晌午了,小丫头午睡的时候到了。
老姜家一家人都有睡午觉的习惯。
沈荷给小四丫把了尿,许春秀火急火燎从知情点跑回来给闺女喂了奶。
小胖囡吃饱喝足了,伸了个小懒腰,小胖手攥成拳头舒舒服服睡大觉了。
晌午家里人回来吃饭,沈荷婆媳俩在小菜园里摘了把小葱,呛了锅面疙瘩汤,又炒了盘醋溜小白菜,热腾腾的,一家人吃了,歇了午觉又匆匆去铲雪了。
黑娃儿几个就踢了小鞋子上炕睡午觉。
因着是白天,黑娃儿和蛋娃儿就在一个炕上睡。
沈荷带着大丫和双胞胎在堂屋睡。
黑娃儿和蛋娃儿两个臭小子脚丫子脏的很。
许春秀拎着两个小的洗了脚丫,塞进被窝儿里,又往炕炉里塞了一把柴禾,把炕烧的暖和和的,这才站起来拍拍手,叉着腰看着两个小子。
“你俩赶紧睡觉,不然就打屁股了!”
蛋娃儿最怕他妈打小屁屁了,立马钻进被窝,闭上眼呼噜噜。
黑娃儿就不一样了,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二伯娘,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没听奶奶说了,睡午觉精神好。”
许春秀给俩崽子掖被角。
黑娃儿一听原来是奶奶说的,立马闭上眼儿睡了。
俩臭小子终于消停了。
许春秀舒了一口气,洗了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就回自个儿屋去了。
堂屋这边儿,四丫睡的呼呼的,沈荷给小丫头盖好小花被,大丫也搂着二丫和三丫睡的香甜。
老太太也乐悠悠睡了。
这一睡就到下午两点多。
看了看大丫几个,小丫头们还睡着呢,小脸红扑扑的,四丫还咂巴小嘴巴,不知道在梦里吃到了啥好东西。
沈荷笑了笑,慢悠悠出了堂屋。
村里人到外头去铲雪,这几天一忙就要忙到晚上七八点,等到回了家,天都黑漆漆的了。
家里人就做了晚饭去村头给家人送饭。
现在时候刚好,许春秀早睡醒了,在院子里拎着痛喂猪,见了婆婆来了,忙过来道,“娘。”
“哎。”
沈荷应了,慢吞吞在外面转了一圈儿,二驴子摇着小尾巴过来,憨头憨脑的小模样,一点儿也没有大黑那威风凛凛的样子。
“汪汪汪。”
二驴子溜溜哒哒跟在老太太脚后面,打转儿一样跟着转。
“秀啊,二驴是不是饿了?”
许春秀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二驴子喂晌午饭呢,忙用晌午剩下的带油水的菜汤掰了块窝窝头,泡了给二驴子吃。
二驴子小脑袋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这小家伙儿。”
*******
下午五点,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
许春秀过来问,“娘,晚上做点啥?”
“秀想做啥?”
“不如就蒸锅玉米面窝窝头,打了虾皮鸡蛋汤,菜就吃自家腌的脆萝卜。”
“挺好。”
许春秀就乐颠颠儿去灶房忙活了。
村里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天擦黑了,村头的社员还拿着铁铲,热火朝天在冬夜里铲雪。
寒冬腊月,路面上的雪人踩牛走的,夯实又梆硬,有些地方的雪冻的实在太硬,铁铲铲不开,就要抡着大镐刨冻土。
姜四正拎着铁镐刨雪碴子呢,树根儿就耷拉着脑袋过来了。
“大哥。”
“啥事儿。”
姜四停下手里的铁镐,擦了把汗挑眉。
“我要结婚了。”
“跟谁?”
“崔朝霞。”
“谁?!!”
姜四瞪大了眼睛。
第39章
许是冬日的寒风太过于呼啸。
姜四瞪着眼,跟没听清楚一样又问了一遍儿,“你说谁?”
树根儿还是一副丧头丧气的模样,声音低低的,“就是那个崔朝霞。”
姜四这次听的真真的,他凝眉盯着树根儿看了一会儿,看这小子蔫头蔫脑的,丝毫也没有要结婚当新郎官的喜气,就掂了掂手里的铁镐,“怎么回事?”
