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温温软软,此时却异常坚定:“如果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沐禾霓摆了摆手,终究是放了那两人远走天涯,只是她独自一个人愕然地怔了半晌,直到昭昭在她耳畔低语才猛然回过神来。
“沐姐姐,走罢。”
她虽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这是他们两个的事,再插手也不应该。
虽然人们大多劝分不劝和,但是现在的盛家怕是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时肆完全可以借今天的事来舍了盛家表公子的身份,梨昭也知晓他的心意,无非就是不愿用别人的名字和别人的身份来迎娶沐姐姐罢了。可他终究还是不理解沐姐姐的心。
若是相爱,又岂会在意这些呢?
经由此事一出,这整个修真界怕是再无姑娘愿意嫁进盛家了,毕竟名声不好听。
而时肆在众人微微压抑滞愣的目光中作了短暂的停留,他身姿挺拔绰约,对着四方的众人行完最后的礼数,这才将看热闹或替他打抱不平的众人送走。
他鞠完最后一躬,背脊挺立的如同苍松,起身那一刹那,正好与同样踏进门槛的沐禾霓撞个正着。
而他面前的女子,表情终究不似往日那般淡薄了,有更添了些生气,可无论是哪种,都是他喜欢的。
时肆神色平静,拜别众人后默默退了下去,却又在经过她身侧时,给她留了一道屏障。
他清润的声音便在她耳畔边响了起来:“晚上见一面吧。”
沐禾霓再次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时,早就空余了一片虚无,此时阳光正明媚,她却神情恹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决定已然在她心间萌了芽尖。
是夜,回归平静的盛家,并不如表面上所见的那般平静,有几个洒扫的仆人还在熬夜摸着黑,拆着婚礼上用来装饰的喜布喜灯,虽然都未派上用场。
她收到了他的应邀,却鬼使神差地隐匿进了他的院子里,其实她完全是可以拒绝的。
时肆屋内的灯还未熄,她刚靠近屋内便感觉这屋内红烛耀眼的灯光亮得刺眼,沐禾霓垂了垂眸,衬着窗户上的喜字更加荒诞无声。
她轻叩了三下门,门内传来男人的应答声:“进来吧。”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她没有在屋外显现出任何身形,一旦被旁人看了去,第二天还不知道要诟病出什么话来。
除了开门时无可避免的发出那声碰撞声,再次关门时又是无声地关上。
沐禾霓这才在空气中显现出了身形,长长的帏帘几乎遮掩到她的脚踝处,但她并未在第一时间摘下帏帽,而是兀自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室内所有的喜烛都被点上了,室内比室外的喜庆氛围还要浓厚上不少,屋内摆放了十余个大箱子,每个箱子上都贴了一个精致的喜字,沐禾霓的视线便在这些张灯结彩的布置上一一扫了过去。
身旁的男人递了一杯水过来:“你这又是何必?大晚上又是隐身符,又是帏帽遮身,谁又能看得见你?”
她淡淡道:“不方便。”
没有一丝温度,说得时肆瞬间怔愣了半晌。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是印有一对交颈鸳鸯的交杯酒酒杯,她眸光暗了暗,又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放在了桌案上。
时肆身上的那件喜服仍未换下,她突然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
满屋的艳色,映衬在她脸上都成了不怀好意的嘲弄。
她敛了敛神色,重新心平气和道:“你找我何事?”
“无事。”他回得坦然。
沐禾霓:?
她表情有过一瞬些微的僵硬,便很快释然道:“没事我就走了。”
她手中的隐身符亮出,作势就要撕下,却被男人手中一抹火星,那隐身符便于无形中化为乌有。
烧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沐禾霓脸上的神色就快到了崩不住的临界点了,她也不打算和他折腾,索性大大方方抬了头和他对视,四目相对间,她忽然在对方的眼底里看见一抹深不见底的笑意。
反倒是她先慌不择乱地移开了视线,闷声说了句:“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
他忽然抢了说道:“我明知道你不肯见我。”
时肆直接承认道:“对,我是用了这种办法。”
沐禾霓摇了摇头,其实她有好多话想同他说清楚,或者说心中还有许多问题得不到解答,包括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句。
虽然从很多人口中都探寻到了他喜欢她的踪迹,但是都不是他亲口说的。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需要理由吗?还是我说出喜欢你的理由,你要改?”
沐禾霓猛然抬头,面上涌现的红晕早被她压了下去,但她并未反驳,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刚刚她藏了一张隐身符在衣袖内,现在她将那张符飞快地撕了。下一秒,人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但他直觉她仍在,便试图唤道:“你还在么?”
