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收留,小老头家中倒是能腾出一间屋子。诸位若是不嫌弃,便住我家,房钱之事无需提。若是住一块不方便,小老头也能帮忙多问几家。只是如此一来,几位便得分开了。”
老丈将自己能做的都说了,而后也不多言,就这么看着江瑶白他们,等着他们自己做决定。
而他对面的江瑶白却是犹豫起来了。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要两间房。可考虑到安全问题,找两户人家借住就明显不是好选择了。
齐遥禄本没想说话。可当他转头看了一眼村子周围的情况后,忽而便开口了:“那就一间吧。有劳老丈带我们进屋歇歇了。”
江瑶白听得齐遥禄这决定回头看向了他没说话,倒是桃乡心里猛地一跳,差点冲过去将江瑶白护在身后。
“齐世……公子!一间房不妥吧?”桃乡忍住了脚步却没忍住话,语气里的不满十分明显,看向齐遥禄的目光更是透着防备。
齐遥禄转头对着她一挑眉,轻“呵”了一声,手中折扇一指江瑶白,道:“你主子都没说不妥,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桃乡被他这话说得一噎,又不服气地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听江瑶白开口了:“没事的桃乡。出门在外,总归还是安全重要。你无需介怀。”
“小姐!”桃乡登时不满地转向了江瑶白,嗓音里满是无奈。
“行了,回头再说这个。”江瑶白安抚性地一笑,又看向了老丈,道:“那就麻烦老丈了,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鄙人姓许,乃是这镇石村的老村长。诸位贵人还请随我来。”许老丈说完就要转身,忽而又留意到他们的马车,又道:“你们的马车停在这院外就成。不过,我们家也没有马儿吃的饲料,只怕帮不上忙了。”
“无事。劳烦许老伯给点儿水就成。”江瑶白说着,示意桃乡和康九把贵重物品带上,便先一步跟上了前头的许老丈。
齐遥禄见状也示意庆生过去给桃乡他们帮忙,自个儿则与江瑶白并肩走在了许老丈的身后,随口一问般地道:“对了,许老伯,你们这村子现在人多吗?怎么这时候路上冷冷清清的?大家都不用做饭的吗?”
“贵人有所不知,我们村也就几十口人吧。平日里也是挺热闹的,只不过今日村尾三猴家在办白事,大家伙都去吃饭了。”许老丈应着话,言语间带着几分惋惜感,听得江瑶白心念一动。
“办白事?可是那户人家家里老人去了?”江瑶白故意问道,眼睛还往街道深处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儿炊烟。
“不是,是他们家的小子去了。”许老丈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神情中的惋惜愈发明显了。
齐遥禄对这答案感到惊讶,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你莫不是糊弄我吧?对了,既然别人都去了,那你怎会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没去吃席?”
许老丈闻言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齐遥禄,配上黄昏的时间段,外加没有其他人的街道和小院,阴森感悄无声息地攀升,让江瑶白下意识抓住了身旁齐遥禄的袖子。
齐遥禄一瞬不瞬地回看着许老丈,先前迈了小半步,将江瑶白半挡在了身份,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难不成老丈真的在糊弄我?”
“……没有。”许老丈沉默了一下,终于眨了一下眼睛收回了目光,遥望着村尾方向,道:“我跟他们家有点儿矛盾,就不去闹心了。这天也不早了,诸位还请随我来。”
许老丈说着,看都不看江瑶白他们,转身继续往屋里走去,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第56章 等下再说
许老丈摆明了不想继续说这事,江瑶白他们也没再不识趣地继续追问。
只是在被领入了屋子后,他们也没接受许老丈表示可以提供的饭菜,而是用着自己有带食物的借口,客气地拒绝并目送许老丈出了房门。
待到将房门一关,康九立马低声询问道:“主子,是否需要召集十二暗队?”
坐在木桌子旁的江瑶白略微一想,方才摇头道:“暂时不用。这村子看起来虽然有些不太对劲,不过,那老丈所给出的理由也算合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们既然没有露出敌意,我们也不宜有异动。”
齐遥禄拿着许老丈送来的水壶倒着水,又拿了根银针往水里一戳,漫不经心地问道:“明日我们是走是留?”
庆生刚揣着手取暖,想念着府里暖和的被子,便听到了齐遥禄这话,下意识抬头讶然问道:“啥?公子,我们不是赶着要去那什么泉州城吗?怎么明天还有打算留下来?”
“对啊,所以我这不就在问了么?”齐遥禄应了庆生一句,回头对着江瑶白一挑眉,道:“如何?”
江瑶白迟疑了一下,方才道:“等明日再说吧。那村长虽然有点儿奇奇怪怪的,可是,说不定那只是我的错觉呢?明日要是真有什么事发生,那我们就多留一日。倘若风平浪静,那便继续出发,如何?”
