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群人明明才没认识多久,怎么就好像已经这样生活了许多许多年呢。
打架有人帮衬,遇到麻烦会集体讨论,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向你,有人为你受伤流泪,有人连你饿不饿这种小事儿都会惦记……
风黎自己生活了千百年,从不觉得孤独,但一想到和这群人终将会散场,竟会冒出那种没来由的不舍得。
什么是孤独呢?
这么说吧,如果一直是独立的个体,那么无论活多久都不会觉得孤独。
可要是体验过热闹的温暖,再孤伶伶的变回个体,那种帐然若失的感觉才是真的孤独。
风黎愣神儿的间隙,温焯已经屏息吞了半碗面了,正张着嘴嘶哈嘶哈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冲淡满嘴的草药味儿。
几个呼吸之后,他手指敲了敲桌子,对风黎道:“因为珍惜,所以心甘情愿。”
是了,因为珍惜。
她和温焯一样,漫长的时光里只有自己。
直至后来遇到这些人,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结伴而行朝夕相处,他们都被这种温暖包围了。
风黎无声的笑了笑,接着用碗撞了下温焯的碗,挑衅道:“先干为敬!”
温焯白了她一眼,胜负心就上来了,准备再憋口气将剩下半碗面也吞了,结果刚一抬碗他就愣住了。
风黎:?
她顺着温焯的视线回头看去,便瞧见方珞走了过来。
出奇的是他脸上没戴银色面具。
方珞一出现,隔两两桌坐着的杀手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方芜端着面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大家发愣,走近一瞧,当即诧异道:“哥,你面具丢了?”
跟在她后面的唐阈也是头回见,但迅速适应了,并说笑道:“我还以为清明法师的面具是长在脸上的,如今看来是可以摘下来的。”
其他人:……
唐阈歪了下头,仔细看了看方珞脸颊,又道:“法师脸上这是?”
方芜怕她哥不开心,赶忙扯了下唐阈的袖子,低声告诉他道:“天生的胎记。”
“哦?胎记?”唐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着道:“我也有。”
方芜:?
其他人:???
唐阈说罢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撸起了一截袖子,抬手示意给众人看。
只见他手腕处有一圈匀称的牙印,看得出来有段时间了,也看得出来当初咬的不轻,不然也不能落下疤痕。
温焯当即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叫胎记?谁给你咬的吧?”
唐阈刚要张嘴,方芜抢话道:“这不重要,都赶紧吃饭吧。”
唐阈偷笑了下,默默的闭上了嘴。
温焯与风黎对视了一眼,双双翻了个白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猪和白菜。
当事人方芜装作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转身将手里的碗递给方珞道:“哥,这是你的,吃饭吧。”
方珞嗯了一声,然后拿着碗去了风黎那桌。
他们那桌是个四方桌,现在已经坐了三个人,方芜和唐阈就没再过去,而是坐了他们隔壁桌。
唐阈吃了几口面,又小声道:“原来清明法师摘了面具是这样的。”
方芜抬眼看他道:“什么样?”
“挺好看的,就算是有胎记也挡不住的好模样。”唐阈说着又道:“不过没阿芜好看。”
“咳…”方芜吃面呛了一下,随即嘀咕道:“胡说八道,我哥比我好看多了。”
唐阈眯起眼笑嘻嘻的看着方芜道:“我就觉得你好看。”
方芜:“……”
这桌嘀嘀咕咕的闲聊,隔壁的三人桌却安静得很。
方珞吃饭的时候本就话少,温焯就反常的很了,眼睛直勾勾的就盯着方珞。
风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胳膊肘撞了下温焯道:“你不吃饭,盯着他看什么呢?”
温焯没理她,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打量着方珞道:“清明兄脸上的胎记真是罕见,要不是听说是天生的,我还当是什么咒印呢。”
方珞的筷子顿了下,然后继续吃完夹着的那口面,才抬头回道:“自出生脸上便长着这种东西,未尝不是一种诅咒。”
温焯哈哈一笑道:“清明兄严重了,这胎记再怪,也不影响清明兄的花容月貌。”
风黎:?
花容月貌?这形容词合适吗?