无人应答。
他黯然了半晌,无可奈何地刚垂下头接受了她又逃开的消息,却忽然空气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给你一段时间处理好你现在的事情,我在玄真观等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等你上门提亲!”
下一秒,空气中便没了少女的气息,看来这次是真的走了。
时肆无声笑了起来,捏着空气中的最后一抹香甜放于手中,喃喃低语道:“我也想过你不来我该怎么办......可我更愿意放手一搏,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幸好你来了,幸好是你。”
参加完这次不太顺利的婚宴后,他们一行人的无妄山下作了短暂的告别,沐姐姐和沐羡之便回了玄真观,而她和舟悠又原路返回了。
只是,这次还未行至太微峰,前一夜便遇上了朔月夜。
昭昭自然是怜惜舟悠的:“要不今晚找个地方歇一歇,明日天亮了再回峰。”
舟悠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他还能坚持:“无碍,反正一会就到了,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
她看着他银发赤瞳渐渐显露,又想到若是在路上被别人看见了,又要闹到仙门各宗去讨个说法,索性还不如直接飞回山峰。
她点了点头,从剑上一跃飞到舟悠的剑上,揽过他的身子:“那你别耗费灵力了,妖力也别泄露出来,我抱你走。”
银发赤瞳的少年转瞬间便似柔软无骨般依偎进了小妻子的怀中。
梨昭二话不说。直接将少年举过肩,直接扛到了身上,便向前继续赶路。
这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抱着御风飞行的方式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怎么了?今天又不舒服了吗?”
梨昭看着小相公虚弱无力的双唇,眼中略显疑惑道。
她一路扛着小相公往太微峰赶,今夜的黎明似乎又推迟得不太正常了些。
眼见着太微峰的山影在空气中逐渐清晰了起来,她刚要往山头加速冲去,却见肩头的舟悠忽然抬了一只手,向空中轻轻一挥,太微峰前的虚影中便有几道闷哼声骤然响起。
梨昭神色一凛,便见虚空中有几道模糊的身影凭空而现,而他们身穿的正是苍岭的门服。
这几人她再熟悉不过了,除了戒律堂经常找她麻烦的几个老头子,竟然连掌门大人都亲自出动了。
又是朔月之夜,明知她外出参加盛家的婚宴,夜守于此地,她是傻子都能猜到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了。
她将舟悠放下,护在身后,而舟悠竟然也配合性地往她身侧缩了缩,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害怕一般,触及到他手心的时候,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瑟瑟发抖。
梨昭心下更加肃杀,连看那几人的目光都像嗜了血一般。
太微峰前,心怀叵测的两队人马都未立即动手,她立于星熠剑上,动都没动,就想看看这几个老头子要搞些什么花样来?
“他果然是妖,这妖物还会迷惑我同门的心智,真是居心叵测!”其中一个老头忍不住低声和同伴交流道。
梨昭的耳力本就你还,夜间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四下里一片寂静,这些感官自然又被瞬间放大了。
她不屑地“哧”了一声,脚下星熠剑似有感应一般,要同这些老王八蛋跃跃欲试起来。
那几人刚见星熠剑有了动静,早吓得狼狈不堪,一连退了好几步,唯剩下掌门真人岿然不动。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苍岭派的掌门真人,便是现今这修真界五大大乘之一,而且他比太微峰的小弟子早堪破大乘,早了足足五百年之久。
所以其他人若畏惧于她的实力,他便能稳稳当当立于此处,再者,他做了四百年第一仙山的掌门,怎么可能没有威信。
云浅黛莫名其妙地死后,他那可怜的小徒儿生前便乱了心智,对梨昭这个名字更是恨彻心扉,眼下他才觉得疑点重重。
慎重思考一番,这几日又接连收到了好几封匿名信件,件件事实都指向了梨昭窝藏妖孽同党。
而信件上更是指明了,朔月之夜,真相大白。
果然,眼前所见不虚,这银发赤眸的少年不正是他们眼中的异类妖物?
“梨昭师侄,你可还有辩解之意?”掌门真人和她对视一眼,见对方眸色惊人,便更加坚定了信念,手中拔出灵剑,势要决一死战。
梨昭诡异一笑,星熠剑也感应般飞入她手中:“辩解?若是各位要动手,刀剑无眼,今夜能否从此山安然而归全凭各位一念之间,勿伤了同门之情,那才是冲撞了各位师叔。”
“好大的口气!什么时候我们苍岭容忍妖物横行?那天下人还如何看待我们苍岭?我又该有何颜面面见苍岭的各位祖师爷?”
