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敖交听三人交谈,他们下午要去海边钓鱼,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不准下海捕鱼之类的话。他觉得有几分熟悉,想要努力听清楚,但是脑子怎么也不听使唤,眼皮也不受控制耷拉下来。
白茶茶出门前,偷偷伸手摸了摸绿绿,它完全没有反应。有些奇怪想要仔细瞧瞧的时候,衡宝和苗翠又喊了她一声,她只好决定钓鱼回来了,再看看绿绿怎么了。
它应该只是睡着了吧。
白茶茶再回家发现绿绿还是不动,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二天还是没有反应,甚至浮在了水面上。联想那些死掉的鱼在水面上翻了白肚,白茶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是睡着了!绿绿它不是睡着了!!
已经过去两天,绿绿还是不吃不喝,没有动静。不知道有没有喝,因为它一直在水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病了。
很重的病。
白茶茶端着盆去求助村里的丁大婶,他们家住在村头第二户。
天空乌云密布,空气有些沉闷,像是白茶茶的心,充满自责和担心。
丁大婶也没什么办法,这乌龟才她大拇指那么大,拿在手中都怕她一个用力不小心碾碎了龟壳。可白茶茶的眼泪都沾湿了眼前那块布,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叫白茶茶上山采药。
“我这就去。”
“可快要下雨了,光线不好,你看得到么?”
白茶茶下定决心:“我能行。”
背竹篓的时候,白茶茶疑惑:“丁大婶,我只需要采一株给绿绿用就行了,干嘛还要背着篓?”
丁大婶看了眼趴在盆里蔫了的乌龟,微微皱眉,将两个铜板放到白茶茶手心里:“那个药就在山顶上超阴的地方,会长很多,你就顺便都采回来。人也是能吃的,剁了喂鸡也能避避病。”
白茶茶拿着两个铜板,心里有些明白了。绿绿就是她两个铜板买回来的,丁大婶的意思是它不行了。
“绿绿会好起来的!”
“轰隆隆——”天空一声惊雷,闪电滑过,白茶茶上了山,只留下那个盆在丁大婶院中,一只拇指长的乌龟,漂浮在水上,了无生气。
敖交的记忆在白茶茶和衡宝、苗翠说话时就没了,只觉得昏昏沉沉,身子沉重。再一下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魂魄出体,旁边站着一个红鼻子老头,是土地爷的打扮。
谷之平从土地庙,一路顺着仙气寻来,见到的却是一只小小小乌龟。思考片刻,好奇手痒,施了个法术,面前突然出现一身黑金袍子,浑身流光溢彩的仙君。
他身形挺拔,面若刀削,额头上赫然顶着两只龙角,竟然还是一只龙!
不,是一 条龙!
他立马低头行了一礼,颤颤巍巍:“您……您……您……”
收回龙角,敖交低头看着脚边,飘在水上的小乌龟,轻笑三声:“呵呵呵……哈哈哈……”
【终于摆脱这副龟壳了!】
也不管谷之平拉着袖子要说什么,敖交利落、爽快、愉悦甩了甩衣袖,想着用仙法回去龙宫。结果睁开眼睛,还是站在院中。他皱眉不解,又反复试了两次,还是回不去。
谷之平的声音这才入了他耳:“龙君,您和这龟壳之间有一条绿线牵着,您才会咻——一下出去了,又嗖——一下回来了。”
敖交看向旁边的小老头,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乌龟上。乌龟身上确实有条绿线,与敖交的右手腕相连。
绿色的线,想到那枚绿色的丹药,太上老君的丹药技艺还真是高超啊。
啊!
就不能不这么高超么!!!
***
丁大婶家的四丫头抱着才三个月的五弟坐在门槛上看雨,白茶茶端来的盆放在她右边,从屋中是看不到的。
屋中丁大婶在织布,丁大叔在磨刀。丁大婶胖胖的,手指却很灵巧地在织布机上穿梭:“衡宝他娘和我说,她想给衡宝说个婚事了。”
丁大叔干瘦干瘦,像是个玉米杆子,他眯着眼睛磨着刀:“这么快?衡宝多大了?”
