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生》作者:临光钓雪
文案:
架空世界,有点武侠有点幻想还有点玄,带着伞中鬼走南闯北的男主遇到各种人各种事的故事,又逐渐写成了改朝换代世事无常,总之,完结了哟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人一伞一鬼走南闯北
立意:世事无常,生死有序,命中注定
司命和伞
她的鬓边簪着轻巧的珠花和流苏,一绺墨发从肩膀滑下,撩着韩错的鼻尖。
韩错很快就醒了,睁开眼却还是被树叶遮住的半溜月牙,方才分明耳边还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韩错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枕着他的树枝继续做梦。
“你为什么要在树上睡觉?”
“因为没其他地方睡了呀。”韩错慢吞吞的开口,回答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女孩子的声音。
“我们要去哪儿?”
“猜一猜。”
“我们在哪儿?”
“碧水河西,青枫城东。”
“那我们去碧水河吧。”
“不,我们去青枫城。”
“我们去那儿做什么?”
“去给你讨个名字。”
韩错等了会,却迟迟没有等到女孩的下一个问题。他便又无可奈何的睁开眼,从头顶树梢抽出了一把长长的黑伞。
伞面光滑,滴露不沾,泼墨之色月下无晕,仿佛吸收了千万光华一并收敛。
韩错对着伞说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久久无言。月亮,树叶,一个对着黑伞说话的少年。
“你不能给我一个名字吗?”
韩错等来了女孩子带着不解和委屈的问题,他摇摇头:“不行,你本来就有名字。是找回原来的名字还是取个新的不是该我决定的。”
“我不需要名字,‘大黑伞’就挺好的。”
韩错顿了顿,咧出笑容:“我觉得也行,只是不够准确。”
“那好吧。”
韩错点点头,小姑娘一直那么听话。他把伞重新藏到了树上,然后眯起眼睛假寐。他睡不着了,倒希望有个小姑娘的声音再和自己聊聊天。
接着从伞里便又如愿以偿传来了声音。“你刚刚是在做梦吗?”
“没错。”韩错的嘴角还是弯着的,他在为自己的心有灵犀感到欣喜。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你呀。”
“我?”
“没错。”
“你在骗我。”女孩子的声音带了点郁闷。
“没骗你。”韩错絮絮接着,“我还看到你还戴着那个杏红色的簪花,穿着绣着荷叶的青裙子。”
“真的吗,我为什么不记得?”
“当然是真的。因为是在我的梦里,所以你不记得。”韩错翻了个身,于是接下来的话像是蒙上了层纱,听不真切,“因为是在我的梦里,所以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的就行了。”
“明天会有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你会喜欢的。”
……
青枫城的城门颇为古朴,门口的几株枫树绿意正浓,恰好与这名字般配。
“这里真是繁华,比之前见过的都要热闹。”
“云从宫筑在山顶云巅,有拍翅掠水的白鹤,有漫山遍野的桃林,还有一尘不染的宫殿,而你自出生起就呆在那里,修习道法,无忧无虑。”旁人听不见小姑娘的声音,所以带着黑伞的少年仿佛是自言自语。
“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
“黑伞”一下子息了声,过了许久才传来闷闷的抱怨:“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我们要去找谁,要怎样他才会给我一个名字,万一他不肯给怎么办,你们很熟吗?”
