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对面是两把被布条绑着的,歪向不同方向的椅子,椅子摆放在一张桌子边。桌面破旧,明显斜靠向墙。桌面没有灰尘,看着很干净,下面四个桌腿,有两个下面垫着歪歪扭扭叠在一起的石块。
门口吹来一阵风,挂在门框上的一串贝壳风铃“铛铛”响着,扎在椅子上,垂下来的布条随风微微晃动。
【穷得响叮当,应该就是这样的了。白茶茶,你好穷,你个穷人。】敖交转头看了眼白茶茶,她正看着自己,一人一龟,四目相对……
“咋啦?”白茶茶将乌龟捧到眼前。背壳能感觉到白茶茶呼出的气息,敖交不自在抖了抖背壳,不好意思别开了眼看向墙角。
屋子靠里的墙角摆放了一个个用具,上面沾着些许灰尘,敖交不明白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看样子,那应该是屋里除了自己以外最值钱的东西了。
嗯?这位南海龙太子好像忘了,他只值两文这件事。
白茶茶见绿绿在手中探头探脑,感觉它的小爪子巴在手上,小小的,尖尖的,凉凉的,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还以为绿绿胆子很大,但是它低头看向地面后,就立马手脚并用往后退,结果不小心被绊倒,背朝下摔在手心。
看它仰躺着,瞪大眼睛,一脸懵逼的样子,白茶茶觉得它真是太可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萌呀。”
敖交是不敢置信的:【我……堂堂……黑金龙…威风凛凛…居然……会被……夸……萌???】他伸长脖子看向白茶茶,见她笑得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白茶茶手心的温暖顺着背壳传到全身,一时间敖交倒是觉得与她接触的地方有些烫。
颠倒的世界看着不太习惯,敖交头顶着白茶茶手心,挥舞四肢,试着蹦起来,正面看着白茶茶。
白茶茶见它总是失败,用一根手指帮它翻了过来:“翻不过来的绿绿也好可爱!哈哈哈哈哈……”
敖交不满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拿屁股对着白茶茶。【居然嘲笑我!哼!我可是龙太子。】突然感觉屁股被人戳了一下,敖交一下惊恐地转头看过来:【你!你!你!你!你这个愚蠢的穷人!居然摸…摸……你摸哪里呢!!!】白茶茶见它猛地收回短小的尾巴,壳里的屁屁也是一缩,还转头看自己,似乎是在责怪自己。
好可爱啊!
“绿绿!你真是太可爱啦!亲亲……”
敖交看着凑过来的巨大脸颊,四肢拼命滑动想要逃离,但是被白茶茶的食指和拇指扣住了背壳,怎么也逃脱不了她的手掌心。敖交只好把自己紧紧缩在壳中,这种无法逃离,没有自由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mua~”白茶茶一口亲在敖交绿绿的背壳上,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
敖交紧闭双眼,放弃了挣扎:【可恶!欺龙太甚!居然敢……调戏…等我变回去!我就…就…就……】就……到最后,龙太子敖交直接睡了过去。
白茶茶将它轻轻放入水中,水不深,没有漫过敖交的壳。悬空摸了摸它的壳,白茶茶声音很轻:“绿绿还是宝宝呀,得睡觉觉。睡觉觉才能长大大,长大大才能生蛋蛋哟。嘿嘿嘿。”
睡着的敖交猛得一阵哆嗦,之后倒是再没反应。
***
等敖交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白茶茶也是刚起床,她凑在盆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了揉眼睛:“早啊……绿绿。”
【……早,穷人。】
白茶茶打了一个呵欠后又伸了一个懒腰,盛着紫色眸子的眼角溢出些眼泪,伸手点了点敖交的头后,她出了屋子,走出视线。
敖交想要看白茶茶在干嘛,可即使使劲立起龟壳来,他也才到盆高的一小半。前爪扒拉瓷盆,后爪蹬着盆面,上去又下来,上去又下来,忙活许久,敖交前进零步。
靠在盆边休息的敖交:【该死,我居然逃不出不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微风阵阵,背上有些凉,敖交努力将自己泡入水中。可白茶茶倒的水不多,倒是让他泡在水中的温度和露在水面的温度不一样。
阿切!!!
敖交一个喷嚏后甩了甩脑袋。
【白茶茶啊,你个穷人,我现在很弱的,你会不会养龟?】闭上眼睛小憩,听着白茶茶进屋了,敖交才睁开眼睛看向她。
白茶茶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碗进了屋,她病态白的脸上沾了些许黑尘,散落的头发因为薄汗黏在脸上。抬袖擦了擦汗,黑尘被抹开,数道黑线出现在她脸上。
【穷人,你脸上有黑的。】敖交张嘴对着白茶茶开开合合,白茶茶见他这个样子还以为它也饿了。
出门揪了一片菜叶子扔在盆中:“绿绿,快吃吧。”
敖交从比自己大了三倍的菜叶子底下爬出来,抬头看到白茶茶拿出一个硬馒头,她举着刀,卡着馒头,在桌上使劲敲着。
咚-咚-咚——
每一下,盆中的水都会漾起好高,冷水无情拍打在敖交脸上。
【白茶茶!等一等……你住手!】
白茶茶哪里听得到敖交的话,手上动作不停,举着刀,卡着馒头,咚咚咚敲在桌上。十几下后,终于,一小块馒头掉了下来,她才停了动作。
将那一小块馒头扔入碗中,白茶茶放下刀,拿起筷子将馒头戳入没有油脂的汤中,眼睛转向敖交,笑嘻嘻:“这个馒头好吃是好吃,就是太硬了,得用力砍,你不要怕哦!”
