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拍了它一下：“你老实点。”
九皋大跨步进了庙，里面的烛台都已经布满了灰尘，丝萝挥了挥手，扫开鼻子前的灰尘，说：“这里也太荒芜了吧。”
丝萝提着裙摆，担心自己的新裙子被弄脏，他们三人一起进了里头，杂灰被踩得四散开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霉气，小萝卜被扑面而来的尘呛得打了好几个哈欠，它在庙里待不过几分钟，便往九皋的衣襟钻了去。
丝萝有些嫌弃地打量了四周一眼，说：“这里真有神仙吗？”
哪有神仙住这种地方啊？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嫌弃，庙里中间立着的大佛猛地发出一阵诡异低沉的笑声，丝萝吓得惊跳起，直接变成了小白兔子，钻进了九皋的衣襟之中。
庙里的神还剩一点神识，察觉到入侵者后，咣当一声把所有的门窗都给关紧了。
怀里的兔子吓得一抖，九皋没忍住笑了一声，说：“怕什么？”
他飞快跳到大佛顶部，从剑鞘里缓缓拉出锋利的剑，在墨色的庙宇里闪着光，九皋双目凝神，举起到，狠狠朝大佛头顶劈了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低沉的声音悠远绵长：“伤佛者，佛必诛之。”
九皋轻笑一声：“马上要灰飞烟灭的倒霉神仙，也配自诩为佛？”
这话怕是惹毛了这位老神仙，庙里头的烛火瞬间亮起，刹那间，大佛□□成八十一个，发着金光，一时间庙宇里金光乍现，穿破窗户，佛像围在房子四周，不停地朝九皋冲来力气，九皋飞快挥舞着剑，间隙中还要施法逐个击破□□。
就算是九皋法力更胜一筹，也被他恶心的打法给磨去了许多耐心。
在衣襟躲懒的丝萝察觉到外头激烈的战况，一把抓起藏宝袋里的长袍，化作人形。
“丝萝躲好。”九皋沉声道。
丝萝披的这长袍，是当初在鬼市，偷摸从阿婆铺子上顺来的，她披上袍子后，□□打来的力并不能伤她分毫，丝萝焦急道：“不行！我要来帮你。”
属实算不上帮了什么大忙，顶多算是分摊了些伤害，丝萝没有法宝，法力很难凝聚，会的都是些简单法术，能在凡人面前耍耍宝的那种。
九皋飞快挥舞着手中的剑，他神色凝重，再这么消耗下去不见得好，他杀出一条路，扭头对丝萝说：“你撑一下。”
丝萝是完全信他的，咬着牙狼狈闪躲着，九皋跨步跃上佛像顶部，挥起昆仑山第一剑，凝聚着天地灵气的剑，剑气锋利，直直朝大佛头顶劈了下来，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时间仿佛定格了两秒，随即是大佛顶部的裂痕出现，从剑劈开的地方一直裂开，额头、眼睛、鼻子……
轰的一声，大佛碎裂在地。
丝萝还保持着刚刚护住自己脑袋的动作，却不见更多攻击到来，她狐疑地探出脑袋，只见九皋周围是扬起的灰尘，外头透亮的阳光从窗户泄了进来，落在尘埃之中。
“哪里受伤没有？”九皋检查了一下丝萝身上的痕迹，这袍子给她挡了不少伤害，身上几处地方有划痕，血迹浸染着衣料，看起来有点可怜。
丝萝刚刚神经紧绷，现在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痛意，她攥紧了裙摆，小声说：“新裙子弄坏了。”
九皋眉头微动，没法不心软。
他轻轻勾了勾手指，把老神仙的神识凝聚在指尖，他用食指抵着小兔子饱满的下唇，说：“张嘴。”
丝萝乖乖张开了唇。
神识被源源不断送进了丝萝口中，丝萝呆呆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流涌向四肢百骸，大概半分钟后，九皋停下来动作，拿起丝萝的手，检查她的伤口。
丝萝很乖，任由他输气把自己的伤口愈合，连疼都没喊一声，等到九皋连带她的裙子也一同修理好了，丝萝才得意洋洋道：“九皋，我刚刚厉害吗？”
九皋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不是让你在衣服里躲好吗？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要是我动作再慢一点，他就直接手刃兔子精了。”
丝萝有些委屈地摸了一下额头，不说话。
九皋见她神色沮丧，轻咳了两声，说：“刚刚多亏了你，才给了我机会去偷袭他。”
丝萝马上又高兴了起来，眉眼弯弯。
九皋也忍不住跟着笑，这兔子可真好哄。
忙活了这一顿，九皋领着人去山下吃东西，途中，丝萝抱着他的腰，头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飒飒作响，她扬着声音问：“九皋！你刚刚怎么把他的神识给我了啊！”
“你太弱了，笨兔子。”九皋说。”
九皋把剑稳稳停在离城口还有点距离的地方，丝萝忙理了一下头发，跟上他，说：“我不笨！我只是不爱修炼而已。”
