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权至上,还真是残忍,不知断送了多少好儿郎的性命。”
“不长脑子,在哪儿都活不长。”
“……?”她觉得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是怎么回事?她长脑子了的啊!长了的!
这行人倒是运气好,走了没几天便遇到了一群猎户。
“小将军,我们能带你出密林!靠山吃山,靠林吃林,这林子我们熟得很!”
“那就有劳老丈了。”此时的万纪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可眼眸中奕奕的光彩仍旧未灭。
“我儿子如今也在晋城当兵呢!晋城比边城要安稳些,只盼着也有位年轻有为的将军,能带着他建功立业哩!”
“咱们万小将军向来是哪儿不安稳往哪儿钻,怕是碰不上你儿子咯!”
“哈哈哈——”
沉闷的笑声明显失了几分活力,虽是苦中作乐却也仍能感受得到他们未曾湮灭的精气神。
“报——将军!万将军!”
后方斥候跌跌撞撞地向前奔来,“万将军!后方发现追兵!黑衣黑服,只怕是敌国越境了!”
“怎么可能!”万纪神色一凛,“此地距边城已然百里,边关的那群老不修就是再想让我死,难道真的有胆子敢纵虎而入吗!”
“将军!对方来势汹汹,兵强马壮,不论是不是敌国之军,我们都不是对手啊将军!”
“还有多久能出林子?”万纪看向带路的猎户们。
“往东再走二里就出去了!将军,你们快走,小人们人少,自有法子退去。”
万纪沉默了一瞬后狠了眼神,“好。走——!”
第9章 城外对峙
“敌国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追上来?边城的人当真有这般大的胆子吗?”
万纪听着身边人的嘀咕,沉了脸色,“只怕是看我没死,要放手一搏了。”
“这群人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万纪冷笑了一声,“他们利益熏心,只看得见明晃晃的银两,哪里顾得上天谴。”
“将军,他们快追上了,怎么办?”
“怕什么!”万纪的眸光更沉了几分,“辎重还剩下多少?”
“哪儿还有什么辎重啊,将军!这一路走的走,丢的丢,只剩下一些没用的了!”
“火油呢?火油还有吗?”
万纪身旁的人似乎被他问住了,颤着声音答道,“还有几壶。将军,您…”
他回头看了眼隐约可见的尘土之气,环顾四周干枯的枝丫与凌冽的北风,咬牙道,“烧!”
“将军,不能烧啊!听猎户们所言,这片林子里怕还住着不少人呢!更何况,大火烧山,要葬送多少生灵啊!将军!三思啊将军!”
“边城的那群老东西们已经疯了,这般的虎狼之师是你挡得住还是我挡得住?光听声音,少说也有万数之人!你我贱命一条,死了倒不要紧,可你我身后的百姓呢!他们怎么办!”
万纪低吼着砸向一边的树枝,殷红的鲜血顺着枝丫流下,“即便要葬送万千生灵,也比山河破碎,百姓流离要好得多!有什么罪孽,便让我万纪一人担了便是!天谴天罚,老子都认了!但绝不能让这只军队里有一个人踏出这片密林!给我烧!烧!”
“是…万将军!洒油,起火…烧——!”
火起的时候,万纪就带着这三千人守在密林的出口处,静静地候着。
不一会儿,火势借着风势迅速席卷而去,熊熊的烈火愈燃愈烈。
慢慢地,铺天盖地的浓烈焦糊味中飘出了些许肉香,夹杂着,人群的哀嚎。
这三千人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眼见着大火从肆虐喷薄烧至悄然无息。
大火烧光了这片森林的生机,烧断了敌军的进路,烧凉了三千将士的心,也烧尽了这个少年将军眼中的光彩。
“呜呜呜…”
“……”顾启按了按额角,所以这小丫头是真的把这当电影看了是吗?入戏了?
“万纪也太惨了吧…都被逼到这地步了还惦记着不能让百姓受苦!呜呜呜…”
“你是不是哭早了,这还不是最惨的呢。”
“你胡说,还能怎么惨!”
