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外——匿名咸鱼
时间:2022-05-26 08:07:08

 《深渊之外》
作者:匿名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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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半篇是童话故事
    良心未泯的巫妖救助一无所有的萝莉
    下半篇是爱情故事
    长大了的萝莉豢养伤痕累累的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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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01】
    第一次看见那盏灯的时候,伊芙琳刚满八岁。
    她与其他特维拉人一同迁徙,从阿尔弗斯山脉的最南端出发,穿过茫茫的树海、常年萦绕着浓雾的沼泽、飞禽猛兽遍布的草原,去往北方文明的发源之地。
    米尔达斯冰原是通往发源之地的最后一道天堑。特维拉人用矮种马驮着老人与孩童,载着重物,于一望无际的深蓝的夜幕与大地之间行走。群星浮在空中,像流沙,又像晚潮里的浪花。人们朝着北极星的方向跋涉,经过了漫长的夜晚,终于迎来了黎明。
    天空先被点亮成群青色,然后被泼洒上一层耀眼的晨辉。阳光像水一样倾泻在地面上,给每一个起伏的雪堆,每一片绵延的冰川都镀了金边。当群星都黯然失色的时候,在地平线的边缘,伊芙琳看到了那一点星光。
    它没有被染成金色,也不显得温暖,只是不合群地挂在天边,仿佛是一滴孤零零的眼泪。
    伊芙琳问:“那是什么星星?”
    身后的老人告诉她:“那不是星星,是梅里特•马洛伊的城堡里的灯光。”
    老人将她的兜帽拉上,遮住过于刺眼的阳光。他骑在矮种马上,用颤巍巍的苍老的音调,唱起那支童谣——
    千万要小心梅里特•马洛伊的城堡
    他把陷阱设立在茫茫冰原之上
    若你跟着最亮的星光行走
    将永远迷失回家的方向
    千万要小心梅里特•马洛伊的城堡
    那里也许有舒适的床铺与暖和的衣裳
    当你放松警惕之后
    冰原将会成为长眠的故乡
    千万要小心梅里特•马洛伊的城堡
    他每天都透过窗户向远处眺望
    等前一个旅人变成了地窖里的白骨
    就可以寻找下一个迷途的羔羊
    他的胸腔像琴弦一样,随着曲调而振动。声音也如同一把刀,划破了寂静的黎明。在疲惫的远征之中,有时就需要一首鼓舞斗志的进行曲。特维拉人昂起头,跟着他合声歌唱,童谣在冰原上传开。
    等结束之后,伊芙琳才小声问:“梅里特•马洛伊是谁?”
    “是一个邪恶的巫妖。他谋杀了三十万人,将特罗泽城夷为平地。教会判他死刑,他却将自己的命匣藏了起来,并躲在了北方。他将米尔达斯冰原的整个东部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像蜘蛛一样盘踞在上面,谋杀所有过路的旅人。”
    伊芙琳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
    “巫妖又是什么呢?”
    “是一种强大而邪恶的不死生物,只要命匣不被摧毁,就算血肉都被腐蚀,骨头一根根敲碎,也能一直生存下去。”
    “这还能算是活着吗?”
    “他们觉得算,那就是活着。”
    “可是为什么要杀人呢?”她又打了个呵欠,一颠一颠地抱着矮种马,试图通过说话来保持清醒。
    老人把她抱起来,干瘦的手像老树的树枝。他用兜帽严严实实地裹住伊芙琳,轻柔地说:“巫妖就是喜欢杀人,没有为什么。你困了,先睡一觉吧,天很快就黑了。”
    “我可以看日落吗?”
    “我会叫你起来。”
    “谢谢。”她打了最后一个呵欠,在哒哒的马蹄声中,陷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照顾她的特维拉人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中年男性。天也全黑了,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刀子一般的雪片刮得脸颊生疼。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矮种马也跑不起来,只能在人类的鞭打之下,一脚深一脚浅地顶着风前行。
    伊芙琳一张开嘴,就被灌了一大口风。她试图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整个世界都被灰蒙蒙的阴霾笼罩了,特拉维人的呼喊声被强风吹得支离破碎。
    “是暴风雪。”
    “还有多远的路?”