说完,灵剑出鞘,领头的掌门真人似有视死如归般向着他们杀了过来。
她倒是不急着出手,并不是畏惧他们,而是顾及那丝微不可见的同门之情,心中想的都是怎么下手才能让他们死得好看一些或者体面些?
“宝,你不愿下手的话就由我来吧。”舟悠在她身后紧紧贴着她,双手揽着她的腰摸了上来。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左右为难道:“怎么个死法,见血最少?不然明日来我太微峰处理凶案现场,不就都知道我在此处大开杀戒了?”
舟悠:“......”
是他多虑了,他的宝怎么可能会大发善心呢?
梨昭可不是什么好人,在杀人上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如何一剑封喉。
也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现在的实力,她隐隐感悟到了一种不同于这个世间的修炼法则,比之她之前的力量更精纯,杀伤力也更大,也似乎更像真神之力。
只不过未晋神之前的真神之力也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对付这些连飞升门槛都没摸到的修士,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她给了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现在再不滚,明天这太微峰就是苍岭的主峰了。”
那十余个老头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们看来,这场面也并不紧张,除非她真的能杀了他们。
先不说掌门的实力,再者他们有十几个人,还打不赢这区区两个小朋友?
“好,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梨昭捻过一捧白布,先将舟悠捆了起来,在少年微微讶然的目光中,抬手拔剑,只轻轻眨了眨眼,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十余人皆像迷失了心智般,互相残杀起来。
这其中也唯有掌门真人,目前还算勉强维持着清醒,但因这少女施下的巨大威压,他也忍不住吐了好几口鲜血。
舟悠听见小妻子幽幽开了口:“我只问一个问题,答得好了说不定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听好了,当年逼杀盛家夫人与那半妖之子的可有你们其中之人?”
众人慌了神色,却唯独无一人开口。
梨昭眯眼笑了出声:“都不说是吗?”
有人终于忍不住喊道:“我说!盛家那年被剿杀,我们确实参与了,但也不止我们,还有其他四派的人!”
“很好。”
话音未落,那几人刚松了口气的瞬间,猛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凭空逼来,压得众人皆喘不过气来,不过霎那间的功夫,那人便咽了气。
这人是戒律堂辈分很高的一个长老,他的死无异于是对掌门真人的一个挑衅。
而杀了人的梨昭神色淡淡,残余在空气中的剑气未散,仍能感受到她那股嗜人的杀意,那位长老的血迹残留在剑端,正沿着剑身向下滴落。
掌门真人气得发抖,其余几人畏惧得发着抖。
“狂妄小儿!”掌门真人说着,手上杀招也同时陡现。
同时他凶狠的目光也对准了一旁看戏的舟悠,他的目的只在除妖!
梨昭迅速将舟悠护在身后,手腕翻转剑,剑气已至,挥袖间,剑气又起,看不见的风骤然从平地而生,飞旋卷起,将掌门真人挥来的无数剑意尽数搅碎,转瞬间便化为自己的剑意射向四面八方。
那老头踉跄退了两步,又吐出一口鲜血来。他又心生一计,眼中顿时大亮,刚想说点什么豪言壮语来,不料对面那小丫头是个没性子的。
梨昭直接用那股不熟悉的真神威压给他降了一道消音咒。
那老头下手越重,她便反击得更重,可无论对方怎么使劲全力,她脚下步伐甚至都没有一丝慌乱,甚至原地未动地只一下又一下地抵挡住他的攻击,这不是最侮辱人的,而是她面上始终都是那一副似笑非笑,又阴郁至极的笑容。
“噗—”
掌门真人终于狂喷一口老血,向远处飞了出去,这次梨昭的剑意也更加果决,直指命门,他倒下后,便再也没有爬起来了。
显然,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梨昭却异常的平静,她先是将缚住舟悠的术法解了,然后问他:“要不要亲自动手,我从他的记忆中窥探到,他便是逼你娘亲自杀的其中一人。”
“这妖物果然是那个小孽障长大了,当时就应该斩草除根!”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掌门仍在对着他们大喊道。
舟悠并未立即动手,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似人非鬼的正派同门,这些人曾对他赶尽杀绝,但是他遇见了他的光,他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
掌门真人终是断了气,这一块天地都似乎安静了下来。远处的曙光就要爬上云层,她将星熠剑身上的污血擦的干干净净,转身就带着舟悠往太微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