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天后一掌拍在桌案上，“如今这九重天上没了顾长生，你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就可以一手遮天了不成？”
“闲聊罢了，娘娘怎么还动怒了。”长青丝毫不介意她的嘲讽，反倒笑得好似没脾气似的，“也对，娘娘一片慈母之心，自然会一心为长夜弟弟，好好打算的。”
“本座还没来得及跟顾长生说什么，他就已经走了。”天后不打算再跟他绕弯子，“当年之事本座不过略有感应，并无什么实证。如今顾长生走了，长夜也碍不着你长生殿下什么，殿下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实在不必拿长夜的安危来要挟本座。”
“娘娘一片慈母之心，真是叫人感动。”长青的面色如旧，仿佛天后的这一番话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触动，又转了话题道，“只是顾长生虽说叛了出去，可到底已列上神之位，长夜弟弟若是总惦记着那个小花妖，怕是…”
“长夜对你们没有威胁，殿下何必苦苦相逼呢？”天后向后靠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娘娘说什么呢，本座也是担心长夜罢了。”他笑得温和，“我见他那般惦记那个小花妖，总忍不住想成全了他。”
“你…你竟想…”赶尽杀绝？
天后不是叶飞扬，她几乎在他话音刚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思索不过片刻便狠下了心，“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简单。”他起身行礼，“只要娘娘，好好陪着父君就行。”
天后定定的看着阶下长衫青年，面如冠玉，却心如蛇蝎。他谈笑风生间便想定了整个九重天所有人的命运，连她也身在其中。
不敢，也不得解脱。
第67章
宋娆看着眼前的火海, 陷入了沉思。
就在刚刚过去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她被一路拖着淌过了血海，踩过了盐碱地, 在干涸的沙漠里刨沙子，现在，居然还要钻！火！海！？
万恶的资本家都没有他这么剥削人的, 真的。她今天就算只是一头耕地的牛，也该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吧？！
“进去啊。”某人似乎对她这副磨磨蹭蹭的模样很是不解。
“……？”宋娆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 哼，“你自己进去吧。”
“也好。”某人见状给她套了一个结界, 头也不回地就冲进了火海, 连多句话的功夫都没留给还未回的过神来的宋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笔直的背影消失在了带着些幽蓝色的火苗中。
是不是有猫病？？她撒娇撒得很不明显吗？！分明只要哄哄她…她特喵的还是会任劳任怨鞍前马后地为他冲锋陷阵的啊！
眼见着封印就要都解开了，他现在是不需要她了是不是？
他一定是不爱她了。如果他还爱她, 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周围冷冰冰的结界就是他不爱她了的证明！
她不要理他了！等他出来以后, 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然后跟他一刀两断！
紧接着…就找个地方等着吧，不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能做什么呢？就算想回去…她也回不去啊。
想到这里, 宋娆的眼眶都有些泛红了。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满满都写着大大的“不值得”三个字, 真是郎心似铁, 红颜薄命…
宋娆几乎是一边发着呆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在心里喷的人已经站在她眼前了。顾启看了她片刻, 没有反应。
“走吧。”他低声开口。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竟然没有她在的时候可以这么快的吗？她还没有怨念完，他就出来了？
宋娆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 不成想, 这人竟是意外地被她愣生生推向了火海。她惊诧之下急忙伸手拉住了他, 用力将他拉了回来，可还是迟了些。
她已经尽可能快地将他拉住了，可不想那火苗竟这般厉害，眼见着只是沾了些许皮毛，竟烧伤了他的手臂。
“这是什么火…”宋娆手足无措地往扶他坐下，不停地往他的手臂上丢灵力，试图让那个可怖的伤口尽快复原。怎么会受伤？普通的火怎么可能可以烧伤他？
“这么点伤不妨事。”他似乎不甚在意那么点伤，拉住她有些发颤的手，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进去久了，等得不高兴了？”
宋娆闻言咬唇，这下真是要哭出来了。分明是她起了小脾气跟他闹，他竟觉得是自己的错，她拉着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未免也太差了。分明在这么炎热的地方，可他的手却冰凉，脸上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你到底怎么了？不许骗我瞒我。”她的声音已隐约带了些哽咽。