“不修炼怎么变厉害，岂不是任别人欺负自己？”九皋说。
“我躲在山里，没人能欺负我。”丝萝快步跟上他，两个人站在队伍里，城门口有衙役看守，一个个确认身份，丝萝感到新奇极了，一直探头看，九皋伸手把她的头按了回来，说：“老实点。”
很快，队伍排到了他们，衙役打量了九皋两眼，问：“你是哪里人？”
九皋面不改色：“城里的。”
衙役不耐烦问道：“哪个城里的？”
九皋从衣襟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衙役手里，说：“当然是这座城里的。”
衙役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然后缓缓露出一个笑，让开位置：“那赶紧进城去吧，再晚天就黑了。”
丝萝狐疑地看着他们的动作，见九皋走了，她也拔腿跟上，没想到被衙役拦住了。
“哎，你又是哪里的人啊？”衙役语气粗鲁，“倒长得还有几分样子，你多大年纪啊？”
九皋扭头，把丝萝拉进怀里，笑着说：“她今年十六了，刚跟我成亲，嘴笨，官爷别刁难她。”
衙役盯着丝萝看了好半天，他眼底的挪揄盒戏谑让九皋轻轻皱了皱眉，把丝萝拉到身后，向前一步，叫道：“官爷？”
衙役这才松了表情，很是不耐烦的样子，朝他们招了招手：“行了，走吧。”
见丝萝还在好奇地看后面的人，九皋伸手把她牵着往前拉，说：“别看了，赶紧走。”
“九皋，你刚刚给他什么了呀？”丝萝问。
九皋回答说：“银子。”
丝萝步子一顿，惊讶道：“啊？！银子？人们买东西的货币吗？那么大一袋呢！”
九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跟紧了。”
怕丝萝这只笨兔子到处跑，九皋没松开她的手，两个人牵手走在熙攘的人群里，与常人无异。
突然后头传来一股力拉着九皋，九皋扭头看着停下来不动的丝萝。
丝萝朝他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问：“你还有银子吗？可不可以给我买这个啊？”
是冰糖葫芦，旁边还有几个小孩也抬着头馋，九皋失笑，说：“不就是糖葫芦？”
他把剩下的十几串全给薅下来，摆摊的老爷爷乐坏了，忙给他用纸包好，丝萝左手一串，右手被牵着，九皋把剩下的糖葫芦分给一旁眼巴巴的几个小孩。
见丝萝啃得这么认真，九皋忍不住问她：“有这么好吃吗？”
丝萝大方地递给他：“给你吃。”
还剩两颗。
九皋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把一颗糖葫芦咬了下来，又酸又甜的滋味让他轻轻皱了一下眉，丝萝正在把剩下的最后一颗用纸包好，放到藏宝袋里。
“怎么不吃掉？”九皋问她。
丝萝宝贝似的拍了拍袋子，说：“我给小萝卜留一颗，让它也尝尝。”
因为周围全是人，小萝卜不能跟着他们在外面飞，被九皋化成萝卜，塞在藏宝袋里。
它跟丝萝一样，是没怎么来过人间的，空有一番好奇心，但没办法出来看看。
这人间吃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绿豆糕、肉包子、烤鸭、糖人儿……丝萝看得眼花缭乱，每每九皋痛快掏钱让她买的时候，丝萝眼底都闪过惊喜。
“九皋，你好有钱啊。”丝萝一手拿着肉包子，小口小口吃着，另一只手被九皋牵着，掌心都分泌出不少汗，九皋的则一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提着刚刚买来的吃的。
“我吃不下了。”肉包子吃了一半，丝萝打了个嗝，说。
九皋说：“你怎么猫似的胃，客栈还没到，待会还有更多好吃的。”
丝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咛，说：“九皋，我都走不动了。”
九皋安抚道：“马上就到了。”
他找了家看起来还算明亮干净的客栈，要了两间房。
“为什么要两间房呀。”丝萝清脆问他，惹得小二都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九皋说：“因为一间房只有一张床。”
丝萝闻言，愣了一下，用手指戳了一下白嫩的脸颊肉，小声说：“可是我不用睡一整张床呀，我可以变成……”
她瞥了小二一眼，伸手在头顶比了两根手指，然后晃了两下，继续说：“这样我就可以睡你怀里了。”
小二被这位开放的姑娘吓得说不出来，着急忙慌给他们开了一间房。
第7章 卷1/7
丝萝还是在九皋怀里睡的，她裹着自己的兔子小棉被，化作原形，两支软绒绒的耳朵蹭了一下九皋的胸膛，然后满意地闭眼睡着了。
小萝卜挑了个舒服的地方躺着，丝萝还是只小兔子，化作原形比它大不了多少，叠叠压在九皋身上，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就是丝萝毛茸茸的耳朵总是不经意蹭过他的脖颈。
窗台上的烛火曳曳，很快熄灭，一夜好梦。