“哪快了。过了立夏,他就整十六了。衡宝他娘就是见他天天还想着去半山上给茶茶帮忙,和我说这些,就是让我我提点提点茶茶,离衡宝远点。”
丁大叔半晌没说话,将碗中一点水浇到磨石上。
这时谷之平来到院中,他是闻着仙气寻来的,还以为是哪尊大仙来了。却不想看到的是一只小乌龟,乌龟的身体中渗出来阵阵仙气。
出于好奇,他对乌龟用了现形的仙法,不曾想仙法没破,倒是召出了乌龟壳里的魂魄。这要是叫老婆子看到了,少不得又得笑他,仙法都能用混。
谷之平心中万般疑惑,正欲询问详情,却被龙君一脸兴奋地甩开。
龙君走了,谷之平只好捡起小乌龟,仔细端详。
四丫头抱着弟弟正无聊,有些打盹,突然看到盆中乌龟飞了起来,停在半空,她有些迷糊地脑袋一下惊醒。
“娘!娘!娘!”四丫头的声音充满惊恐。
“咋啦?!\”丁大婶冲到门边,丁大叔腿脚不便,但也极力探出身子来。
谷之平本来是想将乌龟交给敖交的,结果被四丫头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乌龟从手中脱落,落回盆中。
丁大婶顺着四丫头地目光看着盆,没有什么异常,她拍了拍四丫头的脑袋:“死丫头,没事瞎叫唤什么!吓死你娘了。
四丫头指着盆解释:“刚刚那只乌龟飞起来了。”
“哪里飞起来了,不是好好的。”
“刚刚真的飞起来了!”
丁大婶见四丫头这么肯定心中也有些害怕,四丫头平时老实不会没由来说这些无用的话。再看看盆那边,想想前几日显灵,帮挑好水的土地公。丁大婶决定视而不见。
“我看是你的眼睛飞起来了。困了就回去睡觉。”
“我不去睡觉!”
“你肯定困了,去睡觉。”
四丫头被丁大婶抱进里屋,塞进了被窝。上一秒还嚷嚷不睡觉的人,下一秒打了个哈欠,居然立马就睡着了。
丁大婶回到织布机前继续活计,丁大叔也没有说话,安静一小会儿后。
丁大叔叹了一口气:“茶茶也不小了,她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也难怪衡宝他娘不喜欢。茶茶多大来着?”
“有十四了。”
“白老哥一下子居然就去了四年了。”
“是啊。”丁大婶顿了顿,“我猜衡宝娘中意的是苗翠那丫头。”
“苗翠比衡宝大两岁呢……不过也差不多。”
屋外头,小乌龟一落入水中,敖交反射性觉得背有些疼。漂在盆中的小乌龟翻着肚子,脑袋耷拉着,浸在水中,一副翘掉的样子。
傲交立马蹲下,将小乌龟翻了个身。
“不能翻身,会喘不过气!”
谷之平也跟着蹲下,眼里满是八卦:“龙君是哪里任职?怎会在泽乡?还成了这副样子?”
嘴巴朝小乌龟努了努,“您这病得不轻啊,我都能闻到仙气了。”
他可没听说哪位龙君被贬下凡来啊?难不成他都消息凝滞了?
敖交皱眉:“泽乡?病?”
泽乡不是捕捉龙子龙孙,不怕死的那群渔民的村子么?!
他居然落到了这里!
压下心中惊讶,敖交问:“什么是病?”
谷之平一时语塞:“凡人身体的一种不正常状态,乌龟也一样。”
“哦哦哦。”
难怪之前那么难受,凡人真的弱啊,还会生病。
等一下,那个很穷的凡人白茶茶人呢?他怎么一只龟,不,一条龙被留在陌生的院子里。
“白茶茶呢?”敖交问。
谷之平掐指一算,转头朝山上望去:“不好!是山虎!”
见土地要遁地,敖交顺手揪住他的胡子也跟着遁地去找白茶茶了。
到了地方,敖交看到的就是猛虎被白茶茶一脚踩在脚底下,发出求饶的呜咽。
身边谷之平松了一口气:“哦,还好,山虎没有危险。”
【嗯?】
白茶茶的眼罩被拉下,套在脖子上,因为淋雨,她发梢还滴着水。
只见她一脚踏在老虎厚实的肩膀,一手钳住老虎脖子,另一只手拍了怕老虎屁股:“大猫咪,莫追了!绿绿还在等我采药回去。再追,就对你不客气了!”
第7章
白茶茶放开山虎后,起身后退,一双紫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老虎,高度警惕它的动作。
她衣服破破烂烂,身上的刮伤透着血痕。敖交见她手指微颤,应是怕了,便默默走近老虎。
山虎被龙气吓得直抖,哪里还敢再有动作。
见老虎没有再扑过来的想法,白茶茶快速后退到安全地带,转身匆匆朝山下跑去。
伸手摸了摸老虎脑袋,敖交不明白白茶茶这个凡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怎么这副样子?下雨了,为什么要上山来和这野兽搏斗?”
谷之平听他这样说,心里有些不快:“这还不都是为了您。 ”
“为了我?”