方珞不再接话,径自吃起了面,温焯也收回视线,继续跟他那半碗面战斗了。
众人应风黎的提议在这个客栈多待了两天,但时间快得很。
尤其是在风黎眼里,像是抢着推着流逝一样,拦都拦不住。
就在方芜再次整装待发的时候,风黎大脑飞速运转,继而故作为难道:“听来往的路人说因为下雨路上到处泥坑,哎,过两天再走吧。”
方芜:……
于是,又过了两天,天气清爽宜人,道路畅通无阻。
方芜想着肯定是得出发了的时候,风黎却匆匆跑回了客栈,只抛下了一句:“诶呦诶呦,不知道是不是内伤反复了,我怎么感觉喘不上气呢,我先赶紧回去躺会儿……”
方芜:……
由于风黎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几天后的方芜连东西都不收拾了。
她就在门口站着,大喊一声:“出发啦!”
便能立刻听到风黎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方芜:?
风黎从二楼房间拖拖拉拉的下楼,一步一停的弯着腰,间歇性的拍着胸口,夹着一听就是装出来的咳嗽声。
她故作难受道:“咳咳…我…咳…我可能午饭被辣椒伤着…咳咳…伤着肠胃了……”
“哦?”方芜看着她拙劣的表演,挑了下眉道:“那看来是不能上路了。”
“那就改天再出发吧!”
风黎脱口而出,随即又赶紧弯下腰,猛咳了几声道:“那…咳咳…那我就先上楼喝点…咳…茶缓缓…咳咳咳……”
风黎说罢便赶紧转身往楼上走,嘴角的窃喜刚扬起来,便听到身后的方芜道:“别装了,你就是故意不想出发。”
风黎:“……”
这丫头大了,不好骗了……
正在风黎头脑风暴的时候,方路拿着行李正从楼下下来。
风黎:???
不是,别人也就算了,你方清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风黎此时正背对着方芜,于是她朝正下楼走来的方珞用嘴型无声的问道:“你干嘛?”
方珞如实道:“上路。”
风黎:“???”
她强压住自己的激动,又用嘴型无声问道:“去哪儿啊?”
方珞抬眼往门口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道:“从这里往东南方向一直走,应该会路过一座灵山,我想去看看。”
“从这往东南…灵山……”风黎皱着眉头咂摸着他所说的,忽然反应过来道:“你说的灵山该不会是枕山吧?”
方芜听她这话,忍不住走过来道:“你知道?”
“能不知道嘛!”风黎道:“我在那待了近千年。”
她说罢,满是不解的去看方珞道:“你去过枕山?”
方珞顿了下道:“没有上去过,到过山脚。”
风黎:“???”
方珞看了看她,继而说道:“因为要去东南方向,忽然想起这个地方,就想着去看看那山上到底有什么。”
风黎虽不知道方珞想看什么,但此刻她猛然想到一个好的借口,恰好可以狡辩这几天自己为什么拖拉着不想走。
风黎立刻戏精上线,只见她一个长长的叹气,满脸无可奈何对方珞道:“你是怎么猜到飞升笔所指的地方就是枕山的?”
方珞:?
方芜:??
风黎瞥见方芜的满脸疑惑,赶紧转过身又对方芜道:“你哥可真行,什么都瞒不过他,我就实话说了吧,我这么多天不想走,就是因为我不想回枕山。”
方珞:……
方芜这个天真的小绵羊成功上套,并认真的问:“为什么?”
风黎叹道:“因为那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那里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了,当我知道要审判的目标就在那座山上时,我实在是不想面对。”
她这话说的声情并茂,瞎编的跟真的一样,方芜同理心比较强,瞬间就被她拐带进去了。
她叹口气道:“我理解你,但是你总得面对,除非你不想继续审判了。”
方珞:……
风黎撇了撇嘴道:“你说的对,那咱们就收拾收拾出发吧。”
方芜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胳膊,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她前脚刚走,温焯后脚就出来了,一看这几个人,便道:“又不走了?”
风黎挤出个僵硬的微笑道:“马上出发。”
温焯:?
