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大多时候它们都会陷入沉睡，久久沉睡着。
谷公也是费了好一番气力，才让花花从沉睡中苏醒，以致于耽误了一些时间。
“爷爷，让花花来试试。”
花花陷入沉睡时，一直会梦到一个声音。
梦里，一个很轻柔的女声，总在自己耳边轻声哄劝着，即便处在黑暗中，也让人感觉安心不已。
娘亲的小耗子们，要好好成长哦
哇哦，又长大了一些呢，娘亲好想立马就见到你们长成人形的样子
这样的话语每天都不断重复着，说的人似乎一点也不厌烦，连睡梦中的花花都开始有所期待。
期待着这么温柔的娘亲，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自己会不会跟她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呢…
花花满心欢喜的期待着。
第七十五章
日子一天天逝去，日落月升，月落日升，春夏轮回。
转眼，人间已然过去整整五百年。
“幺儿。”
极尽温柔的触碰落在花花的额头，女人轻和的抚摸着。
这位素未谋面的娘亲给所有果子都取了昵称，花花最小取名幺儿。
“幺儿，娘亲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精怪的孕育成形需要吸收足够的树之精气，花花处在枝丫尾端，精气供给远远不及它的哥哥们。
所以花花理所当然的要比其他果子小上一圈，形态上处于发育不良。
今天是果子成熟落地的重要日子，花花不免成为温柔娘亲忧虑的对象。
花花感受着娘亲的爱和担忧，无法开口的它，只能拼足气力用行动来抚慰娘亲。
明明是银杏尾丫上最小的一颗果子，此刻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亮，像是一盏明灯，在森林上空熠熠生辉。
许是心有灵犀，娘亲一下就能明白花花的意思，掩嘴巧笑着，“是是是，娘亲错了，幺儿最厉害了。”
那当然。
花花傲娇想着，也满心期盼着…
只可惜，这样的美好终归不属于花花。
那般渴望的最后，迎来的不是想象里的自然成熟掉落，而是一场久久无法平息、也甩脱不掉的噩梦！
…
思绪收回。
花花重重喘息着，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梦里。滔天大火怒烧着，沉压许久的强烈窒息感使它喘不上气。
所以…
哥哥一直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活着吗？
如果不是仇恨支撑，是不是…
花花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能一遍又一遍虚弱的呼喊着。
“哥哥…”
“哥哥，你出来看看我，我是幺儿…”
“哥哥…”
灾彻底被气笑了。
阴鸷还皮笑肉不笑那种。几乎是笑声潋起的那一秒，眼里愤恨，暴露无遗。
“你们知道吗？”灾把声音放低，似是怕会吵醒谁一般。他的目光全然聚集在银杏树的枝干上，不，准确来说是枝干上方的果子还更贴切些。
从来不曾展露的温柔，在这一刻全然得到释放，“如果不是为了多看它们两眼，你们早就该给它们陪葬！”
灾双眼发红地怒瞪着狩猎者，“你、你、还有你们…”从骨骸衍至全身的恨意，将火势凝聚到最高点，像是即将要喷发而出的炽热岩浆，随时都能将人一口吞噬。
灾：“一个也别想跑。”
冷静无比的声音。
却是最恐怖的号令。
有着巨大胃口的烈焰岩浆，瞬间席卷而下，吞噬整片山头！
有些反应灵敏的狩猎者快速爬上银杏枝干，死死抱着，嘴里还在拼了命的哭喊着求饶。而反应慢的则是被岩浆一口吞没，只剩痛苦嘶吼，响彻山头。
炙热、滚烫，森林处处都弥漫着滚滚黑烟。
灾抬手挥散烟气，一丈异常蓝光，依稀呈现。
银杏树被完整的笼罩在蓝光里，一只蓝兔正奋力保护自己的主人。它的四只爪子紧紧蜷缩，神情看起来十分吃力。
—
送你。
收下嘛，不凶的。
有危险的时候，它会保护你哦。 —
脑海响起萌星星的声音，非离抱着人形果子，有些怔怔的出神。
“还真是小看你了。”灾的脸色不善，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下一秒蓝兔就被高高举起，狠狠往下坠。
灾像个审判者，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第七十六章
“不…不要！”
非离拼了命的大喊。
然而无济于事，现在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蓝兔朝火海极速坠落。
守护银杏树的蓝光依旧坚挺着，似乎要守护到最后一秒。
“谁稀罕你的保护…”
“谁稀罕你的保护了！”
非离喊红了眼，“什么别看低自己，什么灵力还没醒悟，什么时机还未到！假的，素月说的都是假的！！”
“我根本就保护不了任何人！！！”
—轰隆——
天空猛然炸响一道惊雷。
