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一出来,二驴子“汪汪”叫着,扑棱着过来,摇着尾巴在沈荷跟前撒欢儿。
老太太一看,原来是二驴子啊,摸摸二驴子的脑袋瓜,笑眯眯道,“乖啊,家来了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这话二驴子听懂了,原地蹦哒了几下,见黑娃儿几个也来了,明明是条油光水亮的大狗子,见着老姜家一家人就跟小奶狗一样,嘤嘤嘤撒娇,叫姜大哥几个好是无语。
偏偏老母亲和家里的崽子们都吃这一套,二驴子嘤嘤嘤了个过瘾,扑棱两下叼着个东西过来。
“咦?这是啥?”
“看着有毛啊?”
“天太黑了,看不见啊。”
蛋娃儿拿了手电筒来,打开照过去,一家子赶忙凑过来看。
嘿,原来是只兔子啊。
看着还挺肥。
大家伙儿乐坏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前阵子家里全都急吼吼上山下镇的,就想搞块肉给四丫过生日呢。
这下子好了,有个这兔子啊,家里就不用费心了。
小四丫生日这天,吃了碗长寿面,还吃到了顿喷香的红烧兔肉,放上多多的白糖,小家伙儿吃的小嘴儿油汪汪的,香的吐着小舌头,都不用亲妈和奶奶喂,自个儿就用小胖手握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黑娃儿小哥哥在边上尽职尽责,又是给妹妹擦脸儿,又是给喝水的,完全就是个完美稳重的好哥哥呀。
至于蛋娃儿这个实打实的亲哥,比起黑娃儿来就差远了,自个儿叼着快兔子肉,先吃一口再说呀。
大丫小姐仨乖乖拿着勺子,自己吃肉喝粥。
当然了,家里大人们也吃到了肉,一个多月没吃肉了,就是吃点肉沫沫也是香的。
过了两天,姜□□尘仆仆从京市回来了,这次回来又提着个大包,两斤左右的六只猪蹄、三斤肉,一包海带卷,七八个苹果、两罐豆奶粉、牛肉罐头、铁盒饼干啥的看的崽子们光知道瞪眼儿了。
四叔的形象在崽子们的心里顿时高大起来。
原来当司机这么好呀,又能赚钱儿又能去外头的,多好啊。
说起来,姜四如今的工资一个月有四十八块六毛钱,在整个清水县城算起来,这个工资都很高了,县机械厂一个五级老工人的工资才三十九块钱,再说了姜四还有外快呢,别说自个儿生活了,就是成家立业了也是很滋润了。
姜四还塞给两个老哥一人一包黄河烟,那是干部才能抽上的烟。
喜得哥俩都不会说话了。
老太太往外瞅了瞅,笑笑没说话。
晚上吃过晚饭,沈荷把好大儿们都打发去睡觉了,自个儿从炕下头的墙角里挖出个小木匣,里头放着老姜家的粮票本和副食品票、糖票啥的。
下头就是老太太放私房钱的地方了,这半年啊,小四孝敬老母亲的钱儿,都用小手绢卷起来了,拿出来一数,还真是不少,足有三百多呢。
眼瞅着存了不少钱了,用这笔钱,给小四娶媳妇儿啊啥啊,那是够够的了。
老太太心情舒畅,放佛看到了日后把儿子嫁出去,小四跟媳妇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这心情好呀,睡觉都舒坦。
老姜家的日子挺欢乐,就是不知道姜大福家又闹出了啥事儿,前几天还神气洋洋的沈柳一下子就变成了斗鸡眼儿,在家里打鸡骂街的,闹的一家子都不消停儿。
这天黑娃儿几个下学,回家的道上碰见沈柳。
这老太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要不是边上有村里人,恨不能扑上来咬人的架势儿。
“哥,这老婆子刚才咋这么看着咱?”
蛋娃儿冲着沈柳呲了呲牙。
黑娃儿也见怪不怪了,他跟大丫上学这几年没少遇见这老太太,每次都是这臭德行,懒得搭理她。
大丫遂开口道,“没事儿,她有病。”
哦?原来是脑子不清楚啊,真是挺可怜的。
蛋娃儿挠挠头,直接把沈柳化到乡下疯老太那一类去了。
崽子们回了家,瞅见二大娘喜滋滋在院子里坐着,家里人脸上也带着笑儿,扭头看看奶奶,奶奶也是笑呵呵的模样儿,就问,“奶,有啥喜事啊?”
老太太还没发话呢,二大娘先开口了,“你们牡丹姑啊生娃啦。”
黑娃儿几个眼睛一亮,“牡丹姑有小弟弟了?”
“可不是小弟弟嘛,还真是让咱们四丫给说着了,牡丹头一胎就是个大胖小子。”
说到这二大娘还有些激动,前头闺女刚怀上的时候,她就想啊,要是生个闺女也没啥,只要孩子平安健康那就比啥都强,这就是当老母亲的,是真疼闺女。
谁想到牡丹那个城里婆婆,还好意思说自个儿一家子是文化人呢,文化人还重男轻女?还让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半夜起来哭?还有脸说生不出孙子来要接着生?