“怎么孩子似的，还掉金豆子。”他笑着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泪，“封印是长青花大功夫设下的，连开五道封印，对我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乖，不要紧的。”
宋娆方才还觉得自己再也不要理他了，但现在只是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就觉得心疼得不行，完全忘记他出来之前自己究竟在别扭什么了。
“反正已经解了五道了，后面的，我们等一等再去好不好？”毕竟，她只是个开路的，解封印这件事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啊…
“乖。”顾启调息了片刻，将她抱进怀里就继续往下一个地方赶去，“长青那里已经有所察觉，我们已经几番与天兵错开，封印之地不能久留，剩下的封印也不能再耽搁了。”
“还剩下冰原与岭渊之海，我们先去哪儿？”她闻言不敢再拦他，也不敢再折腾他，生怕一不小心就又给他添了麻烦。
“先去冰原。”顾启的声音透着不寻常的冷冽，他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只为了不提前与天兵相遇，毕竟，他没准备在冰原就对上他们。
岭渊之海，可是他给帝长青千挑万选的，埋骨之地。
接下来的时间里，宋娆依旧全程当了观众，眼睁睁看着顾启快刀斩乱麻地荡平了整个冰原，他的毫无顾忌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那原本远在万年之外最后时刻，被他疯狂地提前，到了现在了。
果然，冰原的封印一解，他就要送她回北海。
顾启已经准备好这姑娘跟他闹一场的打算了，可没想到，她竟安安静静跟了一路，到了北海岸边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
事出反常，他反而有些犹疑，“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到过去了，嗯？”
“嗯。”她乖巧地点头。
顾启将她送入北海深处，直到他封上了结界，她还是乖乖的，没有任何异动。他亲了亲她便向外走去，她乖巧地坐在那儿，目送他。
“……”顾启眼见着都要出北海了，又掉头回来了，见宋娆还是眨巴着眼睛乖巧的待在原地，甚至对他的反复表示出了些许不解之色。
难不成…真的是他多心了？
“怎么了这是？”她起身迎向他，“来来回回的，是丢了什么东西没带上吗？”
顾启上前抱住了她，头埋在她颈间，馨香甜美的气息从她的身上不住地向他侵袭，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间沉甸甸地被装满了。
他抬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乖乖的，等着我带你回去，嗯？”
“嗯。”宋娆仰着脸，在他的唇上也啄了一口，“放心叭，不会耽误你的大事的。”
顾启轻笑着放开了，这次是真的准备离开了。他必须在长青赶到岭渊之海之前，解开那里的封印，他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
宋娆站在原地，第二次目送他远去。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北海，她还定定的站着，又等了一会儿。等确认他是真的离开之后，她慢慢后退，用灵力开始地上画着什么。
她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她也同样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都觉得她好骗，所以，都肆无忌惮地骗她。
当初骗她来这里的花神是。如今，一心把她丢在这里的顾启也是。
明明说好回到千年前阻止他入魔就可以了，谁知道竟免费送了修仙体验券，一下子就到了万年前，还美名其曰陪伴顾启走过所有的选择，解开他的心结，看看他会不会做不一样的选择。
结果过来了她才知道，好嘛，杀母之仇，不死不休，解个毛线的心结。
顾启呢，尽职尽责地当着人生导师，表面上说只要结果一样，最终的改变只在他入魔或者不入魔这一件事，可等她终于适应了这个世界几分才发现，他也在胡说八道。
如果一切如旧，能够改变的当然只有他入魔或者不入魔这一件事。
可是，如果他在这场交换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天道能够发生的改变，只怕根本不仅仅只有他是否入魔，还有，他这个人。
花神用尽所有生机送他们两人回到过去，其实是在给顾启一个机会，一个走另一条路的机会。
可是他不走。
如果只是不走也就算了，如果原本的那条路也断了呢？
当初花神先是为了救他受了重伤，最后不得已之下才燃尽仙魂封印了他的魔力，如果当初为救他受了重伤的花神此刻身在北海，那还有谁能救他？
如果顾启撒谎了，他自己也并不能确认天道并非只有对他能否入魔发生改变，又或者是不是这一场折腾的所有改变都只能在顾启身上体现，那么他不想自己跟过去，其实是怕…她也身在花神与天道的交换之中吧。
他怕她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只身冒险。
遇见他之前，她连自己为什么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都不知道。遇见他之后…