下一刻，原本被禁锢在土里的双腿，赫然游荡在非离眼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身体便轻飘飘的从半空坠落在地。
身下传来柔软的杂草触感，掌心再次有了灵力支撑，非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蛋蛋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将自己毛发上上下下，舔舐打理一圈，这才摆正坐姿朝非离低低喵了一声。
“蛋蛋？！”
“喵呜~”
蛋蛋起身，轻轻一跃来到非离身旁，蹭蹭非离手心算是回应。
非离：“蛋蛋，你怎么会在这？这里…又是哪里？”
眼前哪还有火海的影子，只有一棵发着淡淡光亮的银杏树。树上果实累累，树下一对夫妇幸福相拥，周遭动物成群结伴悠然酣睡着。
蛋蛋自动忽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的愚蠢问题，它朝非离低低“喵”了一声，嘴里吐息出黑气，黑气飘出，字体显现。
“真正的…梦魇？”非离怔怔喃喃着，“可这里一点也不像梦魇，用梦来说，倒更像是一场美梦。”
—越美好的越容易迷惑人—
蛋蛋吐出气息后，利爪袭出，白鹿背上立马多了三道抓痕。
可白鹿似乎并未察觉，依然睡得极香。
那对夫妇同样没受影响，照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一成不变，倒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木偶。
“啊！”
非离突地一声惊呼。
蛋蛋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它的主人真是大惊小怪…
非离是捂着嘴的，在明知道这里一切都是假象的情况下，她还是下意识这么做了。因为这个梦魇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甚至能隐隐听到动物们发出的酣息声。
当然，是在那对夫妇没有转过身的前提下，因为那对夫妇没有任何面容，完完全全就是一张白面脸！！
他们有专属于精怪灵气绢养出的柔顺白发，有一对晶莹剔透的蝴蝶羽翼，还有一双细长的精灵耳，唯独没有面容！
非离突然就懂了蛋蛋的那句话，越美好的越容易迷惑人。这里是灾最害怕的梦魇，同时也是灾最奢望的好梦！
明明很轻易就能看出破绽，却还是宁愿骗自己，让自己在这里大梦一场。
要用火遁术吗？
非离手心燃起火焰，却迟迟没有使出，不知为何，她竟有点下不去手。
可…蓝兔还在等她，臭屁鬼也在等她！
非离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十分诚恳的看向那对夫妇，“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给他，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火遁！！”
滋啦声响，烈火一下燃起，结界瞬间破裂出一道巨大裂缝。
灾从幻境回过神，神情霎时变得阴狠，他快速脱离幻境，来到梦魇里。
一阵风划过，一双手已经死死掐着非离的脖颈。灾红着眼，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磨着，“你.找.死…”
分明掐着人的是灾，可淌出泪水的也是灾。
“你竟敢…”灾的话语悲咽，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你竟敢烧了他们！你竟敢？…你怎么敢…”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至此，为什么！！！”
一对绿眸随即被覆盖，现在的灾一对白瞳，看起来比恶灵还要恐怖、还要骇人！周遭黑气滚滚，邪恶十分。
“哥哥…”
又是那个可笑的声音，声音离的很近，还带着可笑的担忧。
正好送上门。灾这样想着，分出一只手，打算彻底将那蝼蚁捏碎。
“哥哥…”
下一秒，一个盆栽倒影在灾的眼眸里。
“怎么可能…？”灾嘴里说着不可能，手下却还是下意识让释放出的灵力瞬时拐了个巨大的弯，狠狠返向自己。
“砰——”的一声巨响。
灾再也没能承受住，狠狠半跪下来，不由得松开那只掐着非离的手，一口鲜血喷出。
他一手拽着心口，一手将盆栽接了个满怀。
“哥哥…”
花花抬起绿叶手臂，抱着灾的脸，用果子脸颊不停蹭着，“哥哥，我是幺儿啊，哥哥…”
“你是…幺儿？”灾的脸上是深深的不可置信，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触摸着花花的绿叶子。
感受着从花花叶子里传出的精怪独有的气息，“你是幺儿，你真的是幺儿！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灾脸上的泪水越涌越多，周遭黑气也在泪水的冲刷下有了溃散的迹象，一点点变得稀薄起来。
