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林老大媳妇喊林向美“死丫头”, 杜长远的脸色顿时变得阴冷, 身上那种自带的温润儒雅的气质瞬间变了, 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杜长远往前站了两步, 声音冰冷:“喊林向美出来, 要么让开,我自己进去找她。”
林老大媳妇想再怼几句,可被杜长远的气势压住, 没敢再放肆:“她搬走了, 不住这。”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杜长远的意料,他一愣,蹙眉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搬走了?什么时候搬的?搬去哪里?是她一个人搬的?还是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搬的?”
春天刚到,冻了一个大冬天的冰雪刚开化,冷风嗖嗖顺着敞开的门往屋里钻, 林老大媳妇伺候完小的又伺候老的,忙活了一大早上累得要死,这会儿还要在这挨冻吹风, 心里极其不耐烦。
可碍于面前的人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向来欺软怕硬的林老大媳妇爷不敢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问题:“全都搬走了,过完年就搬了, 搬去哪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全都搬走了吗。”杜长远自言自语, 打量了一下林老大媳妇, 确定她不是在撒谎, 转身就走。
“长远,不进屋看看吗?”云叔忙跟上。
杜长远:“不用。”
“呸!德行!”见两个人走了,林老大媳妇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小声嘀咕:“前头搞了个当兵的不清不楚,这会儿又来了个不知道啥人,我就说那死丫头不是啥安分的,幸好搬走了,没得连累了我们爱琴的名声。”
本就没有走远,杜长远把这话听了全,转身看着林老大媳妇,目光凌厉:“你说什么当兵的,是不是叫沈卫山的?”
林老大媳妇正在关门,关了一半听到杜长远又问,丢了句“不知道”,随后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云叔问:“长远,要不,我再去敲门问个清楚?”
杜长远环顾一下破破烂烂的院子,抬脚往外走:“算了,问也是白问。”
两人上车,云叔问:“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杜长远:“找人打听一下,看看大队书记在哪,找他问问。”
云叔发动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距离,遇到一个挑粪的人,拦住打听了一下,顺着他指的路把车子开到了大队部,找到了李书记。
李书记看着突然停到院子里的小轿车,还有从车上下来的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惊讶又好奇:“同志,你们这是找谁?”
杜长远伸出手,温和有礼:“您好,您是李书记?”
李书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回握住杜长远的手:“啊,我是,你们这是找我?同志贵姓啊?快进屋坐吧。”
“我姓杜。”杜长远客气地拒绝:“李书记不用客气,我来找您,是想打听一下林向美姐弟搬去哪里了。”
“啊,是找向美啊。”李书记既意外,又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一个农村姑娘,凭空多了个能给她在城里找到工作的朋友,再认识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杜长远微微笑着,谦和有礼:“是,我找林向美,我刚才去老林家,发现她已经搬走了,那家人也不知道她搬到哪去了。”
李书记点头:“是啊,向美搬走之前和林老大家已经分了家,闹得不大愉快,后来又断绝了关系。向美指定是没跟林老大他们说搬哪儿去了,他们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分了家,还断绝了关系?”杜长远再次震惊,“您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
李书记打量了一下二人,问:“你们和向美,是什么关系呀?”
云叔也好奇看向杜长远。是啊,这千里迢迢跑来找的姑娘,和咱是什么关系啊。
杜长远:“我是林向美大哥的朋友,受他委托过来看看她们姐弟几个。”
李书记恍然大悟:“啊,是向晨的朋友啊,是战友吧。”
他就说嘛,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姑娘,上哪认识这种人物去,如果是林向晨的战友,那就说得通了。
李书记:“既然是向晨的战友,那我也没什么可瞒的,当时分家是我去给分的……”
李书记言简意赅地把林向美和老林家分家的事情讲了,之后又说了因为林老太太瘫痪在床,老林家又想压榨林向美,逼得林向美没法跟他们彻底断绝了关系。
杜长远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又问:“那李书记知不知道他们姐弟搬到哪里去了?”
李书记:“年初就搬到双山县去了,说是有个朋友帮她在双山找了一份工作,村里的介绍信还是找我开的。但具体搬到哪儿,那我就不知道了,向美也没跟我细说。”
杜长远微微蹙眉:“李书记,你知不知道向美平时和谁走得比较近,我找谁能打听到他们的住处?”