这会儿天都黑了,大家都自己忙自己的,边上也没人,树根儿一点儿也没有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自从崔朝霞在姜四这儿吃了瘪,又在几个女知青跟前丢了脸之后,也不知道是觉得丢了脸,还是怎么地,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至少在面上没有作妖过。
树根儿呢,他挺单纯的,以前是真喜欢清秀柔弱的崔朝霞,尤其是听她喊自个儿哥哥,心里都火热热跟猫爪子挠的一样。
那时候他真心实意觉得,崔朝霞也是对他有真感情,就这样结婚生几个娃,老婆孩子热炕头,那生活多美啊。
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崔朝霞压根儿就是把他当成干活的工具,有累活了装腔作势喊他一声哥哥,他就傻傻来帮忙。
没有用处了就一脚踢开。
树根儿是恋爱脑,可也不是死皮赖脸赖着人的无赖,他心凉了,又看着姜四给自个儿出了气,更歇了心,就这么想着好好干活挣工分,攒上几年钱,到时候也找一个淳朴踏实的姑娘,跟她好好过日子。
可是,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那还是刚入冬那会儿,天冷啊,村里又没啥活儿。
树根儿就跟家里爹和哥哥一样在家里用柳条编了筐,偷背着去镇上卖了,多少也能赚几个钱儿。
那天,家里老太太在院子里摔了,树根儿爹和两个哥哥留在家里,他自个儿去镇上卖筐。
回来的时候天都暗下来了,伸手不见五指,树根儿着急赶路,走到村口的杂树林那块儿,突然从路口窜出来个人影,哭哭唧唧的,把他吓得不轻,还以为是有劫道的呢。
等到听见熟悉的一声娇柔“树根儿哥哥”。
树根儿才放下了手里的家伙儿,刚想冷淡路过呢,崔朝霞自个儿扑了上来抱住了他,温香软玉在怀,他没把持住.......
说到这,树根儿头就低下去了,他没脸说下去了。
姜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眉头拧成了疙瘩,“所以你就跟她在杂树林里好了?”
树根儿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没有,我就是跟她多说了一会儿话,就家去了。”
姜四嗤了一声,“然后呢?”
“那之后,崔朝霞隔三差五就来找我,有一回,她把我拉到杂树林,说女知青都欺负她,我劝了几句,她给我喝了一瓶不知道是啥的水,我喝了就昏昏的.......
等到醒了,我俩抱着躺在一块儿........前头,她来找我,说肚子里有娃了,要死要活的,说我不跟她结婚,就去公社告我,乱搞男女关系.......”
树根儿抱着头都快哭了。
姜四眯了眯眼睛,“你听没听过,咱们清水县那个周半城的事儿?”
“啊?”
树根儿茫然了,他抬头,周半城的事儿跟他有啥关系。
姜四漫不经心说了起来,周半城是清水县的首富,在解放前有三个姨娘,最受宠的是三姨娘,可谓是夜夜春宵啊,别看三姨娘年轻,心眼不少,她知道自个儿想要在周家站稳脚跟,光靠男人宠爱那是不靠谱,关键得给周家生个儿子啊。
可惜,周半城都是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了,三姨娘使劲儿也怀不上,有个小丫头给献计,说可以找个精壮长工接种生子。
三姨娘也是个蠢的,为了日后的风光跟富贵,脑子一昏就点头了。
后来,三姨娘肚子里是有了,也跟长工有了感情,就更瞧不上周半城这个老家伙了,不想让他碰,就跟周半城下药,假装俩人睡了,过段时间就说自个儿怀上了。
周半城人老成精,早就把三姨娘和那个长工干的腌臜事儿摸的一清二楚了,当天晚上就绑了两人投了河。
树根儿陡然一惊,“老大,你是说.........”
姜四站起来,把手中沉重的铁镐高高抡在半空中,重重砸在冰冻成石头的雪块上,淡淡道,“最近,村里可是不少人见到崔朝霞和城里新来的武阳同进同出。”
武阳是从城里下放来村里的第二批知青,听说是从上海来的,长得斯斯文文,出手阔绰,一看就家世非凡,村里不少姑娘和知青都对他抛橄榄枝。
树根儿的脸色登时大变,转身就走了。
树根儿也不是冲动的性子,他血气上涌刚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老大,这事儿你说咋办?”
姜四笑了下,“你怎么想?”
“..........”
天色渐黑,外头都冷得人打颤。
大家忙活完了,都赶紧回家吃饭烤火去了。
姜四吃了饭,跟树根儿一块儿,悄无声息溜到了知青点后面的酸枣林里。
那片酸枣林就在知青点边上,树多林密,又在僻静的角落,平日里没人去,晚上更是连个鸟影也没有,正因为没人去,就成了知青小鸳鸯约会的最佳地点。
乡下冬日的夜晚黑如浓墨,今个儿晚上夜空上的月光和星星都被遮住了,黑咕隆咚的,伸手都看不见人影。
树根儿有点没谱,“老大,今个儿这么冷,咱能逮着人?”