花花看到灾哭的那么伤心，也跟着哗哗哭起来，“哥哥对不起，都怪幺儿，怪幺儿现在才想起哥哥，害哥哥孤独一个人。”
“现在又害的哥哥受伤，幺儿…幺儿…”
花花的声音越来越弱，说着便轻轻合上眼眸，后又隐去，不再拥有人的神态，彻彻底底成了一棵没了精气的小果子，叶子尾端也开始隐隐有枯萎变黄的迹象。
“幺儿？！”
灾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他搂紧盆栽，完全失了分寸，得而复失的强烈落空感将他死死包裹。
“灵力！幺儿一定是需要灵力了…”
灾眼里的水汽越积越多，多到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多到他已经想不起任何其他的事。周遭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现在的灾只晓得一件事。
他开始大量输送自己身体里的灵气，无穷无尽输送着，直送到自己变得透明，直送到抽干最后一息灵力。
“不要浪费灵力了，你没办法救它。”
虚空传来声音。下一秒，一只无形的手在灾的背上轻轻拍了一掌。那一掌既断开了灾和花花之间的灵力输送，又为灾灌加了不少至纯的灵力气息。
“谁？”灾警惕的看向结界口。
说话的人缓缓叹了一口气，“不用找了，我不在那里。”
…
冥帝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可这事确实因他而起，也是时候该有个了断。
灾在人间用恶灵练魂石的事，冥帝一直是知道的，只不过出于私心，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不曾想这个错误会越滚越重，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灵，冥帝是有怜悯在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放任灾胡作非为的原因。只是，这个错误还要继续下去吗？
冥帝想，现在的他好像也没有可以判断对错的立场了。
“夜白灵在你那里吧。”冥帝看着水镜里的人儿，神情满是恻隐和不忍，“想救它的话，就放了夜白灵吧。你知道的，只有她能救它们。”
“你到底是谁？”灾抱着盆栽眼里满是戒备。
“你就当是想弥补罪过的人吧。”
冥帝自顾自说完，便散了水镜，任由灾在幻境呼喊，也再没回应过。
也该赎一赎自己的罪了，他想，就是不知道白灵还能不能原谅自己。
唉，要是没有那件事，我应该也能听你们喊一声叔叔吧。
想喝银杏酒了…
第七十七章 正文完结
想弥补罪过的人吗？
灾紧紧抱着怀里的盆栽，这一刻，他的心彻底决堤，“怎么办幺儿，我好像不太恨他了。”
从触摸到花花的那一刻开始，灾心里那沫恨意就已经不复存在。
灾并不是真的恨，他该恨的人早就不在了。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一直支撑着他苟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灾用恨让自己一直活着，一直苟延残喘着，不至于困在淤泥里。
只是现在，他想，也该是时候跟自己和解了。
——
幻境彻底碎了。
动物们纷纷恢复为本来模样，一时间，整个后山都被劫后余生的欢呼声覆盖。
“吵死了。”
沙哑声音一出，欢呼声一下停止。
呈半跪姿势的灾，擦去泪水缓缓起身，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抱着盆栽一步一步认命般走向谷公。他的脚步虚浮，那是灵力薄弱的象征。
“你要找夜百灵对吧？”
不等谷公回答，灾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谷公脸上流露出为难，“你说。”
“帮我消除幺儿的记忆，有关我的，所有。”
灾知道自己必定逃不过罪罚，能在最后一刻跟幺儿相认，对他而言已经是巨大的满足。
所以他不敢奢求太多，他的奢求只会让幺儿痛苦。还不如从来没有见过，还不如幺儿从来不记得他。
消除记忆吗？
谷公有些吃惊，消除记忆不需要太多灵力，一般来说C级灵体就能轻易做到。灾现在竟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
谷公叹出一口气，“好，老夫答应你。”
谷公虽然不知道幻境里都发生了什么，但是半空漂浮着的那几颗微弱魂珠，无一不昭示着灾所做的一切。
他将魂珠小心收入怀中，还好，他想，还来得及，“文和小子，这里就交给你了，老夫得尽快去一趟阎王殿。至于灾，你跟老夫一起走一趟吧。”
…
灾跟着谷公走了，姚瑶也因为担心老爹也跟着一起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