“若是万纪哪天知道他烧的这片林子里困住的,不是敌国的大军,而是本国的将士呢?”
“……?哇——呜呜呜。”
顾启从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揉她的脑袋,“别哭了,丢人不丢人?”
“你才丢人…”
万纪带着这三千人一路急行,短短半个月便赶到了都城外,可最终,也只到了都城外。
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包围着这群筋疲力尽、强弩之末、如丧家之犬一般的精兵。
“姚军你是什么意思!”万纪比上次在密林外时,还要更消瘦,连声音都透出了些许阴鸷。
“圣上有旨!万纪通敌卖国,格杀勿论!”
“你胡说什么!边关有变,我们将军拼死才回来报信,怎么会通敌卖国!”
“西北密林,晋城往边境驰援的两万将士尽数葬于你万家军之手!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你胡说!西北…西北密林里的,分明是敌军!怎么会是晋城援军!援军不去边关,追着我们不放做什么!”
“胡言乱语!”姚军抬手,对着团团围住的将士道,“上!拿下万纪!格杀勿论!”
可即便是数倍之围,即便是有心算无心,即便是强弩之末,温室里养大的御林军如何敌得过在边城的血腥中奋杀而出的沙场精锐?
眼见着御林军越来越少,那三千人却仍旧屹立。他们紧紧地缩在包围圈的中央,如嘶吼的野兽一般扑咬着胆敢上前的猎人。
“住手——!”又是一队轻骑自城内飞驰而出,为首的人手上捧着一份明黄的绢帛。
“住手!都住手!圣上有旨——!”
厮杀的人群警惕地停下,看向来人。
“圣上有旨!西北密林案疑点甚多,宣万纪殿前觐见,万家军收押待审!”
“将军!不能接旨啊!他们是要诈降啊,将军!”
“将军!我们必定为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回了万家的驻地才有活路啊!将军不可接旨啊!”
轻骑上的人也不催促,只冷冷看着有些怔楞的万纪,冷声问道,“万纪,还不接旨?你当真要让万家变成叛贼吗?你不顾万老将军的颜面和右相千金了吗?!”
“爷爷…阿苑…”
第10章 一箭穿心
万纪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
他悲痛掩面,蓦地跪下,“将士们!我万纪一人可反,但我万家的声名不能坠在我的手上!金殿之上生死未知!你们且自散去,若得生还,万纪必亲自迎回将士们,若不幸殒命,也请诸位告诉我万家驻地的弟兄们!我万纪,无愧先祖!”
“将军!”
“万林!带他们撤!”
“将军——!”
“我说撤!”
“万纪!你敢违抗圣旨!”姚军疾步想要上前拦住,轻骑上的人却轻笑了一声。
“好一个万将军,既是如此,便不必收押了,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你随我先去觐见陛下。”
“我等恭候将军归来——!”
万纪闻言,有些迟缓地站了起来,从包围圈让出的一条小道上走到了轻骑面前。
“缴械吧,万将军。”
“当啷——”跟了他十年的佩剑就这么被他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这个万纪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宋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这么手无寸铁地被带走,“他走了,这群人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顾启倒是难得的没有毒舌,只是叹了口气,“他后来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有毛病,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只是家国大义当前,谁又能说他错了呢?”
只是可惜了这群好儿郎。
万纪走后不久,城墙上放起了冷箭。
这群从西北战场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在西北密林为了家国百姓逼着自己泯灭人性的好儿郎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都城的城墙外,被自己守护的家国,万箭穿心。
怎么能不怨?如何能不愤?
三千尸首,每一个都被割了脑袋带进了城,姚军奉旨将它们铺在了朱雀门前,只等着那个少年将军亲眼见证,功高震主,是怎样的下场。
万纪被压着跪在朱雀门外,看着门前排列整齐的人头,失控地嘶吼。
三千将士,就这么睁大了眼睛,只剩下一颗头颅,死不瞑目地盯着他。他们的哭嚎声从眸子里溢出,呼啸着向他扑来。
他边哭边笑,大叫着,“为什么!爷爷!这就是你要我守的国!这就是你要我忠的君吗?”
