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黎:“……”
一阵莫名的安静,门外又说道:“有事与你谈,故尔深夜造访,你若不便,我亦可回房等你来。”
风黎:“……”
无人应答,门外又道:“你若不想谈,那便算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里面打开,风黎与方珞四目相对,风黎道:“先进来吧。”
二楼的房间都是上等客房,基本格局都是差不多的,墙上挂些字画,四周摆些装饰细雕。
屋子中间有个小圆桌,桌子上摆着花瓶和茶具。
风黎给方珞开门后,便抬手一挥将桌上的烛灯点燃了,虽只有这一簇火苗,但足以让整间屋子暖色起来。
两人坐在桌边,谁也没有先开口,一时间周遭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风黎盯着蜡烛那簇火苗许久,才冷不丁开口道:“大半夜不睡觉的你要谈什么?”
方珞没回应,风黎便又自顾自的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想出发?”
方珞道:“我知道。”
风黎:“?”
方珞道:“你说实话,离开羲禾家属村那日,你那法器指着的到底是方向还是准确的目标?”
风黎:“……”
方珞见她不语,便道:“看来是后者。”
风黎:“……”
方珞说的没错,那天飞升笔嘎然而止,那一瞬间,风黎清楚的感应到那笔明确的目标。
那是审判之路以来,风黎离要审判的目标最近的一次,强烈到她的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
虽然那种强烈的感应转瞬即逝,但风黎却久久不能平复。
因为那笔当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唐阈,突然之间,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静谧的气氛,和逐渐平缓的心脏,使得风黎终于恢复一丝理智。
然后她便当机立断的说了句东南方向。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几乎是有种下意识的想为唐阈开脱,那是她的临时反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
安静许久,风黎才堪堪回过神儿聊回眼前事,与方珞道:“你觉得为什么会是唐阈?”
方珞若有所思道:“唐门养蛊制毒却能百年传承,其内部有多复杂可想而知,以他这个年纪能当上门主必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风黎听他这话,忍不住道:“你的意思唐阈不简单?这飞升笔指的没错?”
方珞却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是他。”
风黎懵道:“为什么?”
方珞微微皱起眉头道:“因为唐门的罪大恶极是几代人的累积,不是光审判这一代门主就能得处论断的。”
听言至此,风黎忽然愣住了。
困扰她这几天的问题,仿佛在这三两句对话中解开了,她大概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扯什么东南方位。
因为这一路走来,他们审判的那些目标下场都不怎么好,而面前这个唐阈完好无损的在眼前,意气风发的活着。
可审判后,他会怎样?
会死掉?还是会面临其他什么?
总归不会是像韩老爷那样。
因为唐门杀人无数,唐阈也满手鲜血,他所背负的人命不会全是好人,但也不会只有坏人。
好坏的界线是模糊的,但是生命都是珍贵的,要审判他,决计不会是什么美满的后果。
所以风黎不愿意审判,因为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论断。
或者说当时的她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所以她硬着头皮往东南方向赶着根本没有的路。
风黎这么想着,头好像更痛了。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壶,却被对面的手拦了下来,方珞轻声道:“太晚了,茶也凉了。”
“不碍事儿。”风黎说罢又要去拿。
方珞将茶壶拉的更开,导致风黎的手再次扑了个空。
风黎:“……”
烛光闪烁交错,映的方珞的银色面具越发冰冷。
他此时垂着浅色的眸子,睫毛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是什么异域美人。
风黎一时愣了神儿,直到那异域美人的薄唇轻启说了什么,她才恍然过来。
不过她完全没听清,继而蹙眉道:“啊?你说什么?”
方珞脸稍微别过去一些,又重复道:“别这么盯着我看。”
风黎:“……”
这一瞬间,风黎觉得自己好像那个老色鬼,看见好看的姑娘恨不得眼睛贴在人家脸上,更有甚者,看的入神直流口水。
风黎赶忙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幸好,没流口水。
方珞:?