    “大半天。”
    “能撑起帐篷吗?”
    “很难,风太大了。”
    大人将她的披风与马鞍拴在一起,把她当成一个小包裹,安置在马背上。但谁也说不清这究竟有没有用,因为越来越多的物资正在被风吹起来。
    “我们需要找一个能避风的地方。”
    风雪顺着衣物之间的缝隙灌进来,令伊芙琳感到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有时气流还扯着她向右后方飘去,她只能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两个披风之间的死结。
    “我……快被吹走了。”她努力地说。
    族人大声喊道:“什么?”
    就这样一句话的时间里,舌尖和口腔也被冻得刺痛。她咬住下唇,闭上结着冰渣的眼睛,死死地抓紧那个结。可是这太难了,她就像风暴里一只轻飘飘的小风筝。结越来越松,衣料从手中一点点溜走。伊芙琳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从马背上被卷了下去,甩在风中。
    天地在一瞬间翻转了过来。
    旧报纸似的阴云与雪片在她身边掠过,伊芙琳颤抖地瞪大了眼睛,看见远处的特维拉人成了冰原上的一群蝼蚁。她离他们越来越远,仿佛离群的孤雁。她想说,别丢下我呀。但暴风雪将她越卷越高,直到撞到一面巨大的黑岩上。
    伊芙琳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是一片柔和的,暗淡的白色。她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天空呈现出奶油似的米色,上面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月,只有一点摇摇欲坠的光。
    暴风雪已经停了,温度依然很低。脚下的白雪并不是蓬松的颗粒,而是一大片硌脚的厚厚的冰棱。可伊芙琳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冷,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在撞击后有任何不适。这片柔和的冰原令她脚步轻盈。她小跑起来,朝那点光跑去。
    那一定是族人在暴风雪后燃起的篝火。
    她跑了很久,火光依然在远处,一路也没看见任何人影。她不冷,不累,不饿,但却无法摆脱害怕与孤独。就连风也是静止的,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这片冰原上唯一的活物。
    “有人吗?”她大喊。
    声音散开之后,世界更显得空荡。
    她为了排解这份可怕的死寂,便学着其他成年特维拉人一样,一边走一边哼歌。最开始是母亲离去前唱的摇篮曲,然后是父亲赴死之前的战歌,还有其他的杂七杂八的调子,在祭典上,在篝火旁,在马蹄声中,在魔法炸开的瞬间听到的所有的歌声。
    当她意识到自己最后唱出了什么的时候,伊芙琳停住了脚步。
    千万要小心梅里特•马洛伊的城堡。
    她看着远处的光,抖得像风中的一片叶子。
    他把陷阱设立在茫茫冰原之上。
    在地平线的边缘,一轮血红色的月亮缓缓升起。一座深黑色的城堡从天际浮现,由虚无逐渐变得真实,就像一片磅礴的阴影,与她遥相对望。
    若你跟着最亮的星光行走,将永远迷失回家的方向。
    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终于被血月映出了它的真实面目。它就在城堡塔楼的顶端,是一盏明灭的灯。
    伊芙琳发出了尖叫,跌跌撞撞后退了一步,往来时的路跑去。她的脚步不再轻盈,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冰凌割破了鹿皮靴子,鲜血渗出来,又很快地结成冰。她踉踉跄跄地在雪地上留下两行红色的脚印。
    起风了。
    血月升高的同时,奶白色的天空被泼墨一般染黑。阴云从远处聚集,在呼啸的狂风中翻涌着,像流淌的暗河。阴云之下,黑暗如同潮水,腐蚀了远处的松林,浸没了白雪,慢慢地向她靠近。
    她仿佛听见无数耳语从黑暗中传出,过来,加入我们,跟我们在一起。
    伊芙琳捂住耳朵,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瑟瑟地怔在原地。一声嘹亮的野兽的咆哮破空而来,一道阴影纵身一跃,把她扑倒在地上。
    那是一只庞大的动物,长着锋利的爪子和长而尖的獠牙。伊芙琳闭上眼睛,等待白牙刺穿自己的咽喉。但它却叼着兜帽将她提起来,然后尾巴从腰间卷过,将她放在自己的背上。
    它的毛又暖和又柔软,闻起来像干燥的松香。
    伊芙琳茫茫然地抓着野兽的毛,犹豫了一会儿,又俯下身体,用双手环抱住它的脖子。它用毛绒绒的长尾巴拍了拍伊芙琳的背,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冲去。
