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卜在一旁抓着一块鸡腿肉，吃得非常艰难，它脆弱的牙齿要把嫩肉给磨上好几次才能碾碎咽进喉咙里，新奇的体验和口味都让小萝卜兴致勃勃，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吃着手里的东西。
“我拿这个跟他们换，他们也不乐意。”这是她在鬼市淘来的，一条紫色的串珠手链，在少女的手上显得剔透无暇。
但这种东西对于市侩的商人来说，根本没什么用，之前丝萝也是有过几颗银子，但她不知道怎么计算价值，被画小糖人的爷爷给用两个糖饼人给换走了。
“你吃得跟猫似的。”九皋盯着她，“还不快擦擦嘴。”
丝萝拎起袖子就往嘴边擦，九皋忙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连块手帕都没有？”
丝萝啊了一声：“手帕吗？我见过人间的女子有，上面绣了好多牡丹花，可漂亮了。”
“再漂亮也是用来擦嘴的。”九皋说。
丝萝嘿嘿笑了一声，她的小兔牙在眉眼弯弯的时候会露出来，唇红齿白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喜欢，她把自己面前吃到一半的大鸡腿装到藏宝袋里，说：“我有点吃不下了，收着晚上再吃。”
这馋兔子，人馋得很，胃却就只有这么点大。
“晚上给你捞鱼吃。”九皋抬了抬下巴，说。
丝萝忙举手欢呼：“太好了耶！”
旁边的小萝卜也跟着一起欢呼：“耶！”
处下来这么几天，九皋发现这兔子真真是太没有防备心了，单纯得很，说话也总有股笨笨的可爱气，但决定要做的事情都会很认真完成，比如从山下村庄那里学来的编织，丝萝正在非常认真给自己编一条小被子。
“兔子也会怕冷吗？”九皋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这矮小的石床不够他坐，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干脆御了剑，人就坐在剑上，悬空在她这个小山洞里。
“当然会了。”丝萝点头道，“特别是这洞穴到了冬天很是阴冷，我得早早给自己织好小被子，到时候就不会怕冷啦！”
九皋看着她手飞快编织着，问：“你做的什么图案？”
“是胡萝卜的。”丝萝笑着举起来，眼底的光一如既往的亮，细细碎碎落了好多好心情，也传染给了九皋。
“那种劣等萝卜有什么好的。”小萝卜在一旁抱怨道。
“小兔子，那你给我也织一床。”九皋靠在剑上，修长的身形在洞穴里有着不可忽视的气势，他眼尾一颗泪痣有些泛红，手轻轻弄了一下肩头的黑发，俊美男一时间把丝萝给看呆了。
“我要兔子图案的。”九皋又说。
第3章 卷1/3
九皋只身前往山巅寻找山神的时候，丝萝和小萝卜都很担心他。
“不去不行吗？”丝萝眼巴巴看着他，她手里是九皋刚烤好的几条烤鱼，用来给她俩在九皋回来之前解馋的，丝萝很是谨慎地收好，说“你上次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回来吗？”
“上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次他伤不到我了。”九皋冷静道。
他抱着自己的剑，一声黑色布衣，简单朴素的布料也被他穿出几分贵气，肩上的发被外头的风轻轻扬起，斜睨的目光冷静且锋利，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自信张扬。
丝萝呼吸微微一窒，说：“那我们等你回来。”
九皋点了点头，他伸手揉了一下丝萝的头发，细软的发触感和兔子毛不一样，但摸她的时候，丝萝会不自觉往自己掌心蹭了蹭，她不仅是只很没有防备心的兔子，还是只很乖的小兔子。
“好。”九皋说。
丝萝已经把她的小被子给织好了，这料子是在鬼市淘来的，听那个老板说是王母娘娘被褥的边角料，沾着仙气的，摸起来软飘飘，特别舒服，今个她化了兔子的形态，躺在窝里，蹭了蹭自己柔软的被褥，跟小萝卜炫耀：“你真不来一起躺着吗？很舒服哩。”
“我才不去呢。”小萝卜悬在空中，它前阵子跟着丝萝一起睡，这馋兔子到了夜里就咂吧咂吧嘴，睡梦中都念着小萝卜小萝卜的，把它给吓坏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吃进肚子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那我自己睡。”小兔子蹭了蹭小被子，满足发出一声哼唧，她翻了个身，又说，“不知道九皋怎么样了。”
小萝卜瞥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我感觉山神很厉害啊，他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去跟神仙抗衡。”丝萝叹了口气，问，“你见神仙吗？”