呸!哪来的老脸!
当时二大娘就喷回去了,用老太太的话骂回去,你家有皇位继承咋地?生儿生女都是你们家的血脉,还挑肥拣瘦的咋这么没脸?
当时就把牡丹婆婆给气得跳脚。
二大娘把这话说给老姜家一家人听,一家子逗得不行。
端午过后,外头的日头毒辣起来,大家伙儿晚上吃饭都搬到院子里来吃了,凉凉快快地方也大。
吃了晚饭,一家子拾掇碗的拾掇碗,带娃儿的带娃儿。
如今家里的小鸡仔又长大了不少,老姜家买的都是欢快壮实的小鸡儿,弄些青菜叶子啊就能养活的很好。
沈荷心里头很是高兴,牵着小四丫,祖孙俩看着鸡窝里毛茸茸的小鸡,脸上都乐呵呵的。
等到姜四回家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刚露出笑来呢,老太太就瞧见他了,抬手把好大儿唤过来笑,“四啊,你也不小了,该想想结婚的事了。”
第67章
其实关于自个儿啥时候结婚这件事,姜四也是想过的,他今年二十二,赵满也满二十了,在大溪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都娶媳妇儿生娃了。
就是比他小一岁的树根儿,这傻小子经历了坎坷悲催的情路之后,也在年前跟隔壁红旗生产大队的纯朴姑娘杏花定了亲,说是等秋后把家里房子拾掇拾掇,就把杏花娶进门呢。
在乡下吧,两户人家要是有意思,一般都是先定亲,然后选个好日子风风光光把婚事儿办了,这是男方给予新进门的儿媳妇最大的体面了。
这年头吧,乡下结婚也是件大喜事儿,老话不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家闺女嫁给你,那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你吃苦受累,祸福同享的,姜四现在忙的早晚不着家,别人休息他还在外头跑运输,风餐露宿的,为啥这么拼累啊,一是为了多赚钱儿想让老母亲可以安度晚年,二呢,就是想给小满一个温馨富裕的小家了。
别的不说,老赵家在县城住着,姜四没事儿就到柳树胡同跑,小满心里咋想的他还不知道?
看看老赵家床头上摞放的那一大摞课本儿,家里人都晓得,小满这还是想着学习考大学呢。
对于这个事儿吧,姜四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他这辈子不喜欢看书,将来有了崽子,那学习上的事儿就得小满多看着啊,媳妇儿喜欢读书愿意去读大学,他可是很欢喜的,就跟老姜家的传统一样,养家糊口,就让男爷们儿负责,家里老母亲媳妇儿闺女的负责貌美如花,至于臭小子那就是干活顶家的命!
不过现在吧,还真不是结婚的好时候,他现在就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结婚住了哪儿是个问题,吃的喝的啊,他工资是够用,这是现在够用,过了三五年呢?家里多了两三个崽子,光是吃穿住行,将来上学的费用就不少。
这几个月在外头跑,姜四隐隐察觉到外头大城市了的物价涨的离谱,工人的工资可是一点儿也没涨,现在正是一穷二白打基础的时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地基打不好,要真仓促结了婚,以后啥样还真不好说。
姜四就把心里想的啊,一条条细致又有理据的讲给沈荷听。
老太太一句一句的听着,觉得好大儿心里有成算,自个儿还是想糙了,人生了年纪脑子就不好用了,她心里头高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还是小四想的周到,行,就听你的,过段时间再说。”
姜四看老母亲笑的舒心,心里也舒坦,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这鸡贼小子可没把自个儿心里的话说出来,他现在是在事业上打基础的时候不假,可出去一趟挣外快的钱儿也不少,前头还琢磨着,再多跑几趟外快,就在县城里寻一处小院子,到时候把老娘接到县城享福呢。
好大儿妙语连珠,逗得老太太乐呵呵直笑。
姜大兄弟俩在院子里听见老母亲的笑声儿,又酸成了柠檬精。
“大哥小四这个兔崽子,又哄着娘高兴了。”
“这家伙儿心眼多,咱娘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就是,啥自个儿还不到结婚的时候啊,全都是借口。”
兄弟俩在边上逼叨叨。
陈秀英拎着菜筐子冷漠路过。
这种场面在老姜家那是太常见了,只要是姜四家来了,跟娘多说一会儿话吧,别人还没说啥呢,这兄弟俩就先酸成这熊样了。
都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咋地还能跟几岁的小娃儿一样这么争风吃醋,真是没眼看!
