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咳嗽两声,闭了闭眼,轻声道:“师兄,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食堂给你带。”云墨从他床上下来,问道。
阿笑没答话,便又听云墨笑道:“不过做好准备,肯定没有你自己做的好吃。”
阿笑眼睛里空空荡荡的,不想说话,只是略微颔首。
云墨心中叹气,最终什么也没说,独自出了门。阿笑向来安分,绝不会主动招惹别人,想来是昨日被谢姚搭话,引来那群人的嫉妒了。无缘无故被他牵连至此,心中难免有怨。
怨也好,恨也好,只是别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了性子。
他心中闷闷的,带着一股低气压来到了食堂。
正碰上苏察跟着一个神色倨傲的弟子要出去。
苏察见到云墨,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对那倨傲弟子耳语几句,昂首挺胸大跨步向云墨走来。
“云墨师兄,好久不见。”
我不惹事,事惹我。云墨心烦,冷眼瞧着苏察:“有事?没事滚。”
苏察耸耸肩,无所谓一笑,言辞恳切:“云墨师兄不要这样嘛。六师姐这个靠山也不是万能的,你还是跟大家打好关系比较好。”
云墨不愿与这小人多做纠缠,麻木地“哦”了一声,微微侧身接着道:“看来没事,那你滚吧。”
苏察勾起唇角来,拦着云墨,道:“云墨师兄,可不要听不进去人话啊。”
云墨翻了个白眼:“人话听得懂,你的话听不懂。”
“你!”苏察脸上的笑隐下去就要发怒,乍见云墨好整以暇的表情,咬着牙,笑道:“看到我身后的杨洛云师兄了吗?他的兄长可是跟在大师兄身边的内门弟子。”
这是什么理……巴结上大师兄就以为可以不把六师姐放眼里了?难不成云砚还放着亲师妹不亲而去亲近内门弟子?
若是往日,云墨兴许还会好好与他辩上一辩,只是今日实在没有心情,院里还有一个病号没吃饭呢。
云墨看向苏察身后那位倨傲弟子,笑道:“杨师兄,早上好。”
面前青年一改对苏察的态度,礼貌端正,笑容灿烂。杨洛云很是受用,看云墨的目光也平静了许多。再者,吸引了小师姐目光的是阿笑,不是眼前这人,他也没必要因此得罪六师姐。
苏察一咬牙,还要说些什么,就被杨洛云狠狠一瞪。他深吸一口气,立马萎了。
云墨笑道:“借过。”便光明正大地从苏察身边走过。
苏察不忿,狠狠向云墨那边一偏似是要撞上云墨的肩膀。
云墨懒得玩这么幼稚的手段,向前快走一步。
苏察差点摔倒。
杨洛云嫌他丢人,冷哼一声径直走了。苏察见状,赶忙跟上。
蛊惑小师姐的是谁,自然要接着找谁算账去。
程枝想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来跟云墨说一声,道个别,不然也不能让他白跑主峰一趟。
岂料云墨没见到,反而见到了晒着太阳的阿笑。
她走过去,发觉少年整个人都很萎靡,还有被人打过的痕迹,不由惊讶:“阿笑?”
阿笑低着头,站起来,软软叫了一声六师姐。
看起来又乖巧又可怜。
程枝皱眉,问道:“有人欺负你?”
阿笑抽抽鼻子,摇头不答话。
“阿笑,我不是唉多管闲事的人,你若不说,我也没办法。”程枝忽然严肃道。
阿笑愣愣抬头,见少女神色凝重,不似作伪,他张张嘴,到底只是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劳六师姐烦心。六师姐是来找云墨师兄的吧?您稍等一会儿,他去食堂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程枝被这小子弄得有些无语。她轻轻颔首,眼观鼻子鼻观心,等云墨回来。
没等来云墨,先一步等来了苏察与杨洛云。
苏察毫不客气地踹开院门,见到程枝地一瞬间立马往杨洛云身后跑。
弄得杨洛云与程枝皆是一头雾水。
无关人士,而且上次何胜比较出头,程枝实在是记不得这是哪号人了。
阿笑的脸色却是煞白如雪。
程枝看向阿笑,问:“他们欺负你?”
阿笑只一步步往后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杨洛云笑道:“六师姐,我们只是与阿笑师弟有些小摩擦,说开了就好。”
程枝问:“说开了?”