“我见过的呀。”小萝卜来了兴致，飞到她面前，回忆自己化作人形的记忆。
“我本来也是一颗普通的白萝卜，那天开了满树的桃花，有两个神仙对诗喝酒，那洒出来的都是天庭里的琼液，不消半小时，我身体里便涌起好多控制不了的气息，再醒来时，我已经化成人形了，还在你那个臭烘烘的袋子里。”
“这么神奇？”丝萝眼睛冒着光：“那神仙长得好看吗？”
“我记不得了，反正他们笑话我是走了好运气的小东西。”
丝萝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脸，这半边脸颊就跟她指尖似的大，很是可爱。
“那我也是走了好运气的小东西，这样才能捡到你。”
小萝卜红了脸，一把飞开，说：“睡觉了。”
不到凌晨，九皋便下了山，这山神已经没了法力，压根不用多费气力，很快拿到了他的神识，但走的时候刚好碰着来收神识的鬼差，九皋没办法，跟他打了几圈，受了点小伤。
这可让丝萝好生念叨他：“不是说不会受伤嘛？”
他背上破开一个很大的口子，是鬼差用刀子割开的，黑色的布衣已经被染得翻出黑血色，很是吓人。
“被个缠人的家伙给碰到了。”丝萝的动作已经很温柔了，但是鬼差的武器是浸泡过无数死人血的，割开的伤口一时很难愈合，九皋喘着粗气，紧紧抓着手下的衣服。
“草药不够了，我再去给你找点。”丝萝拎着裙子起身，带着收东西的藏宝袋准备往外走，才刚到洞穴边，突然空中惊雷大作，一道白光猛地划破天际，吓得丝萝往后退了两步，隔着九皋设下的一层禁制，丝萝看到外面仓皇逃窜的走兽们，心一惊。
“外面这是怎么了？”
惊雷带来倾盆般的大雨，毫不留情砸在林子里头。
“山神没了，这山没东西庇佑了。”九皋冷静说，“你先别出去了，外面估计不安生得很。”
丝萝小步走了回来，小心翼翼跪到他身后，看着九皋的伤口，担心道：“可是你这里……”
精瘦健壮的后背上有一条冒着血水的黑色伤口，刚刚敷上去的草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融在血液里，看起来更是可怖。
九皋把衣服一捞，闷哼一声，说：“没事。”
丝萝重重叹了口气，小萝卜飞到他身后，输出一注绿色的微弱灵力。
“你做的事也太危险了。”丝萝拧着眉，小脸满是担忧和埋怨。
九皋轻笑一声：“你这小兔子，还担心起我来了。”
他声线低沉好听，丝萝很快红了脸，说：“谁担心你啊。”
九皋举起手，认真凝神，很快，一团白色的光在他的掌心凝聚。
“这是那个山神的神识，我待会吸收了之后，背后的伤也会好的。”他把小萝卜给抓到面前，揉了揉它的小肚子，然后放在掌心。
“你拿到啦？”丝萝盯着那团白光，就是这样一丁点的东西，守护着她们这个小山头的一分安宁，也是这样一丁点东西，让九皋一而再而在三受伤也要拿到手。
九皋打坐凝神，把神识缓缓吸收进体内，他悬浮在山洞里，周身都是一圈淡淡的白光，发尾和衣袍都飞起在空中。很快，后背的伤口以飞快的速度自我疗愈，口子愈合。
九皋缓缓睁眼，丝萝发现，他额间的印记更是血红。
“这山已经不能住了，你们到时候跟我一起下山吧，给你们找到新的住处之后，我再离开。”九皋说。
“你要去哪？”丝萝问。
九皋眸底闪过一丝阴戾，说：“我要去报仇。”
丝萝看到他眼底翻腾的恨意，忍不住问：“谁欺负你了？”
九皋举起自己的剑，锋利的刀直指天，他沉声说：“这天道欺负人。”
丝萝心脏突突跳的厉害，理性告诉她不要再触碰九皋内心的仇恨和暴怒，但感性又告诉她，她很想知道关于九皋的一切。
包括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丝萝软柔的手包住他的，语气很是温柔：“天欺负你，那你就欺负回去。”
九皋一怔。
天翻手是云，覆手是雨。
多少讥笑他声音伴随着自己的一路，这还是第一次被告诉，受了欺负要狠狠欺负回去。
“我能敌过天吗？”九皋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其实我更希望你有安稳的潇洒江湖的日子啊，但是心里的芥蒂总要消除的……天厉害是厉害，一群大罗神仙守着，那他们更应该知道因果报应，这世间如果真有什么一手遮天的权利，那也不配叫什么天道。”
她模样小小年纪，这样的见地倒是让九皋有些惊讶，他把刀缓缓放下，说：“我是被贬下来的神仙。”
丝萝瞳孔猛地睁大，盯着九皋看。
“你不是魔……”
这世间分为人、妖、魔、鬼、神五界，从百年前起，这五界便相互制约抗衡，神统领五界，万物皆为神所掌管，传闻要升仙，必须要修够磨难和善事。
神法术强大，掌管着万物，也庇佑着万物，五界里力量最薄弱的人，便是神的头号追捧者，他们在人间修起庙宇，祭拜供奉神仙，这人间四处流传着神仙们的佳话轶事。