晌午吃了饭,老姜家一家子照旧午睡。
老太太这几天也不知道咋,总觉得身上懒洋洋的,就跟那树懒一样不愿意动啊,或许是苦夏吧。
晌午觉醒了,院子里的老枣树开了,星星点点点的小黄花开了满树,夏风燥热,坐在树下也能带来枣花的清甜。
黑娃儿几个还没醒,要是醒了,崽子们在屋子里热出了一脖子的汉,早就跑到院子里凉快来了。
鸡窝里的鸡啾啾啾啾的叫着,镇上的邮递员在外头喊了声,“老姜家有邮包。”
家里人还没起呢,正好许春秀打着哈欠出来,赶紧出门去签收了。
没一会儿,许春秀抱着个大包裹进了堂屋,屋里老太太刚醒了,喝了两口凉茶,这会儿舒坦不少,这刚在炕上把蚊帐打起来,儿媳妇笑的跟朵花儿一样颠颠儿进屋,“娘,三弟从部队寄来的花布,您瞅瞅这花样多好看啊。”
沈荷一听,是好大儿给寄来的,婆媳两个斗开一看,姜三从部队寄来了两块布,一块是给老太太和三个嫂子的,花样素雅大方,还有一块粉底衬小白花的,一看就是给大丫小姐四个的,至于黑娃儿和蛋娃儿两个臭小子,当三叔的也没忘了,给寄来一块素布,给两个黑不溜秋的小子穿是正好的。
老太太看了看花布,用手量了量,得有七八丈,就在心里算了算,这也够给大丫几个丫头一人做一件新裙子了。
这年头,乡下的小女娃儿夏日大多是穿一套的小花褂小花裤的,而且布料啊还都是老土布,老农民用自家的土法子染的,偷偷拿到外头去卖,不要布票,村里当妈的没票去供销社扯花布,就掏钱儿买上几尺这样的土布给孩子们裁剪。
就是这土布啊,得好好洗洗几遍,不然一沾水就掉色,这一身的小花褂小花裤的,女娃们一穿就是好几年,洗的掉色了,还打了好多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
老姜家这四个小丫头,大丫和双胞胎两个夏天都没做新衣裳了,四丫也是去年过一岁生日,老太太给做了一身小花短褂,许老娘也送了两个肚兜来给外孙女穿,去年夏天,小丫头就这几身衣裳换着穿,小屁股上都磨出洞洞了。
晌午一家子起来了,陈秀英妯娌仨看到花布,也是一阵喜,左右现在也没啥活儿,婆媳几个说说笑笑给小丫头们做起衣裳了。
黑娃儿几个哇哇叫着冲到院子里,枣树下铺了凉席子,点上干艾叶熏着蚊子,在下头躺着又舒坦又两块。
一到了夏天,村里的孩子们又上山又下水的,黑娃儿小哥俩本来黑,现在更是黑红黑红的,一笑一口大白牙,要是往年老太太还心疼孩子晒着了,让小哥俩少到外头去,现在啊也觉得没啥了,没办法,小哥俩实在太黑了,晒多晒少也没啥用。
今年夏天热得出奇,崽子们都不乐意往外跑了,姜大兄弟俩在菜园子里头锄草,看着自家臭小子在家里清闲,干脆拎了来一块帮忙。
大丫带着双胞胎去外头摘鲜嫩的野菜来喂鸡鸭,双胞胎晌午觉没睡好,这会儿在凉席上打着小呼噜,睡的可香。
倒是往日总在睡觉觉的小四丫精神奕奕,跟个小肥鸭一样扭着小屁股跟在大丫小姐姐后面,农家小院里满是欢笑。
过了晌午,姜四骑着自行车呼啦啦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儿,一回头身后跟着一群瞪大眼儿的小娃子。
树根儿人模狗样从一群小娃里蹿出来,兄弟俩上了自行车,一个骑一个在后头坐,屁股一颠颠儿,终于把屁股后头跟着的小毛孩跟摆脱了。
哥俩在后山寻了块大石头,狗狗祟祟看了一圈儿,没有人。
姜四从兜里掏出十张大团结来,数了数,抽出五张塞给树根儿,“这个月的外快,拿着吧。”
树根儿嘿嘿笑了笑,跟揣宝贝一样揣在兜里,然后感激的看着姜四。
“老大,要不是你帮着我,我可真不知道咋办。”
说着说着,眼瞅着这小子泪汪汪的就要决堤,姜四赶紧开口,“你小子这是干啥,赚钱了还不开心?快点儿猫尿收回去。”
树根儿眼泪嗖一下就收回去了,姜四笑了笑,“大叔身子咋样?你小子的老婆本儿快攒够了吧?”
说起这个来,树根儿眉飞色舞,“可不是,老大自从你带着我赚钱,我爹吃了我给抓的药身子好了不少了,好几天都不咳嗽了,至于老婆本儿.......”
这小子摸了摸鼻子,贼兮兮问姜四,“老大,你知道外头从哪儿能买大红色儿的裤衩子不?”
姜四一惊,差点儿呛着自个儿,“找这玩意儿干啥?”
树根儿不好意思又有些自豪,“嘿嘿,不是那个,俺娘说这是俺们老王家的传统,说年轻小伙子结婚的时候都得穿条鲜红的大红色儿裤衩,那样子战斗能力强......”
姜四:“.......你们老王家可真是别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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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咋说,姜四还是答应了给树根儿寻一条,他们老旺家男人传统的大红色儿裤衩。
六月刚开头,姜四就要跟着秦师傅出了躺远门儿,这次不是去发达的京市海市啊这些地方,去的是遥远的甘肃,甘肃远啊,一路上都是荒凉的黄土地,想吃些好的也找不着人家,不过这趟赚钱多,师傅俩觉得出躺远门也没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