昨天前台的小二来送早餐，刚好瞥见昨天那奔放的姑娘慢吞吞从公子怀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问他是什么早餐。
小二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瞥开，结结巴巴道：“小、小笼包，昨天这位公子定的。”
九皋帮她把小被子叠好，然后把人拎下床，说：“去洗漱一下来吃早餐。”
丝萝点头如捣蒜，她总是在吃的这方面格外热忱。
这小笼包是九皋让小二去买的，说是要他们这城里平时去的人最多的那家铺面买，拿了钱，小二做事很麻溜，丝萝洗漱完，这小笼包还是热乎的，她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以前在人间见过他们吃这个。”
“里头有汤，你当心点——”
汁水呲到丝萝的衣襟上，九皋才无奈说出最后一个字。
“……咬。”
这衣服昨天才被九皋修好，今天又弄脏了。
丝萝用手擦了擦，准备继续大快朵颐。
九皋停顿了一会，说：“今天让小萝卜留在房间里玩吧，外面人鱼混杂，它一直憋在袋子里也不舒服。”
丝萝腮帮子被小笼包塞得鼓鼓的，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肉汁，说话黏黏糊糊的。
“那我们要去干什么呀？”
“买点东西。”
丝萝有些害怕这样人很多的场景，她拉着九皋的衣角，小声问：“这些都可以做成衣服吗？”
九皋把她从身后拎出来，说：“对，你选喜欢的颜色和样式，很快就做好了。”
九皋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几天，所以做衣服是让师傅最快安排，估计明日就能来取了，这店铺里女孩偏多，穿着颜色各异的漂亮纱裙，看得丝萝好生羡慕。
九皋说：“多选点，带着路上穿。”
丝萝神色迟疑，说：“得花好多银子吧？”
她刚刚看到那几位小姐才选中了几匹布料，就叫仆人拿了好大一袋银子给店家。
“尽管选就是了。”九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再不去，我帮你选，到时候可别嫌弃我选的款式难看。”
丝萝哼哼了两声，九皋就穿着普通的黑色布衣，要不是身形气度优越，生了张叫姑娘们看了都脸红的俊脸，布带束着发，看起来颇像清贫人家里的小儿子。
忽略掉周围打量的目光，九皋让裁缝给丝萝量了尺码，然后领着人准备到处去逛逛。
正从门口出去时，九皋瞥见门边的小摊子上放着好些精致漂亮的手帕，他一顿，随意挑捡了几块，让掌柜也记着账，递了一块给丝萝：“你好生收着，平日里擦擦汗什么的。”
说着，他把剩下的放回自己衣襟里。
“再去逛逛吧。”九皋说。
“小萝卜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很无聊啊？”丝萝挽着九皋的手，跟他一起穿梭在人群里。
“它出来也要待在藏宝袋里，不如在外头房间里透透气。”九皋顿了一下，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让小萝卜跟你修通灵体啊？”
丝萝明显愣住：“通灵体？”
“就是可以帮助你修炼，跟你生死与共的通灵体，它是被仙君的桃花酒滋养化作人形的，但是本体到底是个扛不住伤害的萝卜，如果修了通灵体，就可以保持人形。”九皋解释道。
丝萝紧了紧纤细的眉，为难道：“我、我又不会修炼，它跟我生死与共，我说不定会害了它呢……”
九皋正色道：“我们此行去，是要跟天庭抗衡，为了阻拦我们，天帝肯定会安排各大门派绞杀我们，这一路危险又可怕，你不修炼，怎么活下来？”
丝萝神色紧张，她瘪了瘪小嘴，说：“我觉得杀戮很可怕，我做不来。”
“丝萝，你不想报仇了吗？”九皋摸了摸她的头，问道。
丝萝攥紧了手边的裙子，说：“我不知道。”
她的愤怒也好，报复心也好，都是当时生气上头强烈的情绪，丝萝是个很满足于现状的兔子，如果她的生活里没有出现九皋，她可能会在那个小小的山洞里待一辈子，待到新的变故来临。
可以说她愿意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跟着九皋而已。
九皋叹了一口气，说：“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你就会慢慢变厉害的。”
丝萝点了点头，思绪复杂。
其实她是有点害怕变厉害的，她有点怵那种你死我活的打斗场景，但是要跟九皋去报仇，肯定避免不了这样的场景，想到这里，她紧了紧九皋的衣袖，小声说：“那我先跟着你，等我变厉害了你再丢下我，行不行？”
九皋被她的话弄得一怔，一句不会丢下你卡在喉咙里，到底是没法随便说出口，他伸手揉了揉丝萝的脑袋，把她的发鬓揉乱，问：“要不要吃糖葫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