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焯嗯了声又扬了扬下巴道:“先把他们身体放到那边不碍事的地方吧。”
温焯和唐阈安顿没意识的俩人,方芜这边也不闲着,埋头在自己身上的小布包翻腾着。
她翻腾的过于认真,都没发现温焯和唐阈已经走回来,上下打量着她了。
“你这是找什么呢?”
“找到了!”
温焯与方芜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缄默片刻,温焯看着方芜手里举着的精巧物件道:“沙漏?”
方芜点点头道:“别看这个东西不大,但漏完一次沙要一炷香呢,翻倒个三次就是三炷香了!”
温焯:“……”
唐阈见状夸赞道:“阿芜真是思虑周到,竟还带了沙漏来。”
“?”温焯无语,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猪是怎么做的面不改色无脑夸人的?
温焯哼了声道:“别说沙漏了,就算是她真掏出三根香来,我都一点不奇怪。”
方芜:……
唐阈:???
温焯话说的没错,方芜其人包里装的,总是些常人不多想,但每次恰恰用的到的。
不止温焯,风黎也怀疑过方芜背的是不是百宝箱……
不过唐阈还算没见过几次,温焯也懒得解释,摆摆手对方芜道:“开始计时吧,看仔细了,一炷香报一次时。”
方芜点点头,将沙漏放置螣蛇的台子边缘,盯着沙漏也顺便盯着螣蛇的反应。
三人就这样立于祭祀台上,面无表情静默的等待着沙子一点点漏下,心思却都在担心着进入幻境的两人。
第76章 情不自禁
入梦看似简单,实则充满危险。
其主要原因在于灵识脱离躯体本就脆弱,再加上进入幻境后太过被动。
被动的原因其实挺荒谬的。
因为幻境的主导者觉得天是晴朗的,那么天就是晴的,主导者觉得是暴雨交加,那么天就是暴雨的。
换句话说,幻境是为谁制造的,就会因为其的情绪而不断变换,不然怎么会使其沉沦呢。
风黎和方珞两个外来人,刚进入幻境时候眩晕了好一阵,待镇定了下来,两人先是确认了身边的人,再是去观察周围幻境。
放眼望去,两人皆是愕然,风黎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就是螣蛇的幻境?”
方珞虽也不可置信,但还是点头嗯了声。
“怎么…”风黎眉心抽了下道:“会是这样?”
风黎怎么也没想到螣蛇会沉溺在这样的幻境里无法自拔。
天雷地火,凌乱厮杀,入目皆是一片苦不堪言的霍乱血腥……
所谓幻境,虽是虚构的幻象,但也要有事实依据的。
也就是说,这是螣蛇真实经历过的场景。
细想来,也只能是诸神之战的时候才会有此番震人心魄的六界惨象。
既已是过往之事,便也不必再多去哀默,震惊过后的两人开始在霍乱血腥的场景穿梭,搜寻着螣蛇的痕迹。
两人虽不知螣蛇是什么模样,但也知道先去寻唯一的金色蛇身。
可因为不确定这个时期螣蛇化金身的时间节点,现在这个幻境里的螣蛇也许未被降服。
要真是这样,两人可就头大了。
风黎在一脚踢飞不知道第几个扑上来撕咬的小兽时,终于不耐烦道:“照这样下去,咱们别说找螣蛇了,自身都难保了。”
“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方珞甩开缠上来的人魂,拽起风黎道:“往最乱的地方跑,也许螣蛇就在那。”
风黎被方珞点醒,要知道幻境意识强弱全有螣蛇的思想决定,螣蛇意识最强的地方肯定就是它所在的地方。
至于其他的只是为了幻境完整,也就是不重要的地方就比较模糊。
这么一想,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各处细节还算完整和逼真。
在这么混乱的场景下,肯定是越乱细节越难完善,往乱的地方去搜寻,肯定会有所获。
两人于混乱中斩杀并进,可就算默契打着配合,也抵不过源源不断攻击。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目光所及皆是鲜红一片。
人魂哀嚎,妖兽嘶吼,鬼怪冲撞,简直就是六界物种大乱斗。
像是一锅煮烂发臭的糊粥,锅底都要烧炸了,还火力旺盛无法熄灭。
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又一轮厮杀后,两人脸上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腥,衣衫也破烂不堪。
风黎背靠着方珞喘了两口气,崩溃道:“这都什么妖魔鬼怪?根本就杀不完!”