被方珞投来疑惑的目光,风黎手上一顿,故作轻松的干咳了下。
她秉承着我不尴尬爱谁尴尬谁尴尬的强大心理,对方珞笑着道:“方清明,你该不会是个妖精吧?”
方珞:……
见他怔住,风黎又笑道:“啧,什么妖也没你这么会勾人。”
方珞:……
风黎算是发现了,自己不是像什么色鬼,自己根本就是!
就当风黎以为方珞忍耐到了极限,马上就要夺门而出的时候。
方珞却是垂下眼,自顾自的道了句:“我面容不堪,勾不了人。”
风黎:……
这下是换她愣住了。
果然,相处这么久,她还是看不透方珞都在想些什么。
风黎叹了口气道:“方清明,你还真是美而不自知。”
方珞:?
风黎说着趁方珞不防备,一个伸手就掀开了他的面具。
满脸红痕在烛光的硬照下展露无遗,配上方珞一双清冷的凤眼,着实妖冶的很。
用风黎的话说:十分勾人。
方珞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要戴回面具。
虽然他在风黎面前摘过多次,但他多年来的习惯使他有些无措。
大概是摘面具跟裸奔没什么区别。
可风黎摘都摘了,还能轻易还给他?
方珞不是温焯,不是个爱闹的,抢了几下无果后,便不再伸手去夺了。
风黎见状,手捏着面具在方珞眼前挑衅似的晃了晃道:“怎么?不要了?”
方珞冷着脸道:“…无聊。”
“哈哈哈哈哈哈……”风黎可不觉得无聊,看方珞这样,她可觉得太有趣了。
方珞:……
风黎真是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下来。
她摆弄着手里的面具道:“方清明,你以后别就戴这个了吧。”
方珞没回话,若有所思的抬眼去看她。
风黎也抬起眼睛,对上方珞的视线后,她又道:“不过是些胎记而已,何必遮掩呢?”
“再说了,就凭你这张好看的脸,再怪异的胎记也都成了装饰。”
她说罢,便将手里的面具丢给了方珞,哼道:“算了,随便你,反正你向来听不进劝。”
方珞接过面具,没有立即戴上,而是拿在手里盯着看。
他不知道了些什么,许久才肯将视线挪开,同风黎又说回审判的事道:“你既已知要审判的是谁,接下来可有打算?”
风黎听到这个话题就头疼,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她闷着头嘟囔道:“打算拒绝面对。”
方珞想了想又道:“若是审判中止会怎样?”
风黎实话实说道:“倒也不会怎样,只不过我与这法器绑定了,不继续的话我大概会被限制灵力。”
方珞道:“限制了会怎样?”
风黎丧气道:“就是说我本来要是好好修炼,没准儿熬个几百上千年就能飞升,可现在因为法器压制,估计是熬不出头了。”
方珞看着她道:“就这样放弃了,你甘心吗?”
风黎顿了下,继而如实说道:“…当然不甘心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风黎才发现窗外的雨停了,此时只剩下瑟瑟风声,看样子过会儿雨还是会回来的。
再去看方珞,清冷的脸微微蹙眉,认真的琢磨着什么。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风黎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方珞抢先开口道:“你真的确定这法器指的是唐阈吗?可有再尝试感应过吗?”
风黎抿了抿嘴,叹道:“试过了,其实自那天之后,我试过好多次,我非常确定接下来要审判的目标就在咫尺之间。”
方珞眯起眼睛道:“若是如此,关于这次审判,会不会不在于唐阈,而是……”
他话说道一半,风黎的脑子像是有一根弦啪一下连上了,她激动道:“他身体里的那只蛊王?!”
方珞道:“只是怀疑,还不足以确定。”
尽管他这么说,风黎的头疼还是得以缓解了,毕竟终于有些别的希望了。
可还没等风黎高兴会儿,便又听方珞说道:“唐阈不可能将蛊王交出来的。”
风黎刚刚太过激动,完全忘了这茬儿了!
那虫子可是寄宿在他身体里的!
