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他将碗置于一边：“白霄。”
“白霄——好名字，我叫柴芮。”
病人终于愿意交流，柴芮开心极了。无视白霄赶她走的目光，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一个劲介绍青霜阁，直到夜幕降临，才依依不舍离开。
“我明天再来看你。”她凑在门缝边，说完一拉门就跑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醒便往偏殿跑。
送药、泡茶，甚至还破青霜阁戒律，宰了两只灵鸡烧烤。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她一人乐颠颠忙活，白霄基本不搭话，但也不再赶她走。
悉心照料下，白霄身体飞速好转。
白霄能下地走路那天，柴芮瞒着云蔚，给青霜阁弟子放了天假，带众人去湖边野炊。
柴芮上窜下跳，张罗着生火、抓鱼，组织弟子比赛捉兔子，忙得不亦乐乎。
鱼一烤好，她从弟子手中抢过最大一条，在弟子的惊叹声中，塞到白霄手中。
“尝尝。”她笑眯了眼，脸被炭染黑，衬得牙齿雪白。
“你好像很闲？”白霄看着疯玩的修士，太阳穴狂跳，这对他的认知冲击太大。
其实不怪白霄，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些挽袖捉鱼的人，是最大修仙门派的弟子。
而带大家出来玩的，正是修仙界的传说——青霜阁玄女。
“算是吧，”柴芮盘腿坐到白霄身旁，从他手中撕下一块鱼肉，“青霜阁主要是云蔚在管理，我嘛，充当吉祥物就行。”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白霄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这可不是吉祥物，是放出来可以把人间炸没的巨大人型武器。
柴芮被笑得不好意思，轻推他：“笑什么，我是说真的。不论各大家族有什么分歧，只要我去走一圈，大家立刻就会同意青霜阁的提议。”
“确实吉祥。”白霄憋笑憋得难受，扭头准备偷笑，在看向湖面时，笑容僵在脸上，“湖里有东西。”
柴芮吃鱼的动作一顿，起身，抬手招来“墨玉”剑。
随手拽下把树叶，洒在空中，脚踏叶片冲向湖心。
湖内东西太过狡诈，一直藏在漩涡中，柴芮完全近不了它的身。
陆地上，弟子们见状，想上前帮忙，被她喝退。
“攻击漩涡中心。”白霄的话语从陆地上传来。
她点点头，一转剑锋，倾身冲上去。
柴芮步步紧逼，刚要看清水中东西那东西就调转方向，直冲向陆地上的白霄。
白霄经脉还未愈合，无法调用灵力，躲闪不过。
想也没想，柴芮快步跟上漩涡，在漩涡击中白霄前，用身体替他挡下攻击。
野炊在兵荒马乱中结束。
虽有云蔚替她治疗，她依旧昏迷了两天才苏醒。
听云蔚说，攻击她的是地府的怪物，人间草药无法医治。
她也问过是怎么治好的，但云蔚不愿说。
昏迷的这段时间，白霄一直在门外守着。得知她醒来，立刻冲进来看她。
两天不见，白霄的话变多了。
他说他是散修，觉得修仙世家烂到根里，想惩恶扬善；他说他找到世家勾结的证据，所以被追杀；他说，上次打伤他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听完，在场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一切的异样，都在向一个奇异的地方发展。他们似乎被卷入了一场大风暴。
事实上，他们没困惑多久。
柴芮还没大好，一名身穿盔甲的神兵就拿着天界圣旨，踏云而来。
原来有天神坠魔，霍乱人间，作为唯二和堕神交手却没死的人，天界保证，只要能剿灭堕神，就赐予他们神位。
神不神的对柴芮来说无所谓，但堕神可能毁了人间，这是她不允许的。
于是，他们决定尝试一番。
能够成神这件事，不知怎么地传入了玄门百家耳中，大家权衡后，纷纷加入战斗。
自此，仙魔打仗规模又变大了许多。
他们和堕神打了近百年，发现只有白霄能伤到堕神。
但堕神太过警觉，除了第一次被白霄刺伤，之后每一次进攻，都只派大军前来，自己则缩在后面。
战争一打好多年，柴芮趁着兵荒马乱，谈起了恋爱。
她和白霄实力相当，作为搭档配合密切，再加之她刻意表现，两人顺利坠入爱河。
堕神的魔军离去时，两人一同练剑，一同修行，堕神一但进攻，两人就变成了陌生人，提剑而上，除了配合进攻外，其他时候，哪怕对方受伤也不会多分出一个眼神。
柴芮本以为，他们可以顺利击退堕神，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
