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恶魔可能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思念”，她只是单纯觉得不想再和他分开。
伊提亚斯抓起她冰凉的小手吻了吻，又把她抱得紧了一些。
升高的体温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恶魔叹了一口气，又说：“那我先睡，你看着我睡好不好？”
就和之前一样。
伊提亚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良久后，他才带着怀疑和茫然的眼神点了点头。
恶魔放心了。
她没心没肺地一秒钟睡着。
莉亚娜的身体还要养一段时间，只能用休眠的方式慢慢让这具身体恢复活力。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从怀里传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
金子般灿烂的头发，天空般澄澈的眼睛，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都会被她天使一样的外表吸引。
谁能想到这只是一只狡猾的恶魔的伪装，看似天使的外表下却藏着一个污浊的，黑暗的灵魂。
恶魔生来便是谎言，这种生物不该存在。
他们会用美丽的外表，温柔的嗓音，勾起人心中隐藏最深的欲/望，再将原本追寻光明的信徒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神明厌恶这样的黑暗，却矛盾地被这样的黑暗吸引。
“吾承认是吾输了……莉亚娜……深渊魔龙，你会在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吾真正的你……”
他轻轻开口，声音空灵仿佛从另一个位面传来。
睡梦中的恶魔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咧开嘴角露出小半口白牙。
神明目光清冷，眸中仿佛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冰川。
却在看向怀中人的那一刻，刹那间，冰雪消融。
*
今天卢西亚来拜访的时候带来了一些新鲜的草莓。
他避开人群熟门熟路地往老地方跑，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推开了院子的门。
“姐姐我给你带——咦？你是谁？”
往常恶魔会在的地方，今天换了一个金发少女。
虽然不认识那是谁，卢西亚却觉得她比那个凶巴巴的银发姐姐看起来温和多了，也可爱多了。
金发碧眼像个漂亮的天使，他说话的音量都不自觉地变小了。
有时候想法总是好的，但就是说会被现实当头一棒。
恶魔甚至不用开口，一个白眼就暴露了自己。
“我是她表妹。”恶魔说。
卢西亚：“……”
猫耳少年抽了抽嘴角，竖起来的尾巴又耷拉了下去，随后他又相当好奇和震惊地瞪大眼睛：“诶诶诶？”
他显然是不信的。
恶魔并不想和他多解释什么，越解释越难圆谎，干脆让他自己猜。
她接过卢西亚手里的草莓篮子，按照惯例把钱付给他，卢西亚这次却摆了摆手没有收。
“怎么了？我又不白要你的。”恶魔不解。
“不是这样的，就是那个……”卢西亚支支吾吾地低下头，鞋尖蹭了蹭地上的草坪。
“什么事？”恶魔难得耐心地看着他问道。
卢西亚的尾巴不安地甩了几个来回，最后深吸一口气说：“就是想拜托姐姐帮个忙！”
可能是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他非常不好意思，甚至脸都有点红。
恶魔眨了眨眼：“我能帮你什么忙？”
卢西亚红着脸，断断续续地把自己这几天碰到的麻烦告诉了恶魔。
事情不大不小，就是卢西亚家的牧场最近出了点问题。
有可能是被灰雾之森前段时间暴动的魔法能量影响，有相当多的牲畜出现了疾病和被污染的情况。
仅凭卢西亚的描述，恶魔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这样。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这种事情不是找圣骑士更好吗？你又怎么确定我能帮到你呢？”恶魔皱眉问道。
“就是因为圣骑士帮不了忙，我想着姐姐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吧……”卢西亚叹了一口气，“他们来检查过了，说这是瘟疫，让妈妈赶快处理掉。”
如果真要按照圣骑士的说法将牲畜全都处理掉，那赖以为生的卢西亚一家今年将会很难过。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去看看，就当是回报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恶魔说，“但我不能保证我能帮上忙。”
帮不上忙的话大不了就多给点钱，恶魔是这么想的。
她进屋和越来越粘人的伊提亚斯说了一声，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但想到不打一声招呼又不太好，恶魔又担心他就这么出去会被教廷的人认出来。
想来想去，她给他披了一件大斗篷。
“我们一起去，”恶魔说，“这段时间伊提亚斯一直在这里也很闷吧？但是要乖乖戴上这个，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摘下来哦。”
他脸上的表情维持着一贯的清冷，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闪了闪，随后垂目看向她，点了点头。
恶魔满意地笑了笑。
她牵着伊提亚斯一起出门，跟着卢西亚往他家的牧场走去。
*
卢西亚家的牧场在城北。
卡萨兰属于在针叶林和草甸自然带的交界处，再往北去就是一望无际的亚寒带荒漠草原。
蟒河如它的名字一样，自东向西穿过卡萨兰的草原，在平原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冬季和低温过后，消融的冰雪和回温使这里变成了天然的沼泽。
因此水土肥美，牲畜聚集。
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牧民在围观。
恶魔看到有穿着教廷装束的神职人员在场，她不确定自己这张脸会不会被认出来，于是便拍了拍卢西亚的肩膀道：“想办法把那几个神职人员支走，我去附近调查一下。”
没等卢西亚回复，她便绕开他，牵着伊提亚斯往不远处的水源走去。
春天的草场满是蚊虫鼠蚁，肥美的草丛和潮湿的环境成了养育这些不可爱的小东西们的绝佳的温床，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子看到成堆的蚊子，都是要吓得尖叫的。