唐门这个庞大的组织,传承百年之久,蛊王更是代代相传。
换句话说,整个唐门无所不能,全要仰仗着这只虫中之王震慑四方。
这样一个传家宝,谁会随便交出去啊?
风黎左思右想,最终憋出一句道:“不行就硬抢!”
方珞反问道:“怎么硬抢?”
“当然是…”风黎话刚出口便停住了。
那蛊王养在唐阈心脏处,若是硬抢岂不是要剜了他的心口?
风黎泄气道:“要又不给,抢也不行,还能怎么办?”
方珞顿了下道:“暂时没想到,关于唐门的种种,无论是书籍所述,还是坊间传闻都是寥寥,我也不甚了解,目前他人不会走,再观察看看吧。”
阵雨果然又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再次萦绕着风黎。
方珞走后,风黎便又回到了床上打滚儿,不过她头没那么痛了。
按照方珞所分析的,如果接下来要审判的真是蛊王,那起码不用担心唐阈如何。
没准儿剥离了蛊王,唐阈这小子还能摆脱唐门人皆被反噬的下场。
这么一想,风黎便觉得此事没那么棘手了,审判之路又可以继续了,飞升的事又有希望了。
前提是,她能想到办法让唐阈自愿交出蛊王。
第99章 逼上梁山
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这天还是阴沉沉的,像是闷热了太久,可算下了雨,所以要一次下个够。
遇上这阴雨天,别人不知道,反正风黎是开心的很,这可真是有正当理由拖延时间啊。
她虽然没睡好,但不影响她心情好,早早就下了楼,哪怕是方芜给她盛了一大碗草药煮的面,她都是乐呵呵的接着。
方芜瞧着她端着面,美滋滋的去找地方坐,接着方芜眼神一转,又落在了离风黎隔两桌的地方。
此时,那两名杀手正吃着不久前方芜给盛的面,看起来也是心情不错。
方芜看着看着不禁皱起了眉头,直到被温焯拍了下,她才回过神儿来。
温焯道:“发什么愣呢?”
方芜用下巴指了指吃饭的那边道:“是我厨艺长进了?还是他们吃错药了?”
温焯看了眼乐呵呵的风黎,嘴角抽了抽道:“吃错药了吧。”
方芜白了眼温焯,并转身端出碗面塞给他道:“良药苦口,吃去吧。”
温焯:“……”
他叹了口气,端着碗走去风黎那桌,此时对方刚吸完了一大口面嚼着。
温焯迷惑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手里的碗,纳闷儿道:“怎么?你这面跟我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风黎嚼着面,嘟囔道:“不都是方知有亲手熬的毒面吗?”
温焯哼道:“你吃的这么香,我还以为你丧失味觉了呢。”
风黎笑了下,又是吸了一大口面道:“可能吃多了,就习惯了。”
温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将自己的碗推给她道:“那这碗你也吃了吧,我暂时没习惯。”
“不了,我够吃。”风黎说着反手将碗推了回去。
温焯又推过去道:“别啊,多吃点,还得长身体呢!”
风黎眯起眼睛盯着他道:“你不吃是吧?”
温焯挤出个微笑,像是默认了。
随即,风黎故意大声喊道:“什么?温焯你说什么?你说你不想吃……”
她后面的话被温焯眼疾手快的给堵回去。
温焯赶紧看了眼厨房那处,见方芜没出来才松了口气,放开了她道:“嘁,真没意思。”
他说罢,无可奈何的拿起筷子准备吃。
风黎看着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怕方知有的?”
温焯哼道:“谁怕她这小丫头啊?”
风黎道:“那你干嘛这样?”
温焯抬眼看她道:“什么样?”
风黎道:“明知故问。”
温焯垂眼拿着筷子搅了搅快要坨了的面,反问风黎道:“那你呢?你为什么?”
风黎:“……”
他这一问,倒是给风黎问住了,估计风黎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习惯了受伤后就被方芜追着吃药膳,习惯了这群人互相照应,习惯了吵吵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