“向美平时干活的时间都不够,没见她和谁走得特别近。”李书记说,突然一拍脑门:“啊,对了,向美的弟弟向光还在镇上中学念书,你找他就行了。”
“林向光。”杜长远点头,笑着道谢:“那行,我们这就去找他。”
杜长远说完,对云叔轻轻点了下头。云叔从车子里拿出一盒糕点递到杜长远手里。
杜长远接过,双手送到李书记手上:“李书记,今天太感谢你了,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李书记很是意外,忙笑着推拒:“哎呦,咱们就是唠了几句嗑,我也没帮上什么,这怎么好意思收东西。”
杜长远把点心往李书记手里一放,退后两步:“李书记,您先忙着,我们就先过去。”
“哎,好,慢走啊!”李书记捧着点心,一路目送二人上车,车子开出院子上了大路。
车子开出榆树村,一路往龙湾镇开区。
杜长远靠坐在车子后排座,偏头看着窗外路边一排排隐隐发绿的白杨树,仔细回想刚才李书记跟他说的,林向美闹分家,和老林家断绝关系的场景。
来来回回,仔仔细细想了两遍,想着想着,杜长远突然闷笑出声,眼中带着惊喜,还有无尽的宠溺。
云叔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张如春雪融化般的俊颜,疑惑又觉得好笑:“长远,怎么这么高兴?”
杜长远笑着轻轻摇了下头:“没事,就是觉得很有意思。”
云叔在杜家待了大半辈子,看着杜长远长大,知道他不想说的事,任凭别人怎么问他也不会说,于是专心开车。
几公里的路程,车子很快开进了龙湾镇,问了个路人,找到了龙湾中学。
车子慢慢沿着龙湾中学的后院墙往前开,可还不等绕过去,冷不丁地从从墙头上先后跳下三个男学生,落在了他们车子面前不远处,差点儿就撞上。
“停车!”杜长远急忙出声。
云叔也吓出一脑门的冷汗,急忙踩了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堪堪在几个孩子面前停住。
三个半大小伙子显然也吓到了,愣了一会儿,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棍子,对着车子鞠了鞠躬表示歉意,撒腿就跑,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前面路口。
杜长远坐在车子后排,因为角度问题没看到那三个孩子的脸,可等他们在路口转弯之前,个子最高的那个孩子转头回来那一刹那,杜长远立马把身体坐直了:“云叔,快追上去。”
云叔急忙发动车子追了过去,可等开出路口,哪里还有那三个孩子的身影。
“长远,人跑没影了。”云叔回头说。
杜长远四下看了一眼:“算了,直接去学校。”
车子停在学校大门口,杜长远下车,在门卫室打了个招呼,直接走进了校园,进了那一排红砖灰瓦盖成的教室。
走廊里闹哄哄乱糟糟的,学生进进出出也没人上课,杜长远一走进来就吸引了所有学生的目光。
杜长远随便拉了个男学生,客气地问:“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林向光吗,能帮我找他出来吗?”
龙湾镇中学,本就不大,初一也才三个班。像林向光这种长得又帅学习又好,打架还很厉害的学生,在学生中无疑是焦点,基本上所有学生都认识他。
那名男学生土生土长在龙湾镇,现实生活中从来没见过杜长远这种打扮得如此体面又这样谦和有礼的人,不免有些紧张,客客气气地答:“林向光没在学校,刚走了。”
杜长远又问:“走了?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男生摇头:“不知道,他跟他们村的几个同学拿着棍子走的,看那样好像是去哪儿打架。”
打架?杜长远眉头微蹙,见问不出别的,对那名男同学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在学生们好奇探究的目光中,杜长远走出学校上了车。
想到刚才车子差点儿撞到的那三个拎着棍子的男生,忍不住蹙眉:“云叔,开车在镇上逛几圈,看能不能碰到刚才那几个孩子。”
“行。”云叔也不多问,发动车子,慢慢在龙湾镇的大街小巷兜圈子。
里里外外,横横竖竖,所有能走的街道都绕了个遍,也没找到要找的人。
最后车子又绕回龙湾中学,杜长远进学校又去问了一遍,林向光还是没有回学校。
回到车上,杜长远靠坐在椅背上,摘了眼镜,伸手慢慢捏着鼻梁骨,眉头紧锁。
好一会儿,他才把眼镜戴回去:“云叔,先去双山,找个宾馆住下。”