已经被盆中激起的浪拍晕了的敖交,耷拉着脑袋,并不理她。
白茶茶吃完饭,见盆中的菜叶完好无损,想起之前卖乌龟的老板,说乌龟到家,可能会几天不吃饭。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绿绿,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环境。
穿上昨日将自己全身罩起来的黑色长袍套在身上,她拿手指点了点敖交的脑袋,“我要出门喽。”
见她要走,敖交想要伸手抓住,但是乌龟爪子压根抓不住她的手指。情急之下,傲娇只好伸出脑袋,一口叼上她的手指。
感觉指尖微痛和最尖端触碰到的柔软,白茶茶出门的脚步立马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敖交:“你要和我一起去?”
敖交松口,点了点头。
白茶茶见绿绿点头,睁大了眼睛,嘴巴也惊讶的张开:“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敖交点了点头。
“是不是巧合?我是不是在做梦?!”
敖交摇了摇头。
“都说龟有灵。”白茶茶默念着将敖交从水中捞出,小心翼翼放在手心,仔细打量,“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敖交见白茶茶吃惊的样子,表示满意,他点了点头:【我可是返祖黑金龙,哪里是龟有灵。】他太过满意,以至于完全没听见白茶茶说的关于太阳的事情。
白茶茶见绿绿点头,她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原来是巧合。绿绿我告诉你,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哟。”
第5章
“不过乌龟好像不会点头摇头,你是不是病了?”
敖交浑身一僵,抬眼看向白茶茶,她微微蹙眉,一脸担心的样子。
白茶茶见绿绿瞪着眼睛,歪着脑袋一副傻里傻气,她摸着它的背:“没关系啦,我不嫌弃你笨哟,我们可以慢慢学。”
敖交懵了半晌,之后疯狂滑动四肢,白茶茶怕它掉下来,按住了他的背,慢慢道:“不过要是真有病,那咱们就得治。”
【你个穷人!你才笨呢!我当然知道太阳是从西边,不是,东边出来的!
你才有病!谁会去问一只乌龟,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还是西边升起来的!你个愚蠢的穷人!!!】压根听不到敖交的失态咆哮,白茶茶拿出昨天摊主送的竹篓,将挥舞着四肢的乌龟塞了进去。
绿绿在笼里发出“叭叭叭”的声音,白茶茶挑眉惩罚性地晃了晃竹篓,乌龟翻过身,背朝下才停止了扒拉,安静下来。
白茶茶转头望向窗外,刚刚生的火堆已经熄灭,冒着白烟。月明星稀,大公鸡还没有啼叫,正是凌晨,是行动的好时候。
出了门一路下山,白茶茶轻车熟路,路上若是遇见有挡路的石头,她都会踢开。
一开始是拳头大的石头,白茶茶一脚踢开了。
后来是头大的石头,白茶茶也一脚踢开了。
最后是一人高的石头,白茶茶照样一脚踢开了。
敖交在白茶茶腰间竹笼里,头从缝隙间伸出来,看着被踢走,停在路边的巨大石头,小小的眼睛里波澜不惊。
石头挡路了,白茶茶就将它踢开了。没什么反常的,但是他又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他又说不出来。
一个喷嚏后,敖交觉得有些困倦。
这种呼吸困难的感觉,他觉得很陌生,活了八百年,他还从没有这样的体会,这种感觉有点难受。
白茶茶靠近山下一个村子,村口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白茶茶路过,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刚刚砍下的几个馒头碎屑供奉在土地庙门口。
双掌合十,白茶茶的声音很清丽,带着虔诚:“土地爷爷,希望我今天也不会被发现哦。”
白茶茶说完就离开了,敖交注意到土地庙里伸出来一只手,把馒头碎屑捡走了。
嗯?他半耷拉的眼睛全睁开,稍微恢复了点精气神。
土地神,这是他下界来遇到的第一个神仙。
土地庙里的土地神谷之平,带着布帽子,头发雪白,蒜鼻头红红的,胡子拖到心口,一身土色的衣服。
他把馒头屑放进嘴里嚼着:今天的馒头屑也是嘎嘣脆的,这小丫头,昨日不知道为什么没来,今天怎么也不把昨天的补上?真是不懂规矩。
接近一个村庄后,白茶茶摸进没有落锁的院子。敖交正疑惑,难不成白茶茶是小偷?专在凌晨行事?