扫荡妖魔神鬼怕,护国佑民万万纪。
他是万纪,是一出生就被家人计划好要一生忠君爱国的万家长子万纪啊!
如今却眼睁睁看着随自己出生入死三千弟兄,就因为他的忠!他的义!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却就这么白白被自己人送上了黄泉路啊!
“不要——”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长长的箭镞透胸而过。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不敢去看那个紧贴着自己的柔软身躯,究竟是谁…
“纪哥哥…生不能同衾,死后同穴也足矣了…阿苑,永远陪着你…”
“阿苑…阿苑——!”
他一把折断了胸前的箭矢,回身抱住了她。
她的鲜血顺着心口的残剑滑向他的胸膛,纤细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两侧。
“阿苑…万林…爷爷…圣上!啊——!”他的眼中滑下一滴血泪,抬眸看向幽深的禁宫,放下怀中的人,缓缓起身。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
若是只有你还活着,那我要去哪里守护你?又该拿什么守护你?
不如,你也去死吧…
他胸前的血洞还在不停地向外涌着鲜血,无数的刀枪棍棒都在阻止他向前,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一步一个血印地,踏着尸体向前走去。
他不敢回头,不敢倒下,他的身后有三千双眼睛在朱雀门外死死地盯着他,他害怕他一停下,他们就要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带他们回来送死?为什么不带他们走?凭什么要断送了他们的性命?
“万将军!饶命啊——万将军!呜呜呜,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哭喊声透过风声传入了他的耳朵,他失了焦距的双眸又凝聚了些许光亮。
小宫女瑟瑟发抖地缩在他的剑下,哭喊着求饶。
他在…做什么?
万纪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和剑刃上不断滑落地鲜血,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两步,耳边凄厉的哭嚎还在敦促着他挥剑向前,可手中的剑却一下子重逾千斤。
他怎么能…滥杀无辜?
他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手和手中的剑,可越是如此,他就越发痛苦。
“啊——!”他跪在剑身之前,痛苦的大吼着。竟是进不得,退不能!
“痴儿…”轻柔的声音似是从天外传来,让宋娆的精神一震,来了来了,正主来了。
那声音的主人凭空出现在了万纪跟前,一手点住了他,指尖写写画画不知画了什么。
宋娆定睛看去,却是愣住了。
这不是…陈纤纤吗?
第11章 立魂劫誓
分明是同样的一张脸,眼前的人如春风细雨,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亲切,而陈纤纤,却可以让人从头不舒服到脚。
宋娆看向身边那个面色毫无波澜的人,撇嘴,“你早就知道我是被误伤的了?看在为你的小情人挡了刀的份上,你才这么帮我的吧?”
“原来如此。”顾启看着那人一通写写画画之后,便明白了所谓的定尸之气究竟是什么意思,“走吧,该回去了。”
“……”所以这个人是完全没有在听她说什么吗?误伤了难道不用道个歉嘛!
两人回来的时候,万纪还躺在地上闷哼,炽翎尽职尽责地捆绑住了他的手脚,看起来仿佛经历了一番争斗。
“是不是年纪大了,连动作都越来越慢了。”炽翎向后斜靠着,晃悠着自己的小短腿,“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再不回来,我就准备跑了。”
“你不是神兽嘛?”宋娆很是嫌弃。
“再厉害的神兽也打不过成尸万年的旱魃啊。”炽翎理直气壮。
那可是旱魃啊!不死不朽还不会痛,他费那个功夫跟他打个什么劲,当然能跑多远跑多远。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万纪已经收回那滴血,勉强站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取她心尖一滴血?”
“在下…无可奉告。”
顾启轻笑了一声,“你以为取她心尖一滴血,就算是被骗了也无伤大雅,不过是一滴血,要不了她的命,告诉你的那人是这么说的吗?”
“心尖之血,本就要不了别人的命,阁下何必危言耸听。”
“谁的心尖血都能动,只有她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