神自然也有更加严苛的法则，不允许动情、不允许无故杀生、不允许有贪念，犯了法则的神，会被众神审判，丢下神坛，承受极大的剔骨之痛。
剔掉仙骨，丢入人间。
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疼痛感似乎又随着回忆卷土重来，九皋死死抓着剑炳，呼吸沉沉，嘴唇发白，额头是一层薄薄的汗。
第4章 卷1/4
“我出生的时候，魔界刚被仙界打下来，元气大伤，一个个全是戾气十足，而且条件也很差，好多魔为了快速修炼，就去人间猎捕孩童和将死之人，他们阴气最重，也最适合修炼。”
丝萝听得紧了眉头：“好血腥。”
九皋淡淡瞥了她一眼，说：“你是肯定见不得那幅场景的，很可怖，越是修炼得厉害的魔，越心狠手辣，我那时候很弱，经常被欺负。”
丝萝眼神汪汪，含着疼惜的目光。
九皋被她盯得略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说：“但是现在没人敢动我了。”
丝萝眼神滞了一下，说：“你也去抓孩童了吗？”
“没有。”九皋说，“我清理掉的大部分都是朝廷囚禁的死刑犯，我不动手，他们也会死掉。”
虽然如此，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起初九皋也想过对阴气最重的初生儿动手，但他们一个个眼睛瞪的很大，黑葡萄似的转来转去，九皋不忍心下手。
他望向丝萝，发现她也用一样纯澈的目光看着自己，九皋心头一动，问：“你会怕我吗？”
丝萝轻轻抿了抿唇，似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怕你。”
“可是你以前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会变成魔啊？”小萝卜听得入迷，它坐在九皋肩头，问道。
九皋轻轻拨开青丝，露出自己的后脖颈，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印记，有点像卷起来的海浪。
“我被剔骨了。”九皋说。
小萝卜飞到他身后查看，突然大叫起来：“丝萝身上也有这个！”
丝萝和九皋皆是一惊。
“被剔过仙骨贬下来的都会有这个印记。”九皋解释道，他忙拨开丝萝的头发查看，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也在她白嫩的脖颈处，九皋轻轻皱眉，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印记。
“痒！”丝萝道。
九皋收回手，问：“你为什么也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爬到九皋身后，纤细的手指轻柔拨开他的发，印记的全部模样落入眸中。她摸了摸自己刚刚被九皋摸过的、还有些热的脖子，问：“我的也长这样吗？”
小萝卜点了点头：“一模一样。”
“既然你是神仙，为什么会被贬下来？”从神变成魔，无异于从天上坠入泥间，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才会被这样处置，小萝卜问九皋道。
“我外出游历的时候，碰到个陈年老鬼，他怕我杀掉他，给了我个果子，说我身上有还没解开的秘密，让我晚上睡觉吃完再入睡，当天晚上我便梦到了自己被贬下来的事情。”
九皋回忆着，眼底逐渐攀上血红。
“九天之上，所有神明围着剔骨塔，无数道金光穿破我的身体……”他呼吸沉沉，那天吞了果子之后，老鬼告诉他会体验到当时一成的痛楚，都把九皋疼的够呛，出了一身冷汗。
“宣读惩罚的神仙是个老头，他说，我触犯天条，被天帝处以剔骨贬魔之疼。”九皋眼底翻涌着阴沉的气息，“我虽然记不得那一世发生的一切，但是滔天的恨意窜进了我的脑海里，我记得那条条天规，我从未真正犯过一条。”
丝萝一怔，神仙也会凭空污蔑人吗？
“所以你才拼命要变厉害，找他们讨个公道吗？”丝萝轻声问。
九皋嗯了一声。
九皋原本在魔界里不争不抢，低调行事，自那晚过后，他体内的恨意迅速发酵，这世道说不清好坏，只有强者才能维护自己。
九皋轻轻望向丝萝，问：“你也是被贬下来的神仙。”
后脖颈的触感清晰且温热，丝萝说：“我没有记忆了，但是经常在梦里见到些没见过的地方，仙气飘飘的，我以前总以为是自己臆想的，现在看来，说不定是我前世的记忆。”
九皋舔了舔下唇，目光深深看着丝萝，他似是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你想跟我一起去仙界讨个说法吗？”
丝萝没想到他有叫上自己一起的想法，忙摇头道：“我不行的，我只是一只没什么修为的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