可世间因为连年战乱，民怨四起。
仙门内部也出现叛徒，一时人人自危，分不清身边谁是敌人。
那些心底的黑暗想法，正是堕神最佳养料，堕神越来越强大。
双方的打斗也从平手，变成他们被堕神追着打。
转机出现在转轮王到来后。
他给了柴芮一瓶丹药，可以让堕神暂时失去意识，但只能使用一次。
同时他还带来一条有用的消息，柴芮的身体和堕神高度契合，没有真正的身体，堕神无法用出全部法力。
她当年袭击柴芮就是为了夺舍。
柴芮和转轮王两人躲在小屋内密谋数日，终于制定出完美计划。
这个计划死伤很小，只柴芮一人。
天下人和枕边人，这两样无法分出孰轻孰重的东西，同时摆在她的面前。
思考一天后，柴芮选择了前者。
十日后，玄女柴芮被俘。
散修白霄气急，当晚率青霜阁弟子数百，强闯堕神神宫，救出玄女，身受重伤，于画舫船只内养伤。
白霄不知道的是，他救出的是被堕神夺舍后的躯体。
半夜，堕神苏醒，欲从仙门内部击破众人。
柴芮强行抢回身体，服下转轮王给的丹药。
不知身边谁是堕神的人，柴芮不敢贸然说出计划。
按着堕神原本的计划，拿着匕首，悄悄潜入白霄房间。
此时画舫内的熏香，已被转轮王换作迷魂香。在迷魂香的催化下，稍微一点刺激，就会让白霄认为任何会动的东西是堕神。
柴芮进门的瞬间，白霄拔剑而来，一剑刺穿她的心口。
速度太快，她还没感到疼，就见黑色的堕神魂魄，从她体内飘散开来。
他们赢了。
疼痛从心口传出，她视线逐渐模糊。
她就要死了，堕神都魂飞魄散了，她作为凡人也留不住吧？
就让她再看一眼白霄，以后都看不到了。
她贪婪地盯着白霄的脸，看他从混沌中清醒，从迷茫变到恐慌，再到绝望癫狂。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提起嘴角。
直到最后，她也没告诉白霄真相。这算是一点私心吧，她归于天地，总该留下点什么让白霄记住。
疼痛渐渐消散……
柴芮从梦中醒来，前世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白霄为她一夜白头的瞬间。
她猛地坐起，冷汗唰地流了下来。
她前世都干了些什么！！！
她为了让小白记住自己，故意误导小白，让小白误以为自己是他杀的。
她当时不知道自己能复活啊！
想着小白昨夜的颓唐模样，柴芮一时间不敢告诉他真相。
昨晚白霄有多深情，今早知道真相后就有多刺激。
柴芮打心眼里谢谢前世的自己，凭一己之力，拉了个大仇恨。
她现在可打不过白霄。
“你们上神在哪？”柴芮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探出个脑袋向外张望。门口有两名仙童守着。
“在隔壁书房。”仙童态度恭顺，说完，亲自将柴芮带到了白霄面前。
白霄坐在书桌前，面前的书还没翻开，桌上的烛火已经燃尽，只剩一摊残蜡贴在烛台内。
他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很多，听到仙童传报，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柴芮，目光呆滞 。
“阿芮，你……”
柴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关于前世的事情，我们好像有一些误会。说之前，你先保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不理我。”
第25章
柴芮一边说着前世那晚的细节，一边悄悄观察着白霄的神情。
每说出一个细节，白霄的脸就黑上一分。
当她说出临死前看到白霄发狂时，白霄终于坐不住，拂袖离去。
柴芮敢保证，要是没有上仙的包袱在，小白已经将面前的书桌砸了。
被人一骗骗千年，基本没人能忍。
“柴仙子，上神让您吃完早膳就离开。”引她前来的仙童见她许久不动，只得过来催人。
还愿意留她吃饭，看来不算太生气。
柴芮吃过早膳，悠哉游哉地逛回自己的住处，收罗好衣物，掐着中午饭点，又跑去了白霄宫门前。
仙童打开门，就看见柴芮背着一个比她还大的行囊，站在门外。
“仙子，您这是……”
“我家漏风，来巳羽上神这借住一段时间。”柴芮边说边往门内挤。
仙童手忙脚乱拦住柴芮，面色为难道：“仙子就别为难我们了。上神说要闭关修炼，谁也不见，谁也不允许放进来。”
好吧，她收回上午的话，这是真的很生气了。
不过认错就要诚恳，挨打就得立正，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柴芮眼珠子一转，将行囊朝巳羽宫门口一放：“这里不是你们宫的地盘了吧？”
“不是不是。”
“这里可以住人吧？”
“可以可以。”
“那谢谢你，你可以进去了。”
“不谢不谢……嗯？”