“还没,这不再聊聊嘛,师姐略等一下。阿笑师弟,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杨洛云笑眯眯看向阿笑。
“否。”程枝挡在阿笑身前,朱唇轻启,只说了一个字。
“六师姐,你看我兄长与大师兄有些矫情,给个面子,对彼此都好过。”杨洛云面上闪过一丝气恼,很快又好好商量的样子。
“好,说,找阿笑聊什么。”程枝道。
杨洛云微微一笑,道:“昨日,阿笑师弟冒犯了小师姐,师弟只是想找他说道说道。”
阿笑与谢姚能扯上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原本要找的是云墨的麻烦,结果误会了?
程枝道:“你小师姐不在意。”
杨洛云笑道:“师弟们替小师姐鸣不平。小师姐人美心善,没道理被这小子骗啊。”
程枝懒得废话,右手搭上腰间的剑来,道:“小师妹的事,自有我来,用不着你们。”
杨洛云还要说什么,见程枝身后的阿笑轻声笑了下:“你们找错了,小师姐那日是找的云墨师兄。”
程枝转头,见少年脸上满是讽刺的笑意,眸子深处,既是怨恨,也是悲凉。
杨洛云挑眉笑道:“哦?是吗?”
“什么是不是?”有一青年,言笑晏晏,提着食盒,走进院子里对离着他最远的阿笑笑道,“阿笑,吃饭了。”
第11章 第一次掉马
杨洛云的脸阴沉不定,目光缓缓扫过步态从容的青年,忽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师姐找过你?”
云墨把饭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笑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小师姐见我与大师兄有点像,好奇问我是不是大师兄失散多年的亲哥哥。”云墨眉毛轻挑,笑道。
这话,若不是在消遣,就是果真如此。
阿笑轻声问:“云墨师兄,真的是吗?”
云墨拍拍少年的肩膀,目光转向杨洛云与装哑巴不刷存在感的苏察,慢悠悠笑道:“怎么可能。”
比人家晚生一年,怎么可能是人家哥哥。
但是这个样子,明晃晃就像是在唬人了。
杨洛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又碍于程枝在场,也不敢真动手,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扬长而去。
苏察也急忙灰溜溜走了。
看来,是这些人欺辱的阿笑。
欺负人就要付出欺负人的代价。
程枝看向云墨,只见他耸耸肩,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对阿笑笑道:“阿笑,吃饭,你看我买回什么来了。”
程枝问他:“你吃了?”
云墨一脸痛心疾首,摇摇头:“枝枝师姐你怎么能这么看我,阿笑还没吃,我怎么能留他一人在这里自己独自吃大餐呢!”
程枝抱胸往他屋门上一靠:“哦,那你快吃,有事找你。”
摆餐盘的云墨听闻,笑道:“师姐放心,我一定细嚼慢咽,绝不噎着自己。”
“嗯。”程枝轻轻应声。
云墨手一顿,惊道:“枝枝师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平日里都该要打我了。”
程枝问道:“所以你皮痒?”
云墨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痒不痒,可舒服了。”
“云墨师兄,我吃不下,先回屋了。”安安静静的阿笑看着一桌子饭菜,突然抬头一笑,不待云墨反应过来,就往屋里走。
“阿笑,吃一点好的快。”云墨笑道。
没得到回应。
程枝皱皱眉,看着阿笑的背影不说话。
云墨本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思,只是又将饭菜收起来,对程枝笑道:“枝枝师姐,我好了。”
程枝道:“没有辟谷,不吃早饭不好。”
云墨笑道:“没事,小时候我也不吃。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是进我屋,还是出去说?”
“我近日……”程枝本想直接说一下,但想起刚才那两个外门弟子的样子,话一停,转而问道,“小师妹对你好吗?”
