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这是睡不着了,在催眠自己。
这也是他曾经教过她的方法,而面前的白衣女子正是他的心上人,沐禾霓。
“3788、3789......”
创编的女子似有所感般,忽然转过身来,向着身后他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又扭过头去继续数到。
“别数了,你有心事睡不着,数再多的星星也还是睡不着。”
他突然和她说话,但并未显出身形,却径自走到她床前,又转身在她床沿边上坐下。
沐禾霓听见了他的声音,便知晓他用了隐身符,然后又听见屋内脚步声响起,最后走到她的床前停下。
“新婚快乐。”她突然说道,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时肆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腰侧,背靠着床帏,眼睛眨了眨才道:“还没成婚呢,明日吉时一到才算正式成了婚,合了籍。”
他目光突然停留在她的脸上,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又道:“麻烦死了,可能这就是不喜欢吧。”
“那你喜欢什么?我是说我准备送你一份贺礼,却不知道你缺什么?或者还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尽我所能。”她认真道,可话说完便觉得心底间怅然若失般,再次失了神。
“我喜欢?”他依旧未显身形,“我喜欢你。”
窗边的女子突然怔了怔,脸瞬间红了,却在下一秒又听他说道:“我缺什么?缺个孩子吧。”
沐禾霓:“......”
她也分不清脸上的红晕是娇羞还是恼怒,亦或是两者都有,她皱眉道:“登徒子!”
可骂完一细想又觉得不对,毕竟是明天就要做别人丈夫的人了,她彻底背过身去,脸沉沉的黑了下去。
这也是时肆第一次见到生气的沐禾霓,往日她总是清冷的,或温柔的,加了这般生气也反而更具人气了些。
他是喜欢的。
时肆静默无声地凝望着她,看着清幽的月光洒在她清冷的面庞上,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也喜欢我吧?你喜欢我什么?”
沐禾霓静默地看了他的方向一眼,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便道:“我确实喜欢过你。”
时肆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然后便听她继续说道:“我喜欢你干净、勇敢、真诚,即使身处泥淖之中,仍留有生存的希望,你说你的世界是黑暗的,你和妖魔没有任何区别。”
“让我来猜一猜,你说你想要个孩子,是因为你没有生育的能力了?因为你早已变成非人非鬼的模样了,你厌恶自己,与过去我喜欢的那个充满自信的大哥哥已经是两个人了。所以我一遍遍说想要嫁给你,你才会一遍遍将我推开。”
她释然道:“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还好我对你仅此喜欢......”
“呵...”他挑了挑眉毛,“拥有无尽的生命又怎样呢?一辈子都不得爱人的爱,还不如永远苟活于泥淖之中。”
“也不是一定得不到吧。”她呢喃出声。
时肆起了身,给她留出部分空间,而沐禾霓也缓缓移至床边,合衣躺下,身边还有男人留下的浅浅体温,寸留着他来过的证据。
他侧着身,跪伏在床沿,撑着半边脑袋看她在黑暗中闭上了双眸,然后在口中喃喃呼唤着她的小名:“小霓儿,睡了吗?”
床榻上的少女一动未动,月色皎洁,映着他的眸色盈盈发亮,异常专注,如果沐禾霓此时睁开眼,一定会发现,这眸光分明就是在看最心爱的姑娘。
他听着她的呼吸声终于变得平稳绵长而均匀,终于才慢慢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小霓儿,我爱你,是爱不是喜欢。”
“从白殊到盛寺到时肆,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你的影子,你也会爱我吗?如果爱太奢侈,那你能重新喜欢我吗?”
“爱又是最没用的,多爱都没用,只有相爱才算有用。如果能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我也爱上你就好了……”
他以一种极轻松释然的语气说道,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一般,目光落在她脸颊上的碎发上。
手伸到一半,在半空中顿了顿,想去抚平她脸颊上的碎发,又缩了回去,然后整个灵体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如果他能再多停留一会儿,或者再原路返回,就一定会发现刚才还平稳的呼吸忽然中断了一瞬,床上的姑娘也缓缓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她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和无尽的悲凉:
“我当然也喜欢你。”
不过,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在一起的......