一间简易小屋在巳羽宫门口拔地而起。
柴芮就这么住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日久深情，她天天在白霄面前晃悠，就不信白霄不原谅她。
“柴芮已经恢复记忆，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朱琳沫得知消息，气冲冲前去质问面具男。
“别急，”面具男把朱琳沫按在座位上，凑到她耳边，“柴芮已经觉察到体内有你的灵魂碎片，准备在两日后将它引出。届时将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有巳羽在，我近不了她的身。”朱琳沫愤怒地踢了一脚椅子。
“怕什么，这次巳羽定不会去帮她。”男人隔着面具瞥她一眼，“你不是有眼线吗？怎会不知道巳羽一直躲着柴芮。更何况，千年前我能帮你，现在同样能。”
朱琳沫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你是……”
还没说出口，就被面具男拦住，“两日后，鬼门打开，你在仙界夺回灵魂。仙界腹背受敌，定能被我们拿下。”
两日后，巳羽宫的门又被敲响。
“上神，上神。”仙童急急忙忙跑进内室。
“柴芮又在外面做什么了？”白霄从书堆里抬起头，“做了什么我都不见，把她打发走。”
这几日柴芮变着法子在白霄面前刷存在感，害得白霄做梦都是柴芮放大了的人脸。
“上神，这次不是柴仙子。”
仙童话音刚落，天帝就拉开帘子走进来：“柴芮今天行分魂之术，此法凶险异常，你确定不去看看？”
“替她来求情？”白霄依旧低头看书，眼神都不屑给天帝一个。
柴芮知道前世种种后，当天就跑去找天帝报备。
天帝听了两人前世的故事，笑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停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单纯来给白霄通风报信？
“求什么情，我是让你去和她做一下最后的告别。”天帝将白霄手中的书抽走，“刚刚抓了个叛徒，叫做木宁。她供出今日朱琳沫会来抢回魂魄。朱琳沫最狠谁，最想要谁死，你不会不知道吧？”
白霄情绪这才有所起伏：“那你不去救人，站这里干什么？”
“救啊，肯定得救，不然我来找你干什么？”天帝翻着手中的书，“这不是只有你……哎，急什么急？”
没等天帝说完，白霄就冲了出去。
白霄赶到时，阵台已沦为战场。
朱琳沫太过强大，四大护法皆身受重伤，正在负隅顽抗。柴芮平躺阵中，面色青灰。月老站一旁勉强维持住阵法，不让柴芮灵魂离体。
白霄心里一紧，眼神愈发狠厉。
“哟，来早了，收尸还得过一会儿。”月老看见白霄，开口讥讽。
白霄也不解释，召来银羽弓，注入灵力，朝朱琳沫射去。
一击未中，朱琳沫想要逃跑，被白霄快速追上。
失了灵魂的朱琳沫功力大减，而白霄则比千年前强大了不少。两人缠斗片刻，朱琳沫就被白霄抓住。
“哈哈哈，你不会以为这就赢了吧？你和柴芮今天都得死。”朱琳沫啐出一口血沫，拔出腰间信号弹，向天空射去。
橘色烟花在空中炸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一个魔族到来！
“怎、怎么会，他骗我！他骗我！”朱琳沫疯狂挣扎起来，在白霄的压制下，并没能成功反击。
“他没骗你，”转轮王拽着一名被捆住双手的男子，踱步而来，“也幸亏他强行打开鬼门，我们才有可能在千年后找到他们。千年不见，你们都变蠢了不少啊。”
“他们……”朱琳沫喃喃道。
转轮王将男子朝她面前一摔，同时摔扔过来的，还有一个面具。
那人也是十殿阎罗之一！
原来当年除转轮王外的九殿阎罗不满天界控制，擅自更改江启命运，逼得朱琳沫入魔。
后仙魔大战战败，他们将朱琳沫推出来挡罪，自己则重新隐藏起来。
若不是柴芮历劫时，被人动了手脚，误喝下孟婆汤，没了在仙界的记忆。仙界根本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于是仙界将错就错，故意露出破绽。
谁知那九位阎王想要鱼死网破，若不是转轮王从中阻拦，这次倒在这里的不一定是谁。
天帝姗姗来迟，挥了挥手，身后天兵立刻上前，将朱琳沫押入天牢。
“你们有谁记得我徒儿还在这躺着。”月老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众人一惊，连忙上前布阵，将柴芮将飘未飘的魂魄逼回体内。
“咳、咳。”柴芮咳出一口血，缓缓睁开眼。
天帝看着站在一旁干着急的白霄，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