她趴在窗户边不知道朝里看了什么,之后转身拿起院子里的扁担和水桶就出了院子门。
嗯,偷水桶?不图钱财?家里是穷得没有水桶吗?
空荡荡的木制水桶,挂在扁担上,白茶茶出门时,水桶撞到门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敖交替白茶茶捏了一把汗。
【她是个傻子吧。
她还吐舌,还超小声略略略。
有用么?】
紧闭门窗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响动,倒是有人影晃动。
屋子里有人?难不成是聋子?
挑着水桶,白茶茶走了有一会儿,到了河边,将水桶灌满后,又挑回院子,将水倒入院中的水缸中。
这样来来回回有十次,原本只剩一小半的水缸被灌满大半。
再去下一家院子,还是没有落锁。白茶茶照样帮着把水桶都挑满了。
这时太阳跃出东边的地平线,半边天都被朝霞染成了红色。白茶茶放下水桶,转身回去了山上。
回到家立马将黑袍脱下藏起来,将绿绿放到盆中,白茶茶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拎出,套在头上,对着乌龟盆里的倒影开始整理。
抬头,敖交看到白茶茶原先雪白的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杂乱枯黄的黑色假发。偶尔露出的几缕白色头发被仔仔细细塞进了假发里。
将假发戴好后,白茶茶又从盒子里抽出一个浅色纱布条子。虚蒙上眼睛,站在盆边,她低头看过来:“这样看,绿绿就是一团灰色。”
她弯腰,凑近:“这个距离看绿绿就是一团绿色。”
敖交感觉的到她忽然接近引起的风,情不自禁后退两三步,远离她。
一番装扮后,白茶茶变成了一个头发枯黄、乱糟糟还眼盲的人类女孩儿。似乎还觉得不够,白茶茶缓慢抬起手,以指抵唇,低头咳嗽了两三声,活脱脱一个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
白茶茶对着盆照来照去:“这样就没问题啦。”
敖交:?_ ?
“绿绿,马上衡宝哥要来了,还有苗翠姐,现在我得先去地里把地耕个八分,这样他们帮一会儿忙就能回去了。”
白茶茶说完从视线里消失。
听着脚步声,不一会儿,白茶茶一张脸又凑到盆边,肩上扛了一把被擦得雪亮的犁。她指了指叶子:“绿绿得吃饭哟,多吃点,快点长大,这样我就能吃蛋了。”
敖交:-_-
【我就不吃。】
出了屋子后白茶茶很久没出现,敖交感觉的到地面微微的震动。
迎着日出,白茶茶将绳子套在犁上,背过身,拖着犁开始耕地。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茶茶在地里来来回回,雪亮的刃破开泥土,将地翻开一道道口子。
住在泽乡的半山腰,白茶茶需要耕的地也没有很多,只有两亩。她知道自己力气大,就想在衡宝哥来帮忙之前将一亩八分地全都耕好。
本来这一点农活是不需要衡宝哥来帮忙的,但是,她天生白发,将她捡回来抚养的阿爷从小教她伪装,戴假发,蒙眼睛,远离村民,装病,装柔弱来博得同情。
衡宝哥人很好,就是被她的伪装骗到的人。他人真的很好,很热情,实在是难以拒绝,白茶茶只好答应让他们来帮忙,暗地里会留着两分地给他们。
至于为什么那一亩八分地能耕好,那是因为一直在村中显灵做好事的土地公呀。
“土地公”一身黑色,偶尔会出现在凌晨,“他”推开院门,帮着村民挑满水缸的清水,还会帮着耕地,是村里的大好人!
敖交耳朵里听着白茶茶不小的动静,脑袋又开始犯迷糊。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再醒过来,他便被吓了一跳。
三个脑袋凑在盆上边,齐刷刷看着自己。
敖交:【……吓龟……吓龙呢!】
一个皮肤黑黝黝的小伙,眼睛小小的少年,他小声:“它好像醒过来了。”
一个扎着两个花苞,嘴巴嘟嘟的姑娘手指抵着唇:“嘘,衡宝,别说话,我弟弟有时候醒来后,会看我一眼再继续睡的。绿绿可能也是看一眼就又睡过去了呢。”
白茶茶蒙着眼睛,趁两人不注意,用手掐红了脸颊:“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一阵,缓了好一会儿,白茶茶才压着声音,细若蚊蝇:“我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影子,你们能给我描述下它长什么样么?”
衡宝比较纠结:“嗯……绿绿…就是只绿色的,有壳的小乌龟。”
苗翠眼珠拐了拐:“……确实是的。”
敖交:【无效描述。】
白茶茶内心:什么呀!绿绿明明就是一只爪子才一丢丢,爪钩又白又小巧,嘴巴小小,舌头粉红,眼睛又圆又亮,背壳由十三块小的组成,皮肤带着小鳞片纹路。经常会对着你发呆,被发现后又很害怕的超~可爱小萌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