第二日,盛家表公子与李家小姐的婚事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盛家娶妻,自然不会定在无妄山宴请宾客,早在一月之前,盛家家主便定了山下的一处空宅,临时作为宴请宾客的地点。
还未至傍晚吉时,漫天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整个盛府上下都热闹极了,修真界的修士们极少举办婚礼,也就很少遇见这样的场面,所以大家都给足了盛家家主的颜面。
锣鼓喧天声中,时肆被无数人簇拥着从盛家老宅内走出,只见他一身耀眼明媚的婚服,比今日的骄阳还要明亮上几分。他利落干脆地翻身上了马,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部队,十里红妆,少年笑容灿烂,衣袂翻飞,去迎接他的新娘子。
“沐姐姐,咱们要不要抢婚?”梨昭等人混在人群之中,而她确实也看见,新郎官的眼神似乎也总是有意无意瞟向她们这处。
沐禾霓只温柔的笑,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不去,我们看着就好。”
“哎—”她意兴阑珊道:“时家人,若是之后被其他门派知道了,非得剥了他的皮不成,我是觉得沐姐姐应该把他绑了来,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全。”
沐禾霓刚想说胡闹二字,可话到嘴边又哽在了吼间,她生生憋了下去,怔愣了半晌,随即淡然地摇了摇头,示意昭昭好好看婚礼就成。
四处的鞭炮声与喧哗声不断,一波胜过一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由衷的喜悦。
可别人的悲欢始终不与她相通,在这样的场景中,她感受不到一丝的快乐。
又或者说,他邀她前来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让她看间自己的成婚的幸福模样?
时肆似有感应般,他眸光亮光闪烁着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便不期而遇,四目相对间,他也一眨不眨地和她对望,神奇的是,谁也没有想到移开目光。
沐禾霓心中微涩,却又突然想到,明明今天他就要和别人成婚了,却还在这和自己不清不楚,对那个姑娘也是一种不公平的表现。
纵使眼前的少年她深爱过,他墨色的发梢悬垂于脑后,红色鲜艳的婚服也在日光的衬托下变得刺目起来,她的心境早就发生了变化。
“我要走,昭儿,我不想再待一刻。”她脚步开始变得踉跄起来,三五步的功夫差点扑倒在人群之中。
梨昭等不及拉住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沐禾霓便撕了一张遁行符,转身间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红衣少年,鲜衣怒马,在夕阳下看着心爱的女人消失在他渐渐暗淡下去的眸光中,身边众人喧哗也仿佛在他耳中静了音一般,渐渐远去。
梨昭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追上了沐姐姐,人更是急道:“沐姐姐,我们得去李家。”
沐禾霓头也没回:“抱歉昭儿,我不知道怎么看下去,我坚持不住了...”
可昭昭却坚持道:“不行,你必须去,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是我和他确实做了个交易,他也知道一定会在中途逃走,我的目的就是带你回去。”
此时,时肆也已行至李家门前,他翻身下马刚走进李府门内,一行人捧着嫁妆皆是迎了进去。
只是还未走进内间,便听四下传来了激烈的争论之声,而其中最清晰的一道声音莫过于就是这句:
“不好了!小姐她和人私奔了!”
盛家和李家都不是什么没头没脸的人物,李家在当地也是富甲一方,如今自家养在闺阁的小姐竟然在大婚当日便跟人跑了,丢的可不只是李家的脸。
盛家的人等在府门外,皆是涨红了一张脸,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哪里还有初时的喜悦,只见接亲的几个伙夫撸起袖子就要向前冲去,却被时肆一把拦下。
李家又向外冲出一人,此人正是李家家主李老爷,毕竟事出在他家女儿身上,若是盛家怪罪...
他“扑通”一声跪地嘶吼道:“救救我家小女!她没有逃婚,她是被人掳去的!”
没过多久,整个李家宅内便传来一阵厮杀之声,有人惊呼道:“有贼人!有贼人将小姐掳走了!”
时肆在慌乱之中摸进了府内,见十余个蒙着面的的黑衣刺客正与院内众人缠斗,他一点也未犹豫,立马加入了其中。
等那十余人被制服,也从他们口中问出了李家小姐的下落,这十余人竟全数又被放了回去。
沐禾霓瞳孔微缩,直至她一眼看见男人微微颤抖的双臂,有丝丝血迹正从袖口往外滴落。
他怎么会受伤?千年的时间,光是这十几个普通的修士也断然不能伤他分毫。
从李家出来的时肆,再没看过她一眼,夕阳下,他精致的眉眼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因此他的神色便更加模糊,似乎是从未见过的萧瑟与凄凉。
她竟不知没了新娘的时肆也会做出如此伤心落寞般的表情来。
她心一横,竟顺着那十余人奔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昭儿,我去追,你们留在此处,就怕对方再派了人来,帮我看住他...”