方珞扶了下因打斗而歪斜的面具,喘息道:“诸神之战时期,本就是六界修罗场,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啊?这才冰沙一角?”风黎眼神里泛起了绝望道:“咱们不会还没见到螣蛇就死在这了吧?”
风黎话音未落,‘嘶’的一声刺耳厉鬼尖叫灌入耳廓。
众鬼群妖魔怪踩着刚刚倒下的那些尸体又开始新一轮的厮杀……
“一炷香了!”
沙漏最后一粒沙掉落,方芜一嗓子喊了出来。
气氛静谧太久,她这一声又太突然,猛然给了愣神的温焯和唐阈一激灵。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方芜忍不住慌乱道:“都一炷香了,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别慌。”温焯沉了口气道:“才一炷香而已,把沙漏倒过来,接着等。”
唐阈安慰方芜道:“阿芜别担心,才一炷香,他们也许还没找到螣蛇的意识呢。”
方芜道理都懂,但还是止不住担忧,她沉了口气,皱着眉垂下头,翻转沙漏,继续计时。
饶是风黎再能打,也守不住一轮一轮攻击与群殴,何况对手都是上古时期的猛兽恶鬼,就没个好对付的。
她坚持这么久终于还是体力不支,开始频繁的受伤了。
方珞比她更惨,本就不擅战斗,如今快耗尽气力不说,还处处挡在风黎前后。
风黎是冲锋猛打,他就是断后保护,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白衫终是成了殷红色。
风黎打斗间隙偶尔瞥见方珞的身影,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初见方珞时,他为抓罗刹鬼假扮新郎官,一袭红衣英姿飒爽,那时候的她真是看愣了。
时隔这么久,再次看这个人,依旧是那么令人目不转睛。
不过,这个时候不太适合发呆,稍不留神就又添了几道伤,吃了苦头的风黎不再去看令她分神的方珞,专注去打架。
方珞是那种隐忍的性子,受了伤也不会言语,一直在竭力的迎击战斗。
他一口血沫含在嘴里太久,强忍着不露出的马脚,终是被再一次重击后背后,喷了出来。
方珞一个踉跄,又被一只厉鬼猛抓了下头,破裂的面具彻底碎了,划伤了他那雪白的皮肤。
可就算是要倒下,他也是选择向前扑倒,只为抱住面前之人别再受伤。
后知后觉的风黎被这一抱,才知方珞竟已是如此模样,她眼神里先是错愕,紧接着又是茫然。
风黎慌忙的转过身去拥抱方珞,同时喊道:“方清明!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方珞皮肤太白,此刻脸上沾染着血污与本来的红痕胎记映衬着,显得他此刻尤其怜见与凄美,但他那双凤眸却似有万千清水波澜。
他就这样注视着风黎,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在担心我吗?”
“废话!我快担心死了好吗!你不许死!绝对不能死!咱们要一起离开这儿!”
风黎心里冒出的无端恐惧——她可不要方珞死在这,不要方珞死在她面前。
哪怕是今天他们出不了这个幻境,那也得是她风黎先死。
风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但她就是不要方珞死在她前面。
不知怎的,方珞忽然笑了。
他那双凤眼难得如此温柔,是风黎从未在方珞那里得到过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好看。
可风黎还未来得及多看这个漂亮的眼睛,就被他猛的翻过身。
风黎倏忽瞪圆了眼睛,她看见本来该刺向自己的一巨型蝎尾因换了位置,正向方珞后背刺去。
“啊啊啊啊!”方芜又叫了起来道:“两炷香了!”
这回唐阈的眉头也皱得不行,因为沙漏不断在走时间,可躺在祭祀台上的螣蛇却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最可怕的等待就是没有任何回应的空等。
温焯却一改往常,难得淡定沉稳道:“把沙漏倒过来,继续等。”
“咱们只能这样毫不知情的等吗?”方芜哭丧着脸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温焯面不改色道:“没有。”
方芜急了道:“可不可以强制唤醒他们,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事还是太危险了,万一他们……”
“不可能。”温焯道:“我相信他们。”
方芜闭了嘴,温焯说的对,要相信他们。
她始终相信她哥和风黎,不是那种莫名的信,而是一路走来的坚定和信赖。
沙漏最后一次翻转,倒计时继续。
风黎眼睛里的血丝都要瞪出来了,她绝不能看着方珞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但她却是无能为力,这一刻风黎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方清明!!!”
