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叠雪。
真的是她。
陆衡猛地转头去看那道紧闭的殿门,他随即招来本命剑,御剑往九重天门而去。
待几名仙官跟随陆衡抵达天门时,仙台之上已是残垣断壁,留鹤仙君招来的数万天兵犹如密密麻麻的星宿排列于天际,但看那红衣的女子,她孤身一人执剑云端,剑锋抖落的霜雪穿透云层落去了人间。
帝君扶玉在天边显露真身,用一双与谢灵殊有几分相像的眸子在缭绕的烟云间审视那名被天将包围的年轻女子。
她周身随剑气四散的威压震得那些天将还未近她身,便被此种可怖的威压震得双膝犹如千斤重,连手中的法器都提不起。
“应麟!”
扶玉大唤一声,身着银鳞盔甲的仙君当即提起长戟刺破半透明的气流,领着一众仙神朝辛婵袭去。
“晏如……”
陆衡发觉侧脸一阵风拂过,他迟钝地偏过头,便望见如风一般掠至他身侧的晏如,他的一双眼睛再度看向那红衣女子,“她竟然真的还活着。”
晏如也在看她,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涩,片刻后,他道,“灵殊所为,终非恶果。”
“辛婵!”
陆衡撕扯着嗓子,大声唤她,“灵殊他……”
扶玉乍闻此声,他当即挥袖,形如龙爪的金光刹那扼住陆衡的脖颈,将其狠狠摔在仙台之上,“陆衡,你可知罪?”
也是此时,辛婵掷出千叠雪,寒冷的剑气痛击朝她涌来的无数神仙,她随即旋身而起,踩着应麟的肩背,轻飘飘落至陆衡面前,伸手结印,红蓝光色自她指尖涌出,击破了扼住陆衡的金光。
陆衡猛烈地咳嗽几声,他捂着脖颈,抬首望向赤足提剑立在他面前的这年轻女子。
“九重天自有九重天的法度,”
留鹤立在扶玉帝君身侧,“灵殊神君为你辛婵,大错铸成,无可转圜。”
“法度?”
辛婵握紧手中剑柄,沾血的剑锋抬起,于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中骤然指向背靠祥云霞光的帝君扶玉,“尔等为救你们眼中的苍生要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我,而他数千年所求不过是为我在必死之因里求得一个我与苍生能够共存共生的办法,你们可因魔灵借我手杀众生而怪我憎我,却不该因他要为我求一条生路而治他的罪。”
自谢灵殊入荒野渡后,扶玉心内始终不得清净,此时又见这死而复生的“罪魁祸首”剑锋指向他,他的面色更为沉冷,“辛婵,你此番来犯,所求为何?”
“为我,为他,求一公道。”
她轻抬下颌,扫视诸神,“要尔等为神者低下你们高贵的头颅,再与我说,魔灵之祸,到底谁之过?要你们这些视人间百姓为子民的神,向三番四次死于你们之手的,那个作为凡人的我——认错。”
此话一出,诸神眼眉心上无不为此震荡。
千年万载,何曾有人孤身打上这九重天门来,敢教神明低首认错?
“若本帝君不答应呢?”
扶玉高高在上,低睨着她。
“若你不应,那我,便打到你们答应为止。”
手中剑随腕转,她手指敲击剑刃抖落的霜花凝结作或白或蓝的光影,点点滴滴漂浮着,转瞬化为无数妖魔的身影。
妖魔与天将缠斗起来,而辛婵掠云而上,平视扶玉,千叠雪激荡出无尽剑意,犹如飓风迎面,留鹤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出手抵挡,却不过片刻,他便被震得虎口发麻,胸口气血上涌,跌下云端去,摔在仙台上吐了血。
九重天上陷入混战,而在人间却只能瞧见厚重的层云里偶尔泄露的几色光线,一阵雷雨,一阵雪飘,天色始终暗沉沉的,令人分不清白日与黑夜。
死而复生的辛婵远比当年被魔灵附身为祸人间的她还要强大,她所率妖魔犹如横穿云雾的黑羽乌鸦般杀不尽,斩不绝。
雾气风声里,她的衣裙好似烈火染就,剑锋与扶玉袭向她的气流相抵,两股威压剧烈撞击撕扯着,引得仙台摇晃不断。
“再这么下去,天柱就要倒了!晏如,你愣着做什么?你难道真要背叛九重天不成?”留鹤慌了神,若非是依靠仙力稳住身形,他此时早已在仙台这般剧烈的晃动之下,坠入凡海。
与所有忙着与妖魔缠斗的天将神仙不同,晏如与陆衡始终在混战之外,好似两个局外人一般,静静地站立在一旁。
“留鹤,你瞧见她额头上的那道印记了吗?”晏如仍未动,只是仰望着半空之上的辛婵,开口说道。
她的衣裙红如烈火,灼烧得这冰冷清淡的云海翻沸喧嚣,霞光大盛,留鹤看清她额间银蓝双色的那样一道印记。
留鹤如何会不知,那是娑罗星的痕迹。
仔细瞧,那印记最中间,似又添一道极细的血线,若隐若现。
“那是……”
留鹤嘴唇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