少年背着黑伞顺着青石街行走,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错综复杂的街道走过一遍就不再费力:“一个名字而已,他不会吝啬的。他是我的朋友,擅长算卦,上知天道时运,下通生死几何。”
“……”
“他的卦千金难求。虽然他算的准,本人却非常不喜欢算卦,是个怪人。”韩错在一株枯树前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块被藤蔓缠绕住的牌匾,隐约能分辨出“深流”两个字。他解下背上的黑伞,握在手中,然后推开虚掩的木门,径直走了进去。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她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力,但轻而易举的被自己撞破了。她有些疑惑,或许算卦算得准的道士,也并不都是擅长基础的阵法结界。
院内梧桐枯败,屋里空空如也,桌子上捻起一层积灰,主人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韩错拿伞敲开柜中宝箱,落锁的法术不到家,总能让人轻易破开,箱中是码放整齐的两摞银票:“这些年他行走南北挣了不少钱,可道家的基本功夫半点没有长进。攒了这么多家当,人却匆忙消失,不像此人悠哉温吞的作风。”
韩错握住伞柄,将伞面缓缓的推了上去,直到黑色的大伞转动着仿佛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留下浓墨的虚影。
虚影逐渐溢散,纤细却有序,凝成一条黑色的线向西南方向蜿蜒而去。
韩错是司命,以送灵为业。黑伞是魂器,收纳牵引亡灵,抚慰安定游魂。如世间兵器百种,它们由精矿锻取淬炼而成,为人所用,赋予灵气法力。也有承传千古,自带灵性的器物,通晓人事,在普通人手里可惑人心性,在异人手里则如虎添翼,为世所追捧抢夺。
但黑伞不属于任何一种,他与韩错一样,不知来历,没有过往,同生同存。沉默如磐岩,亘古似流水,于是韩错瞒天过海将她藏匿于黑伞之中,以魂器作为寄身之所,长存,未轮回,不往生。
诸葛先生
黑伞指示的方向是凄凉灰败的青枫城南,韩错在断壁中拣路,他小心翼翼的避开着什么,直到走得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你觉得是因为‘他们’,你的朋友才不见的吗?”黑伞幽幽的发问,因为眼前灰败荒凉的废墟和无处肆虐的风,让她的声音变得低落下去。
韩错停下来是因为在他“司命”的眼中,周围的废墟中并不是只有荒草残垣,而是聚拢了密密麻麻的雾状的人形。这些人形非黑即白,大多看不清五官和四肢,模糊一团,是几乎失去生前记忆被啃噬的只剩下一缕执念在嘶吼和游荡的亡灵。而韩错停下来的那个点,除了被黑伞强行分开的一个圆以外,四周已然挤满了围堵的“雾”。
他松开五指,黑伞不知何时已浮至了空中,缓慢的转动着,如揉不开的浓墨,与墨共舞的还有纷扬骤起的黑絮,似羽毛,似灰烬,将整片废墟囊括包笼。雾形以可见的速度在减少,与絮相触即散,只留下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一缕,被吸回了伞中。
待尘埃落定之后,周遭的事物都变得鲜活起来,黑伞重新回到手中完全收拢,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黑棍。
“我听到很多声音,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诸葛静。”
“那些都在叫唤,他们说,诸葛先生在上,求卦算平安。”
“荒魂呢喃,物极必反,有人专挑诸葛道士的生辰八字设法作术,是反噬之兆。看来遇到的麻烦不小,我们得快点赶路。”
“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不成。”
“为何?”
“他还欠着我人情。”
伞尖黑雾不散,继续东引,所指之处是碧水河。
碧水河是一条越野穿山的长河,自山涧而下,淌过月湖,进入岭洞,最终不知去向。除离碧水河不远的青枫城,依河另一边建成的还有一个小村,碧水村。他们习惯山中生活,且奉月湖为母亲,拥有一些外人看来神秘古老的信仰。
在他们的历史里,碧水河不是简单的长流,它连通冥界,将污浊苦难的灵魂运往九幽,途中经过月湖,涤荡罪恶,再沉向无边地底轮回。河水清澈,底部有碧绿的石沙,宛如绿绸铺展而去,应该是它名字的由来。韩错舀了点河水装进囊中,边给黑伞絮絮的讲着村里的异闻。为了寻找稳固伞中魂魄的方法,他这些年买了不少情报,碧水河也是原定的目的地之一。
“这里很平静。”黑伞轻声道。她说的没错,河水能够安抚魂灵,连带着黑伞的躁动都弱了许多。
河水汇入月湖,月湖是洞里湖,形如残月,抱柱而行,湖面如镜,幽深无光。他们租了条小船飘向昏暗的深处。碧水村的居民来到月湖,多是为了祈请祷求,集中在节日之中。中元节刚过,湖上还留着许多烛火燃尽的莲灯。
微风拂动着轻舟,韩错撑伞挡住泼泄而下的月光,双眼盯着黑黢黢的湖面。
黑伞察觉他的不情不愿,笑道:“你且掐个避水诀,我带着你走。”
周身散绕着雾气,碰到水面便融解般的化了进去,韩错握住伞柄,任其牵入水中。屏息不难,但自水攀来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让身心几乎一并窒息。韩错天生怕水,被师长按着勉强会了水性,但仅仅也只是不会被淹死的程度。进了水下,能够睁开眼睛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极限。
“那个是不是就是诸葛先生?”