江瑶白这最后一问问的是屋内所有人。
桃乡、庆生和康九对上江瑶白的目光立马点头赞同,后又纷纷将目光落到了尚未表态的齐遥禄身上。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眼皮跳得……总有种明天咱们走不了的感觉。”齐遥禄拿起了水杯里的银针,对着烛火看着它那毫无变化的样子,抬手摸上了右下眼皮,有点儿想让人先给自己来上一下了。
只是,他这念头刚起,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实行,便忽而发现江瑶白几人全都神情微妙地看着他。
唯一不同的,便是康九看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诧异的感觉,似乎对他竟然相信这个而感到惊讶。而遇到过妖怪的江瑶白三人则纠结警惕居多。
齐遥禄抬眼一一扫视过江瑶白几人,忽而一笑,随手将银针收起,吊儿郎当道:“别紧张嘛,我也就只是这么一说。具体的等明日再看,现在还是先休息吧。”
齐遥禄说着,转头一扫室内,目光在那唯一一张床上停顿了一下,又看向了其他地方,道:“这床让给你们俩了,我们三自个找位置。”
江瑶白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床铺,瞧着还算干净,这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桃乡则毫不掩饰地长舒了一口气,立马转身去铺床,口中还强调道:“郡主,今夜委屈您和衣而眠了。等会您睡里头,婢子躺外头帮您挡着。”
桃乡这话说得是坦坦荡荡,压根就不在乎屋内其他人听到。
康九和庆生对她这话都没啥感觉,倒是已经站起身的齐遥禄脚步一顿,斜眼瞥了桃乡一眼,总觉得她这话里似乎在防备自己。
他这心头有些不爽快。刚想说话,又瞥见江瑶白站起了身,安安静静地站在桃乡身后,看着她准备一切。
明明是与桃乡差不多的身高,可整体来看硬是比桃乡小了一圈。
那本就精致的侧脸在微晃的火光照耀下也更显柔和,再加上她那接受精心教养而培养出来的气质,这刹那间的一瞥当真莫名吸引人。
一瞥,再瞥,又一瞥。
齐遥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浅薄的怒意忽而便消散了。
恰好庆生拿着长板凳问他今晚要不要睡这个,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开始认真思考起今晚的“床”来。
他们一行五人缩在屋里过了一夜。除了江瑶白和齐遥禄两人似乎因为做了梦,睡得不太安稳,其他人休息得还算不错。
可,就在天边开始泛白之时,一声凄厉的呼号突然从外头传了进来:“死人啦!”
这声音一出,康九头一个睁开了眼,江瑶白四人也迷迷糊糊地吓了一跳,皆是糊里糊涂地爬起身来。
康九本就离门窗最近,站起身打开门便走了出去,恰好看到了披着外衣急急忙忙走出房门的许老丈。
“叔伯祖!叔伯祖!三猴他媳妇被人掐死了!您您您您您快去看看啊!”刚刚那呼喊的声音从矮墙外传来。
康九转头看去,看见一个中年人踉跄着从矮墙外头跑过,边高呼着边冲向木门,将其拍得“砰砰”作响!
“来了来了!”许老丈边穿着衣服边快步走去将门打开,对着门外报信的中年男子问道:“刘虎子,怎么回事呢?你说清楚点!”
“就是!就是!”刘虎子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气息均匀了些,才道:“我刚听到三猴子的尖叫声,就跑过去一看,看到三猴他媳妇倒在了付小子尸体旁,脖子上全是乌青的指印,已经没气了!”
“什么?!”许老丈吓了一跳,当即连门都没顾上关,立马就往村尾走去,口中道:“走!先过去瞧瞧!”
许老丈两人前脚刚走,庆生便端着屋内的木盆从康九身旁走过,去了昨日提前问过的水缸里打水。
而康九看了眼庆生,转身入了屋,扫了一眼正在叠被子的桃乡,又看向了已经坐在桌子前的江瑶白和齐遥禄,刚张口说了一声“主子”,便被江瑶白制止了。
“你等下,还没洗漱我有点不习惯。”江瑶白靠在桌子上抬手抱头,姿态有些像是没睡够困倦了,又恰好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齐遥禄大方许多,可也同样道:“你等我也洗漱完了再说吧,不然不符合礼仪。”
康九看着他们两个默默闭上了嘴,尤其是想到这屋里完全听得到外头的话后,他也就不急着说了。
在简单应了声“是”之后,康九干脆拿了个杯子先出了屋子,找了院中大树底下的位置,蹲下身便开始洗漱起来。
待到整理完自己,康九随手揣上了两个饼便出了门,而屋内的江瑶白几人才开始梳洗整理衣装顺便吃饭。
庆生出来倒水时,康九已经离开了。
等到他进屋时,看着默默吃早饭的江瑶白和齐遥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小姐,他们那都死人了,我们真不过去看看?”