    阴云和黑暗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但野兽跑起来快得像一阵风。它踩过那一小段血红色的痕迹,越过两三道沟壑,在冰湖表面上留下几个碎雪一般的爪印,载着她在城堡庭院的残垣断壁中穿行。
    雪落在伊芙琳的眉毛上,头发上。
    她抱着野兽的手也搂得更紧了一些,因为一个瑟瑟发抖的八岁女孩需要汲取一些温暖。
    野兽走上楼梯,用前腿和鼻子顶开了城堡主楼的大门。
    它用尾巴勾着兜帽,把伊芙琳提起来,放在了大厅的末端。她的腿还有些颤抖,但好歹站直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上,城堡里的壁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那是一间优雅而奢华的大厅,足足有三层楼高,顶部被建成了拱形。两侧的墙边缀着丝绒帘子,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座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大理石雕塑。天顶的壁画在风灯的衬托之下,显得金碧辉煌。
    “这就是……梅里特•马洛伊的城堡吗?”她望向野兽。
    野兽发出一声低吼,摇着尾巴走进帘子里,消失不见。
    伊芙琳想向它消失的方向追去,却因帘子背后的黑暗而却步。大厅里的灯光看起来明亮又诱人,餐桌上还有饼干似的长条面包,热腾腾的红茶,烤得焦香的小牛肉与各色甜点水果。
    她也确实饿了。
    她想,反正已经在巫妖的城堡里了,为什么不在临死前让自己快乐一点呢?
    于是伊芙琳安安静静地爬到木椅上,在餐盘前坐好,拿起刀叉。烤牛肉刚被消耗了一小半,她就饱了。食物吃起来并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坏,果腹而已。吃完之后,她再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令她想起黏糊糊的蓝莓果酱,分不清哪儿是天空哪儿是冰原。她跳下来,走去窗边,将手放在窗棂上。
    “我建议你不要开窗。”
    伊芙琳回过头,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站在大厅的另一端。他披着兜帽,整个人都埋藏在斗篷的阴影里,像一个路过的死神。
    【告别02】
    伊芙琳听见自己的心脏沉了下去,扑通扑通,如同一颗石头投进了水里。
    “你就是梅里特•马洛伊吗?”她问。
    “是我。”他笑了笑,“这就是我的城堡。”
    “你会杀了我吗?”她的声音细细的,仿佛是一根紧绷的琴弦,随便拨一下,就能颤抖起来,“我……不是故意想要进来的。”
    “我知道,是雪豹把你带进来的。”
    “我还未经允许吃了一点你的食物。”
    “没关系。”
    “对不起。”
    梅里特看着她,语调里有奇特的弧度,“我又没有生气,反正这座城堡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
    伊芙琳低下头,在背后捏住自己的手。
    “不早了,你可以随便挑一个房间睡下。”梅里特又说,“在天亮之前,我不建议你开窗或者走出去,会死的。”
    “外面有什么吗?”
    “那是深渊。”
    伊芙琳还想问深渊究竟是什么。但巫妖已经转身,准备离去。她向前走了一步,迫切地问:“那什么时候才会天亮呢?”
    “我也不知道。”梅里特说,“可能明天就天亮了,可能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深渊的路线是难以预料的,它在一个地方待腻了,才会想着离开。”
    “哦。”她说。
    她看着地面上梅里特的影子。墙上的灯太多了,所以他的影子也被投射成七八个深深浅浅的形状,如同一只挥舞着触手的八爪鱼。梅里特不像是个坏人,但她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在身后颤抖。
    梅里特忽然伸出一只手,操纵着风把她的兜帽拨下来。
    伊芙琳微微一震,抬起头。
    “我曾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妹妹,她的头发也是浅金色的。”这句话听起来跟一声叹息差不多轻,他示意伊芙琳看向身后,“去吧,飘窗上有一根长笛,它能让你在城堡里不至于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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