一炷香后,风黎自己都没想到刚刚说的话成了一语双关,他们确实很快就准备好出发了,也确实是在马上出的发。
驴车换成了马车的理由挺离谱的。
风黎只听说是因为那头驴罢工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那个有吃有喝的草棚。
那两名杀手拉不动,就跟方芜说:“驴脾气倔,不肯走。”
起初方芜还不不愿放弃,可实在是劝不动驴,再不走的话天就要黑了,再住一晚客栈又多花一晚的钱。
方芜思前想后只好放弃驴子,妥协的买了马车赶路。
风黎虽然不知道这驴不肯走的原因是什么,但她知道这新买的马车四分之三的钱是唐阈掏的。
第100章 故地重游
枕山,是众多灵山中包容性最强的。
无论是仙级以上的大人物,还刚化形的小妖小怪都可以来此修炼,可谓是毫无门槛界限。
以至于,这座山来修炼的生灵五花八门,整座山缺少了像其他灵山那样的清冷孤傲,反而十分热闹。
风黎明明在这里生存了近千年的时间,但故地重游,却生出了物是人非感慨。
她再次觉得山上山下是有时差的,嗤笑自己不过是下山溜达一趟,却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枕山啊!”
方芜一声感叹将风黎飘离的思绪拉回。
他们几个这次驴车换成了马车,所以赶路快了很多,只短短五天就赶到了山脚下。
不过马车是肯定上不了山的,众人只能像之前去羲禾国路上那次,将车弃了,放马自由。
别人倒是无所谓,只是方芜看着阿四解开缰绳,看着马跑走的时候,捂着胸口就像是看着她的钱长腿跑走了。
温焯最早跳下车,溜达着就往山上走了,风黎不再去看方芜的痛心疾首,也转身往山上走去,刚走两步,她又蓦然回首。
只见方珞此时正站在山脚下愣神儿。
自从那天过后,方珞再也没有戴过那银色面具,众人刚开始确实不大适应,但没过两天就习惯了。
风黎后知后觉的发现,方珞戴不戴面具都难以看出情绪,他的清冷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摘了面具后疏离感更是不减反增。
他此时眼垂脸低着,像是思绪着什么,明明面无表情与平常无异,可风黎愣是觉得他在惆怅着什么遥远的事。
风黎鬼使神差的唤他道:“方清明,走了。”
方珞下意识的抬起眸子,与风黎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飘离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收回。
只是短短一瞬,风黎打心底里便涌上来一股难以抑制的落寞感。
她突然觉得方珞这一刻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某一时某一刻,她就这样被方珞这样盯着看过。
恍惚之间,方珞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走吧。”
风黎再去看他,清冷依旧,淡漠如常,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风黎的错觉。
也许就是想多了,风黎心里这么嘀咕一句,随即应了方珞一声便走了。
枕山毕竟是灵山,没有点灵力修为是根本上不去的。
其他人都好说,起码能往上走,可方芜真是一步也上不了。
大概是相处久了,大家常常忽略方芜这点,以至于他们走出去一大段又猛的想起她来,然后无奈的又原路折回来找她。
众人将方芜围成一个圈,眉头都紧皱着,看起来将方芜带上山,确实是个不容易且棘手的事。
方芜被一堆眼睛盯的浑身不得劲儿,最终讪讪的说了句:“要不…我就不上去了,我在山下等你们也行。”
唐阈立刻道:“那我也不去了,我留下陪你。”
那俩杀手齐声道:“我们追随门主!”
其余三人:……
风黎心里无语:等个屁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要上山干嘛!
她无奈的想着只是因为当初飞升笔指向唐阈正好是东南方,再加上方珞想顺便来看看,她才随便找个借口来枕山的。
最关键的目的还是要观察唐阈啊,得想着能有什么办法让这小子与蛊王分开。
现在你说不上去,他也说不上去,那还观察个屁,观察枕山风景去?
“不行,你得去,”风黎没好气道:“要不然我也别去了。”
方珞:……
温焯:???
方芜不知道风黎的真实想法,权当风黎是不愿意丢下她。
她顿时心生感动,随即又想起审判之路对于风黎的重要性,叹了口气,劝风黎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但真的没关系,先紧着审判,唐阈我们在这等你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