云墨走到她身边来,有些不明:“小师姐对谁不都挺好的。”
“嗯。”程枝点头,又不应声了。
“枝枝师姐?你怎么了?”程枝今日实在奇怪,云墨便忍不住问道。
少女一开始只静静看了云墨一眼,没说话。良久,才压低了声音道:“亲疏远近,小师妹是分得清的。你不必曲意逢迎,只要以诚待她,她自会护着你。”
“枝枝师姐?”云墨迟疑不解。
“刚刚那个外门弟子,你不必害怕,大师兄断容不得有人仗势欺人,更何况还是借他的声名。”
“枝枝师姐,你别吓我呀,跟交代后事一样的。到底怎么了?”云墨一手拍上额头,颇为无奈。
“我今日领了任务,明日就要下山去。可能一两个月不会回来。你……保护好自己。”
岂料眼前这人惊喜一笑,道:“哇,师姐,你要不要带我一个?正好我这两天也想领个任务解解闷。有你在,我不愁啊。”
程枝面无表情。
“枝枝师姐~”
程枝噎住。
“师姐,入股不亏的。”云墨立马板正表情,笑道。
“阿笑呢?”程枝看向少年紧闭的房门,担忧道。
“冤有头,债有主。那群人应当知道该冲谁来。只是阿笑这事还要麻烦枝枝师姐同小师姐说一声。”云墨笑道。
“这件事虽产生于杨洛云等人的妒心私欲,但到底因我和她而起,连累了阿笑。小师姐她,应当知道。”
青年如是说。
微风和煦,吹起他的发丝一缕。
谢姚为何会成为谢姚,她若想不明白,便只能一直是谢姚。
*
让云墨跟着自己去东楚其实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程枝明白,只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拒绝的原因或许很多,但答应的原因只有一个。一个就够了——她喜欢他陪着自己的感觉。
她与云墨分别领了自己的任务,只等第二天的黎明到来。
那天清晨下起了小雨,程枝从收拾好行囊,打开院门时正好碰见撑伞路过的慕容醉。
“五师兄何事?”她与几位师兄的关系淡薄许久,对于慕容醉的突然出现,着实惊奇。
只是惊奇,而非惊喜。
慕容醉脚步一顿,屈尊降贵一转身,道:“路过六师妹这。六师妹这是要出门?”
程枝闻言看看自己打扮,颇为不解。
修仙之人出门不比凡人,背着个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要出远门。他们的东西多放在小小的储物香囊或者储物戒里,平日也有带着。
而揽空君平日又从不拘束门下的几位弟子穿象征亲传弟子身份的统一制式的衣服,是以程枝实在不知慕容醉时如何看出自己要下山久离的。
而且……道路千万条,慕容醉这还是头一遭“路过”程枝门前。
慕容醉似乎也是觉得自己这谎撒的实在没诚心,索性破罐子破摔,走上前来塞给她一个戒指,道:“二师兄昨日瞧见你自个儿领了个任务。这里面有大师兄三成的法力,有二师兄画的符咒,有三师兄设计的奇巧机关,还有小师妹的阵石和晶币金银。”
照他们负责对外交流的揽语师叔的话来说,掌门亲传的弟子中,大弟子云砚平平无奇除了修为高什么也不是,二弟子沐白川只会摆弄写朱砂黄符,三弟子洛延也就会玩些金属铁片,四弟子林烨不过是会炼俩丹药,五弟子慕容醉刚刚摸到阵法的入门门槛,六弟子程枝稍微跟草木亲一点,小弟子谢姚笨到只能玩水。
但是小师妹是修仙世家谢家的嫡长女,不论是凡间通行要用到的金银还是修仙界通行的晶币,她都最多。
“我就是打赌打输了给你送个东西,走了啊。”慕容醉见她只看着手里的戒指仿佛静止,别扭地扔下这句话就要跑。
“谢谢。”少女在慕容醉转身的瞬间突然道。
慕容醉落荒而逃。
他早就明令禁止自己这些师兄妹说谢谢,此番听程枝道谢,忽觉心塞难言。
这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
它洗尽纤尘后尽职给太阳让了个位。可终究时下过雨的土地,与一直晴朗不一样。就比如,淋过雨,程枝花园里的那株自瑶草就不再贪恋太阳光。
程枝本欲下山,忽然想起来昨日碰到的那个外门弟子,便又调转了头,直奔云砚的住处去。
这边,云墨临走时突发奇想去找了云砚要积分,“顺道”提了一嘴最近跟云砚走的颇近的某杨姓内门弟子的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做外门弟子的弟弟。
前面形容词一串,云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云墨说的主语。
在云砚心里,自己这弟弟向来嘻嘻哈哈能一笑泯恩仇就从不记仇,今日特意说了这事,那必然是某杨姓内门弟子的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做外门弟子的弟弟的错。
于是首阳派大师兄点头表示记住了,随即问起一个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六师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墨往廊顶翻白眼,道:“大哥啊大哥,她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六师妹,你问我这个跟她认识一年的人?她同小师姐都是你师妹啊哥。”
云砚被弟弟一顶,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于是不愿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的云砚又问:“你喜欢她?”
云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可能,六师姐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这天差地别的……大哥你别吓我。”
“你曾说喜欢一个人不看身份。”云砚接道。
云墨沉默下来。
*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云墨说这话时还很小,云砚也不过是个半大孩童。
那是云砚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弟。
云砚的父亲祖母高坐一边,他的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哭,云墨的姨娘跪在地上哭。云墨粉雕玉琢的一只,就站在自己姨娘身边无聊地玩衣角。因为他被大人拉拉扯扯蹭了一脸灰,倒也不哭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