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句哭喊,风黎仿佛被抽去所有气力,晕厥了过去。
待她再次睁眼,天清气朗,空气中的血腥还未散去。
她伸手去抹被血糊住的视线,阳光实在刺眼,她只得眯着眼睛去看周遭环境。
纷争停止了,乱斗平息了,遍地碎烂的尸体,或死于狰狞,或死于茫然。
有鬼魂魄散尚未消逝的青烟,更有魔怪暴死而留下的一滩污秽。
这样的场景过于触目惊心,风黎自认是个从不矫情的妖,可面对眼前这样都忍不住呼吸滞待,心生悲悯与绝望。
这是风黎头一次感受到厮杀的可怖。
情绪尚未缓和,她猛然想起方珞,随即立刻就要起身去找。
刚动一下,她就被浑身的疼痛激出一口血来。
鲜血从嘴角渗出,她咽下剩下的血沫,捂着胸口就要起身。
此时,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将她按回了怀里。
嗯?按回怀里?她在哪??
猛一个抬头,是风黎再熟悉不过的凤眸,似装有万千星辰,又似盛满清泉湖水。
“方清明!”
风黎瞬间忘却了遍体鳞伤的痛,一下扑到方珞怀里,撞得被扑的人险些仰过去。
风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绝望的撕心裂肺后又失而复得的惊喜。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境,全都化作一股泪水从眼眶倾泻了出来。
她头埋在方珞的怀里,带着些哭腔闷闷的又念叨了声他的名字道:“…方清明。”
“嗯。”方珞应了声,他的声音很软,温柔的要把人骨头都听酥了。
他轻声道:“听见了,我在。”
风黎活了几百上千年,流过的血数不过来,掉过得眼泪却寥寥无几。
她不喜欢矫情,认为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为什么哭呢?
换做之前的风黎才不会理解。
可现在,她才知道,哭是表达情绪的本能,是那种真真切切的在乎,是那种必须要宣泄情绪时的必要。
她不得不承认,她在乎方珞,真的很在乎。
从一开始被他吸引,无论对方对自己多冷漠,自己都是那么的关注和在意他举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中了毒,时间越久陷得越深。
直至某一天她猛然发现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毒发身亡了,想要戒掉的时候。
她才彻底清楚,根本就戒不掉了,因为毒素早已遍布全身,深入骨髓贯通了她的五脏六腑。
良久的沉默,风黎听见方珞的一声叹气,很轻很轻稍微不仔细都听不到那种。
但他们离得太近,近到风黎的额头贴着方珞的心脏,连心跳声都能捕捉的一清二楚。
当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她才察觉异常。
方珞的心跳本来就这么快吗?还是…想到这风黎的脸蓦的染上一层红晕,把头埋的更深。
她现在可不能抬起头,上京中秋夜那种窘迫她可不想再重演一遍。
方珞悬在空中许久的手,终是轻轻落在了风黎头发上,抚了几下道:“怎么哭了?”
风黎选择装聋。
方珞又道:“以为我死了吗?”
风黎还是选择装聋。
方珞眼尾有些泛红,他垂着眼睛,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长长的睫毛影子。
没有面具的方珞也叫人看不出太大的情绪。
从刚刚风黎在他怀里醒来,到转身向他扑来,方珞的脑子简直乱成了浆糊。
他脑子里炸出许多回忆,他的心在狂跳着,每一下都是那么的疼,痛到他喘不上气。
他隐忍着隐忍着,终是在胸口感受到风黎温热的泪水时松了口气,也只是克制着轻轻叹了一声。
其实,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足以释怀太多太多了。
只是这样,漫长岁月里的无尽痛苦,就都被救赎了。
怀中这人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烫热了他胸腔里冰冷的心脏。
终于,泛红的眼眶也掉落了一滴泪,只不过未及划过脸颊,便被他迅速抹去了。
方珞抱紧了怀中的人,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不恨你了。”
第77章 甘愿沉睡
方珞的声音很轻,有些哽咽的温润,是对怀中之人说,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风黎这下忘了自己装聋了,但方珞的心跳太吵,说话声音又太轻,她实在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