话音未落,她只身一人便要跟上,梨昭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角也跟了上去。
“乖,你这这守着,我去去就回来。”
两人御风而行,一路来到了城外。只见沐禾霓闭眼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翻飞间掐着咒法,一张张明黄色的符纸于空中四散点燃,下一瞬,待她睁眼之时,心中关于新娘子的所在方位便一片清明起来。
“快,昭昭,西南边。”
“沐姐姐,那新娘子是时肆未过门的妻,也该他去寻回,断然也用不到咱们,此去还不知遇上什么危险,你刚刚卜算人事已动用了太多灵力了......”
虽然嘴上说着沐禾霓,但她在看见沐姐姐坚定的表情后,便说一不二地跟了上前,终于在天色完全沉寂下来的时候,于前方看见了一辆疾驰的马车。
梨昭召唤出飞剑,一剑破空,正好降落在那辆疾驰的马车跟前,紧接着两人去一个闪身便稳稳地挡在了马车前方。
那马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无论车上的人如何挥鞭驱使,那马依旧纹丝不动。
“把车上的人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
沐禾霓撕下手中的明火符,隐隐火光于她手中环绕,瞬间将马车四处燃起滔天巨浪。
那马夫早已吓得跌倒叩首在地,看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很快,马车内响起一阵异动,一位身着红色婚服的清秀女子从马车内缓缓步出,只是还未等她上前,便见她“扑通”一声跪伏在两人面前: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断然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这婚事是爹爹逼着我嫁的,盛公子固然是好儿郎,可那也是爹爹看中的人,既不是我看中的人,我为何要嫁?爹爹看中的人,爹爹嫁了算了。”
梨昭“噗嗤”一声笑出声道:“我们不是你爹爹派来的人,你真的是和人私奔了,不是被贼人挟持而走的?”
话音未落,马车内又跳出一个男子,也跟着李家小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一手将同样跪倒的李家小姐揽入怀中才道:“事已至此,我与蓉儿一见钟情,暗生情愫,也是直到她大婚前几日方才互相表明心迹,蓉儿的名声固然比我的性命重要,你们把我带走,但对外就说蓉儿是被贼人掳去的途中就被搭救了下来。”
“不!”李蓉挣脱开那年轻男人的怀抱,又重新跪伏在地,泪珠滑落间,她绝望地祈求道:“求求你们,我与顾郎自知身份不符,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好不容易他才向我表明了心迹,我也是这才知道自己的喜欢不是一厢情愿的,求二位姐姐成全我们,放我和顾郎一条生路!”
沐禾霓皱眉,声音却忽然冷了下去:“你让我放过你,你可知你们私奔一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一旦被天下人知道,外界怎么评价李家我不管,可外界怎么看盛家,盛寺今后又会被人怎么轻贱,你有喜欢的人可以私奔,以后他还能娶到姑娘吗?”
梨昭微微讶然,也忍不住侧眸看了一眼沐姐姐,这才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此盛气凌人的沐姐姐。
本来就是养在玄真观的大小姐,虽平时温柔待人,但心中傲气,尤其是维护喜爱之人的决心,也是不容旁人轻贱的。
那李蓉明显被她此番言论说得怔了怔,随即才委屈道:“可我和盛公子的今日的婚宴,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的帮助下才能完成的......”
这么一来也就是说,这所有的一切,时肆早就心知肚明?甚至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内。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既然他早就知道,那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设下如此大的计,不惜毁了自己的婚姻。
但是说实在的,他虽表面上用着盛家公子的名声行走,但是时家的身份确是无法改变的。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向玄真观提亲的缘由吧......
沐禾霓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间,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早就没了,她无奈冲着地上跪伏着的两人摆了摆手道:“你们走吧。”
“姑娘,还有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李蓉似乎有些犹豫,但纠结了小半晌还是将心中困惑全盘托出:“若我没有猜错,你就是盛公子心悦之人吧。他上门提亲之日曾和我说过,让我陪他演一场戏,也是为了见他所爱之人一面。”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们确实是互相利用而已,你是他爱着的姑娘,我也能感觉到,你也爱他,或许你们可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