就在杜长远的车子开往双山县的时候,林向光正跟两个同学在龙湾镇外一公里的一处树林里,抡着棍子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
第47章
林向光这边, 除了他,还有贺有才,外加同样是榆树村的同学贺荣家,三个小伙子每人手里拎着条棍子。
对面是两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 其中一个瘦点的长了一双三角眼, 手里拿着一根自行车废链条。
另外一个膀大腰圆, 脸上带着一道疤, 一脸凶相, 手里握着一把杀猪刀。
贺有才和贺荣家两个人对付那个三角眼,人数占了绝对优势,但两个孩子都不是好斗的性格, 年纪也还小, 不敢往死里下狠手。
只是借着棍子的长度优势,把那不管不顾疯狂抡着链条的三角眼压制住,双方刚刚打了个平手。
但打架就是这样,谁手软谁就吃亏,两人没少挨链条, 身上穿着厚衣裳倒还好,但脸上都挂了彩,一条一条血印子怵目惊心。
林向光这边就更加惨烈, 他的额角上破了大口子, 殷红的血流了满脸,左边眼睛被血糊住,视线模糊, 看起来惊心动魄。
可和缩手缩脚的贺有才和贺荣家不同, 林向光目光阴狠, 也不管头上的伤, 也不擦脸上的血,两只手各攥着一截被砍断木棍,抡圆了胳膊一下又一下,恶狠狠地砸向那个疤脸,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没几下,林向光就把疤脸男人手里的杀猪刀砸飞,这下更没了顾忌,两根棍子劈头盖脸地就朝疤脸砸去。
疤脸狠狠挨了几下,落了下风,更是被林向光拼命的狠劲儿给震慑住,一边抱着头往后躲,一边喊:“林向光,老子他妈的服了你了,别打了!”
那边的三角眼见疤脸告饶,攥着链条跑出去老远,指着贺有才两人:“都他妈给我住手,没听疤哥说不打了吗?”
贺有才和贺荣家没再追,齐齐看向林向光,想看他是什么意思。
可林向光就跟疯了一样,把疤脸打翻在地,还是一顿猛抽,抽得疤脸一个壮汉呜嗷呼喊直叫唤:“林向光,老子他妈说了不打了,不打了。”
林向光抡起棍子又在疤脸背上狠狠抽了一下,抽得他直吸冷气,话都说不出来。
贺有才见状,生怕闹出人命,上前拉住林向光好声劝:“向光,算了,他以后应该不敢了。”
贺荣家也说:“是啊,向光,你这脑袋都出血了,咱们赶紧去诊所看看吧。”
林向光攥着短棍指着疤脸,神情狠厉,眼神阴翳:“疤子,你他妈的这算是认怂了?”
疤脸男人鼻青脸肿瘫坐在地上,往旁边地上吐了口唾沫,吐出来的全是血。
他连吐了几口把嘴里的血吐干净,动了动腮帮子,仰头看着李向光,突然笑了:“林向光,我疤子在这龙湾镇谁都不服,就他妈服了你。”
林向光声音冰冷:“既然认怂,以后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吧?”
疤脸撑着地扶着腰爬起来,语气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知道,看在你林向光的面子上,以后你们榆树村学生的钱我不要,这总行了吧?”
林向光伸手:“你从我们榆树村学生这里一共收了十二块五,全部给我还回来。”
“操!”疤脸爆了粗口,“早他妈花完了,我上哪给你整去?”
林向光举起棍子对着疤脸的眉头:“少他妈废话,我现在就要。”
贺有才和贺荣家攥紧棍子紧紧站在林向光身边,生怕一言不合打起来,他们好帮忙。
看林向光一副今天不拿钱出来,这事儿没完的架势,疤脸男人又咒骂了几句,翻遍身上所有口袋,掏出一把零钱,往林向光手里一塞:“只有这么多。”
林向光举着棍子没撂,把钱递给身边的贺有才:“数数,看有多少?”
贺有才接过钱,捋整齐,仔细数了两遍:“八块二。”
林向光又把棍子往前怼了怼,怼到疤脸男人脑门上:“不够,还差四块三。”
疤脸男人把手伸向不远处站着的三角眼:“拿来。”
三角眼对疤脸为命是从,闻声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送到了疤脸手上:“疤哥,都在这了。”
疤脸抓着林向光的手,把钱拍到他手心里:“来,疤哥的钱都给你。”
林向光攥着钱,皱着眉头嫌恶地用力甩开疤脸的手,把钱递给贺有才。
贺有才数完:“向光,七块九。”
林向光:“拿四块三。”
贺有才按照林向光的嘱咐拿够了四块三,把剩下的钱还给林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