姜四裹着件破棉袄,懒洋洋靠在树上,“偷腥的猫儿早晚要露头。”
树根点头,定下心来。
过了十点,酸枣林上的老乌鸦都不叫了,姜四和树根儿裹着衣裳打了个盹儿,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哥俩一下子精神起来,过了几秒钟,就出现两个鬼祟的身影儿。
姜四定睛一瞧,呵,男的那个看不真切,可是女的那个,不就是崔朝霞?
树根儿也看见了,手一下子攥了起来。
“阿阳哥哥。”
“霞霞。”
“我好想你啊,咱们的孩子也想你。”
“真是我的好儿子。”
“我也想你,一整天都在想,想的心都醉了。”
也不知道那个武阳悄声说了什么,崔朝霞娇嗔一笑,用小拳拳打他,”你可真坏。”
“坏你还不是喜欢。”
一对狗男女打情骂俏,没一会儿就搂在了一块了,传出啧啧亲吻的声音。
不幸目睹一切的姜四:“.........”
老子的眼睛脏了啊啊啊!!!
树根儿双目赤红,一口牙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当下也不忍了,从树后头跳了出来,攥着拳头就跳了过去。
这个臭小子。
姜四赶紧扯开嗓子喊,“抓贼了,抓贼了,有贼偷村里的肥猪了!”
这家伙一边喊一边跟在树根儿后面,撒丫子一块儿冲着狗男女奔了过去,摁着人狂揍。
正在偷亲的武阳&崔朝霞:“!!!”
年关在即,村里养的几头肥猪就成了全村人的重点保护对象。
去年隔壁生产队就有人去偷村里的猪出去卖。
大溪山生产队特意安排了村干部带着人在村里巡逻。
这不,今个儿是姜大领着村民在村里转。
四野一片漆黑,姜大几个在村里差不多转了一遭儿了,正准备打道回府了,结果就听见有人嚷嚷,抓贼有人偷猪。
偷猪?!!
姜大脸色一沉,后面的张会计打着手电筒过来,“大队长,偷猪贼往知青点那边跑了!”
“过去看看。”
“走!”
知青点这边儿,原本睡的呼呼的知青们早就让姜四的大嗓门还有武阳和崔朝霞的惨叫声给吵醒了。
刚开始知青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还以为出大事儿,披上衣裳扛着家伙儿就出来了。
结果,手电筒一照,一群人就傻眼了。
这攥着拳头揍人的不是大队长的弟弟和村里的树根儿嘛?
至于这个被揍的嗷嗷惨叫,在地上打滚儿的........猪头,好像是武阳?
还有崔朝霞这是咋啦?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还打哆嗦呢。
“小四,你个兔崽子干啥呢?”
姜大带着人奔过来,一看是自家弟弟在揍人,当下就过来拉人。
亲哥来了,姜四忙里偷闲又踹了武阳一脚,这才义正严辞道,“大队长,这俩人在村里乱搞男女关系,还想偷咱们大队里的猪去卖!”
“啥?乱搞男女关系?”
“就是,崔朝霞不是跟树根儿处对象?”
树根儿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是我蠢,差点儿又让她给骗了!”
大家伙儿恍然大悟。
正好,树根儿的老娘和两个嫂子听了信儿赶了过来,一听这话,当下变了脸上去打了崔朝霞一巴掌,对着她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小娼妇,你这是要给我们老王家泼脏水啊!”
“你这个破鞋,打死你!”
树根儿二嫂直接叉着腰在旁边附和着:“看你这狐媚样就知道你不是好的,娘,咱们把她抓起来,送到公安局去,让她吃牢饭!”
崔朝霞一听要去公安局,整个人都发抖,尖叫道,“我不去公安局,我是被强迫的,都,都是武阳强迫我的.......”
树根儿二嫂直接呸了一口,“放屁,你个狐媚子当我们是傻子呢!”
众人也用鄙夷的眼神儿看着崔朝霞和武阳。
姜大挥了挥手,“行了,先把人带到大队去,明个儿把事儿报到公社去,这事儿太大了,咱们队里管不了。”
外头天这么冷,大家伙第二天还要干活,也都散去了。
第二天,姜大和老支书就带着村干部和一对狗男女去了公社。
不多时,崔朝霞和武阳的事情就搞清楚了。
谁也不知道,这武阳一点也不简单,他不是上海人,也不是来下乡的知青,而是敌党安插在革命群众里的一名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