“乌龟生病了,丁大娘叫她上山来菜药的。不然,就她那个□□凡胎,特容易生病,傻子才会上山来。”
“她居然……”
白茶茶这般为了乌龟的样子,倒是让敖交想起,先前他为了培育紫珊瑚,在龙宫尝试各种方法的时候。
他甚至为濒死的紫珊瑚输过仙气,不过它就是那样的植物,离群,便不会独活。白茶茶虽然是一个凡人,却与他一样,也有着自己偏爱的事物啊。
白茶茶回到丁大婶家, 第一件事就是凑到盆边看绿绿的情况。绿绿还是和之前一样,浮在水面,眼睛紧闭。
明显比之前更加严重,看着更加像死了。
她吓了一跳,忙拿出草药:“丁大婶,草药我采回来了要怎么喂?”
“碾碎了放进它嘴里?”
“它不能咽下…”
“煮药灌下去!还得全身泡在水里!”
“好!”
一直站在一边,看白茶茶忙活的敖交见她强行掰开乌龟嘴,觉的下巴一疼。
又看她把药水灌进猴咙,又觉得喉间一紧。
接着她把绿绿放进药水盆里泡着,这下,敖交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了。
做完一切,白茶茶抱着盆,坐在门槛上,盯着水中绿绿不放。
她低声喃喃:“绿绿,别死……”
敖交金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破壳至今,他便没有被谁这样无微不至关心过。父母远游,长兄如父,从来……都是他对弟弟妹妹无微不至。
【白茶茶,不过是个乌龟而已,何至于如此。】敖交凝望她白皙的脸颊。
这时,白茶茶来了一句:“你还欠着我的蛋呢……”
浑身一颤,只一瞬,先前对白茶茶的惺惺相惜,和敖交心中刚刚冒出一丢丢的心疼之感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在想什么鬼东西!】
白茶茶为了绿绿忙前忙后来不及处理被山上荆棘割到的伤口,谷之平瞧她这样有些心疼。
虽然丁大婶给她换了身干衣服,不过她头发然是湿的,脸色看着更白了。
丁大婶也看出茶茶的不对劲,她劝茶茶:“茶茶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它这哪是一时半会能好的。”
“丁大婶我没事,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去织布吧,耽误了你的交货时间就不好了。我真的没事。”
实在是看不过,谷之平与敖交说:“龙君,您先回去那个乌龟身体里面吧。”
“我为什么要回去?”
“她正担心你呢!”
“ 我不想回去便不回去。”
“那你就不顾及她了?”谷之平拿拐杖指着白茶茶。
敖交撇了小脸更白的白茶茶一眼:“她对那个身体别有所图,不能让她得逞。”
“……”谷之平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位龙君说的时候一本正经,可他怎么觉着,这话好像人间小姐形容那些登徒子的话呢?好生怪异啊!
抖掉鸡皮疙瘩,谷之平做出要冲刺的姿势:“那您不去,那我进去了。”
“呵,你倒是可以试试。”
谷之平朝绿绿冲过去两三步,化作一道黄光想要进入绿绿的身体。敖交与绿绿之间那条绿线发出光芒,黄光被挡,弹开在一边。
谷之平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摸着屁。股“哎呦”了半天。
敖交瞧着谷之平胡子、帽子都歪了,不觉好笑。
坐在门槛上,无人关注的白茶茶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门框上。她脸颊发红,缓缓闭上眼睛,捧着盆的手滑落。
水盆脱离,快掉到地上时,手指修长的手接住了盆。
敖交将盆放到地上,还未来得及问谷之平“她怎么了。”丁大叔发现茶茶的异样,直接叫丁大婶把茶茶抱进了屋。
屋子里,丁大婶、丁大叔关切围着白茶茶。
“白茶茶不是睡着了么?他们急什么?”敖交语气淡淡。
看面前人毫不上心的模样,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压根没将白茶茶放在心上。谷之平有些气:“她不是睡了,她是病了。”
“凡人真是麻烦。”敖交凑近了看。
白茶茶眉毛皱在一起,嘴唇微张,喘着气,看样子很难受。
“凡人是很麻烦,一点点磕碰,一点点病,一点点伤口都有可能会死。”谷之平面露担忧。
“所以他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也会互相照顾。白茶茶是山上老头捡到的一个弃婴,老头过世后便是她一人,没人照顾她。
可怜的小姑娘,她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现在因为那只龟,因为龙君您,她才会躺在床上。”
土地公是仙阶最低的神仙,敖交有点惊讶谷之平为了一个凡人居然大着胆子责备他。
“白茶茶不是能推山石,我看出她与一般凡人有些不同……”
“就算她有些不一样,那她也是凡人!”
“太弱……”
这般娇弱,倒是有点像他龙宫的紫珊瑚。
“要是一直发烧,她可能会死。”谷之平语气里带着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