韩错示意凑近些。
湖底缠枝交错,幽影重重,着实考验他的忍耐力。较为平坦的空地上盘坐了一个人形,韩错被带到了跟前,才堪堪辨认着浸着污泥,缠着水草的小老头就是那个潇洒倜傥的野道士。
韩错试了试力,没法把他拽出来。
转而挥动黑伞,虽在水底,但黑伞划过的弧度却像是无视水中压力,分流引波,诸葛静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宛如一尊塑像从淤泥中拔然而起,开始借水浪向上浮去。
韩错便乘势一起向上。
……
湿漉漉的两人伏在岸边,黑伞在一旁晾干,伞下恰好就是被抛下不管,满身水草的诸葛静:“他什么时候才醒?”
“魂魄残缺,醒不了。”
“哦。”
“你去找一找。”
“可我不认识他。”
“月湖的水能够安魂镇魄,如果他的魂魄实在碧水河边上丢的,那这时也该聚拢到了月湖。那些散魄不会被水流冲走,你在底下小心查找,应该不难找到,只是别惊动了那些枕水而眠的古代亡魂。”
“惊动了会怎样?”
“会很麻烦。”韩错骤然打了个喷嚏,“那都是一些不愿往生的怨灵,迟迟无法了却心愿就只能找一个养魂的地方呆着,防止自己成为荒魂游散。这些怨灵可能是因为多年的养魂养的心性好了些,也不再兴风作浪,可又怕孤单寂寞,常常抓着路人叨叨,也就睡着了才安静些。中元节刚过,现在多半在休息。”
说话间,黑伞已经抓住了诸葛静丢失的散魄递了过去。
“你速度到快。”
“没,有人给我的。”
“谁?”韩错一愣。
“我跑得快,忘问了。”
“罢了,他若有所求,肯定会来找我们。”
游动的散魄是一团小小的光,寻常人倏忽间瞥见兴许会以为自己花了眼。除了司命这类异人,心眼干净倒也能看清这些无措的魂魄。
诸葛是惊醒的,额头冰凉,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月湖的水。睁开眼之后是一个颇为面熟的人在瞪着自己,他有些头疼,沉在水里太久,跟喝醉了一样都有些断片,扶着脑袋环顾四周,似乎在端详自己的处境。
不稍片刻他便想起了事情始末,响亮的拍了下脑门:“韩错!我算的果真没错,是不是已经入秋了?”
诸葛静挪到水边,就着湖面扒拉起身上杂七杂八的草叶。黑伞就在他的身边,幽幽的灵气熏得他安神:“几年不见你还带了一个小姑娘,还以为一辈子躲在山里数星星不出来。”
“你听得见我?”
“自然,我打小学的好歹也是正统道门玄术,遍听三界不在话下。”
韩错倏然打断:“本事既然通天晓地,又怎么沦落到这副不死不活的境地。”
“说来话长。”诸葛静噎了半晌,语调跟着月湖的水缓缓的变凉。
两人各自打了个喷嚏,诸葛静吸了吸鼻子:“你等着,我想起来我之前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提前藏了点东西。”
黑伞发现他从土坑里刨出一袋衣物的时候颇为意外:“诸葛先生连这个都想到了的吗?”
一声诸葛先生显然颇为受用,换上新衣的诸葛静笑意盈盈,倒比气闷的韩错还要俊俏几分。
“准备的齐全一点不是坏事。”诸葛静呵呵一笑,在韩错鄙夷的目光里收起装腔作势的折扇,“今晚月朗星稀,是个讲故事的好天气。”从这里回到青枫城,可以走到天亮,他不着急,有很长的一段路供他解释过去半年的遭遇。
“你知道的,我们这类会算卦的永远不会给自己算,因为不管是谁,结果必为大凶,我一向讨厌这种折寿的差事。”
“有人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了?”
“你别打岔。那天遇到一个漂亮姑娘,她指着我头顶说我大劫将至,死期不远,就在今晚。”
“你信了?”
“不信,但我怕死。”诸葛静叹气,“我原本以为她不过江湖骗子,看她长得漂亮就多聊了几句。结果人家既不是算子,也不是骗子。”
“她是个祭祀,和你一样。我记得你说过祭祀和司命的区别,无非是信仰之别。”
“我也是倒了大霉,遇着一个怨气冲天的司命不够,还碰上了一个死气沉沉的祭祀。事后我才知道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给我中了死气,夜半招鬼,吸食生气,我可不得今晚就翘辫子么。”
黑伞疑道:“如若萍水相逢,为何非得是你?”
“我接触的人多。这些人求签算卦的无非求因果缘分,我再不喜也会出关挣钱,算卦次数越少,要价自然要拔高,但价格越高,问的事也越发重大,我也就越损阴德。那毒妇怕不是看我生门气弱,才拣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