这个人啊，总是冷着张脸，大部分时候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也会欺负她，也会算计她，还总跟她吵架气她，可是…
在面对花神还是宋娆这样的选择时，他比她想象地还要坚定的，选择了宋娆。
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宋娆不想变成别人，即便那个人是美丽又高高在上的神。
宋娆的神色越发坚定，手上也画的越来越快，灵力飞快地在指尖飞舞。
终于，“砰——”地一声，她成功了。
炽翎凭空出现在空气中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个水球，嬉戏的表情还未完全收回，就僵在了脸上，他诧异地看着眼前一身鹅黄长裙的少女，“小…小花妖？”
宋娆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小炽翎，好久不见。”
炽翎被她甜得有些腻人的笑弄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地也回了一个假笑。
主人，你在哪儿啊…
炽翎真的好害怕啊…
嘤嘤嘤…
第68章
岭渊之海在茫茫大海的最深处, 没有风，没有游鱼，亦没有飞禽。海域上空的空气仿佛被冻结凝固, 海水仿佛被放置在了真空之中，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就仿佛是个耐心极好的猎人，织就了一张黝黑的大网洒在了深海处, 静静等着猎物的到来。
透过漆黑不见光的海水一直到最深处，却发现这里的海水与海面的平静完全不同, 黑色的海水成汩地凝结，仿佛有生命般不停地剧烈翻滚涌动着。
这是魔气, 寻常人只要沾染, 红颜化作枯骨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你若是有本事能够穿过这片涌动的魔气，便到了传闻中的魔域。
海水高高的悬在半空, 其中翻滚的魔气仿佛随时要随着海水一并涌落，阴冷幽暗的四周根本看不清究竟蛰伏了什么, 只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幽长小路蜿蜒着向前。
宋娆就在这条幽长的道路上, 飞快向前跑着。
从她进来开始，几乎每走一步就能见到许多魔物的残骸，有些时候还夹杂着几个…天兵天将的尸首。
她骗了小炽翎的路引, 一分钟都没耽误, 丢下他就一路循着顾启的方向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 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已经交上手了…
快了，就快了, 她一路顺着破碎的肢体向前，越来越多横陈的天兵与魔物以及四散溢出的仙力与魔气都在告诉她, 顾启离她已经不远了。
她越跑越快, 蓦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四散的魔气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地越过她向前涌去，她逼退眼中的湿意，顺着魔气奔涌地方向疯狂地飞跑。
顾启，入魔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看见他那副模样的时候，宋娆的心还是疼得一抽。
他原本是多么清风霁月的一个人啊，如今，满是血污的身上缠绕的尽是黑色的魔气，总是妥帖盘住的长发此刻飞散在肩头，额发处还隐约生出了一对漆黑的魔角。
他一个抬手便握住了长青砍来的剑，从喉间溢出的嘶吼透着掩不住的兴奋之意，他生生握着剑将对面的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另一只手竟生生插入了长青的胸膛。
顾启染血的双唇漾出一个诡异的笑，他右手猛地用力，握住了他的心脏。
剧痛让长青抑制不住地低哼了一声，他有些不可思议，可紧接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巨大的危机感与不安，让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想要逃，可不知何时，他的神魂竟被死死锁在了灵台之中。
“真是让人失望啊…”顾启右手微一用力，就将手中的心脏捏碎了，他看着眼中染上疯狂与绝望的长青，笑得肆意，“这就想逃了吗？”
“你敢？！”长青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灵台里死死锁住自己的黑气，可任凭他如何施为也对那绵绵不绝的黑气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发觉封印被动之后，就第一时间着人下界盘查，不曾想，派出去的人竟一一带来让他意外的消息。如此短的时间，他顾长生解了这么多封印，今日本就是他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他多番部署，在这里设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他解开了这里的封印便一举将他歼灭。为防意外，他甚至提前安排好天后拖住了父君…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竟似是要阴沟里翻了船，这个顾长生！先是叛出，再是入魔！他怎么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