“你急什么?要去也等吃饱了再去。不然等下要是看到了尸体,你确定你还吃得下?”齐遥禄张口便反问着,大口咬下了冷饼子,就着桌上的冷水努力咽了。
江瑶白小口吃着,闻言瞥了齐遥禄一眼,才抬眼对着庆生道:“你也快些过来吃吧。我们人在外头,一切从简。桃乡姐姐,你若好了也快些过来吃吧,康九等下应该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好的,主子。”桃乡一口应下,麻溜地将头发简单编好,插上了发簪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她一回头才发现,庆生并没有上桌吃饭,而是略显纠结地站在原地。
“水珂,赶紧一起吃呀。等下康侍卫回来了,你就是想吃估计都没时间了。”桃乡说着,几步到了庆生身后,推着他到了桌边,将其按在了椅子上。
庆生十分不习惯。可转头一看自家长姐都坐下了,而且齐遥禄和江瑶白也没有不悦的样子,这才低着头快速地吃了起来。
在这种有意加快速度的情况下,庆生很快便吃完了作为早饭的饼,转身就去了外头。说是照顾一下马儿,可实际上还时不时地往村尾方向张望,等着康九回来。
桃乡见自家蠢弟弟走了,回头便压低了声音对着江瑶白询问道:“郡主,这可是命案啊,我们真要蹚浑水?不如还是早些离开吧!迟了的话,我怕说不定会有村民将这命案赖我们头上。”
桃乡忧心忡忡,神情还带着几分恐惧。
江瑶白无意间瞥见,顿时留意到她这异常,也不顾上吃自己的饼子了,立马问道:“桃乡,你没事吧?”
齐遥禄本没想搭理桃乡。可现在江瑶白这么一问,他便不自觉地跟着看了一眼桃乡,张口咬了一口饼,含糊不清道:“她这表情倒像是被吓到了。喂,你难道真觉得他们会诬陷我们杀人,然后拿我们当替罪羊不成?”
桃乡被江瑶白二人接连发问,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她赶忙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拿起饼就着水吃了好几口,才像是调节完情绪一般,道:“其实,我还未入府当婢女前,我们村就曾经这般冤枉了外乡人。”
江瑶白和齐遥禄听着这话一愣,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神,才一起放慢了吃饼的速度,看着桃乡等着她接着说。
桃乡留意到他们这小动作,顿时忍不住一笑,原本有些紧张难受的心情反而好了些。
她继续道:“当初我们村里有个泼皮被人弄死了。当时我还小,事情的具体经过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我只记得当初我娘告诉我,其实村里人都知道不是那两个外乡人干的。可死去的亡灵,总得需要抚慰,所以只好有所取舍了。”
江瑶白目瞪口呆,头一次听到这种操作,下意识便问道:“可是,你们那的官都不管这事的吗?”
第57章 官不管
“官?”桃乡闻言一怔,继而面色古怪,道:“都说民不举官不究。在我们那儿,基本上所有事都是这般。而且,事实上,在我被人牙子带走前,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还有县令这种人的存在。”
“不会吧?”齐遥禄蹙着眉,对桃乡这话感到怀疑,道:“你若说没见过县令,那我相信。可连听都未曾听过,这也太过夸张了。还是说,你们村连赋税都不交的?”
江瑶白虽然也赞同齐遥禄疑惑的点,可听着他这就差指着桃乡说她说谎的话,她还是转头维护道:“你就不能好好听桃乡说吗?她会连县令都不知晓,自然有她的道理。”
齐遥禄一听不乐意了,转头想要理论一二。可话都到了嘴边了,看着江瑶白这微抿着唇的模样,他忽而又不想争执了,转而一叹,略显无奈道:“行行行,她说,我闭嘴。”
齐遥禄说完,抬手示意桃乡接着说,又拿起手中饼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显然还是有些气恼的。
桃乡瞥了一眼莫名顺从的齐遥禄,又看向了不以为意的江瑶白,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点儿什么。
或者应该说,齐世子单方面有点什么?
桃乡不期然地生出了这个想法,又默默地将其压在了心底,继续刚刚的话题:“主子们有所不知。我们村向来都是由村长收钱收粮,再交给前来的衙役的。为了避免交接期间出现意外,我们这些孩子都是不被允许出门的。自然也就不识衙役,不知县令了。”
江瑶白和齐遥禄两人对这种事都未曾了解过。听了桃乡这话,也只是若有所悟,压根分辨不出这种办事方法是否正常。
可至少有一点,江瑶白还是能够肯定的。
“可是,就算收赋税的时候你们见不到衙役,那平时的时候呢?难不成你们村就没有需要告上县衙的事?平日里,也没有衙役过来宣读法规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