恶魔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里的蚊子连蚀骨荒原里虫子的一条腿都比不上，蚀骨荒原的虫子都能当小零食吃，嚼起来嘎嘣脆，这里的连塞牙缝都不够。
也没有不长眼色的蚊子过来咬她，以及伊提亚斯。
恶魔没有注意到。
她把手放进小溪里，带着些许温热的水没过手背，她感受到了一股……很奇怪的能量。
的确如卢西亚所说的，是瘟疫。
但瘟疫的来源那些教廷的人怕是没有察觉到。
他们一定也已经检查过水源，也净化过。
但坏就坏在即便净化了，不找到源头还是没法解决。
“我们要往上游去看看，你和……”
她随意地在斗篷上擦干手上的水，转过头却发现伊提亚斯不见了。
嗯？
恶魔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迅速起身往人群的方向走去，看见伊提亚斯还乖乖地站在人群外围时，松了一口气。
恶魔并不想让他现在就被教廷的人认出来。
“走了，和卢西亚说一声我们去上游看看。”她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伊提亚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仍旧是那副有些呆的样子。
就在他们离开之际，还在烦恼瘟疫的某位神职人员百无聊赖地往周围看了看，便看到了两人离开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又被抱怨的大妈拉回了注意力。
第79章
蟒河的干流流经整个北部草原, 地势平坦，因此河流蜿蜒，形成不少月亮一样的小湖泊。
卡萨兰虽然在干流边上, 但离得最近的是蟒河的支流。
在不清楚来源的情况下, 最好也连同附近的一起调查，如果瘟疫真的来自河流，那受害的就不止卢西亚一家。
恶魔牵着伊提亚斯的手往上游走去。
她走的不快, 甚至很悠闲,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带着监护人一起郊游的。
不过很明显她现在是伊提亚斯的监护人。
恶魔并不在意，对她来说不管伊提亚斯有没有失忆或者是不是那个皇太子，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够了, 无论是什么状态……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 恶魔这个种族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物, 对他们来说所有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yu望。
“瘟疫”的气息藏在更远的地方，恶魔一路往东差不多走出了卡萨兰的地界，却还是没有找到瘟疫的源头，她抬眼看到远处绵延的雪山，那是蟒河的发源地。
不过要去到那里还得很久的路程，恶魔想着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如果要去那里还要走上几天，我们今天先回去吧？”她晃了晃伊提亚斯的手。
一路上伊提亚斯表现得相当沉默，他没有主动说过话, 只有恶魔喊他的时候他才会给一两句简短的回应。
不过他一向话比较少，恶魔也没有在意。
此时他听到恶魔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来的时候在郊游, 回去时恶魔就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赶在在天黑前回到了那栋小房子。
卢西亚蹲在院子里数着地上的草, 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
见两人不紧不慢地归来, 他神色紧张又急切地问道：“有结果了吗？”
恶魔摇了摇头。
卢西亚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哎……”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恶魔说，“你先告诉我教廷的今天查出点什么没有？”
卢西亚挠了挠耳朵，一只小飞虫从他耳尖上飞走。
“圣骑士们确认了就是瘟疫，但是他们还没说原因就急急忙忙走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哦哦还有，你们走了以后有圣骑士来问我认不认识你们……”
恶魔神色一动：“你说了什么？”
“我当然要说不认识啊，”卢西亚慌张地摇了摇头，“他们可凶了，我说不认识你们还问了好几遍。”
“你做的很对，我还暂时不想和教廷打交道，”恶魔说，“不过想要搞清楚瘟疫来由，我建议最好去山脉看看。”
“山脉？”
“总之，往蟒河支流的源头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正好不久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离开前我会帮你去看看。”
恶魔说完，便牵着伊提亚斯的手进了屋子。
卢西亚不明所以，心下还是有些担心地问：“要等多久啊？”
恶魔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很快。”
“很快是多快啊……”卢西亚的尾巴垂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恶魔。
恶魔原本的计划是再在卡萨兰待三天等等拜蒙的消息，如果三天后沃尔克鸟还是没有回来，她就带着伊提亚斯直接回去深渊。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神圣帝国怎么样，都和她无关了。
如果拜蒙的消息是帝国上层还没有变动的话。
虽然说对于皇帝要换一个皇太子的说法，恶魔一开始也有些替伊提亚斯打抱不平，但仔细想想这对深渊来说其实是个更好的消息。
教皇不见得又多把乌列尔带来的神谕放在眼里，并且乌列尔当时说的是“光明之子”，而不是“伊提亚斯”。既然如此，教皇能蓬起来一个伊提亚斯，自然也能捧起来第二个。
恶魔不认为那个“诺伊斯·莱因哈特”会是伊提亚斯的对手，如果他真的成为了这个勇者，深渊的压力反而更小。
就是不知道天使那边会怎么样。
说起来，怎么没有听到乌列尔的消息？
恶魔心里有些疑惑，因为拜蒙的信件上也没有提到艾莉森，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拜蒙把这个小伙伴忘记了，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进入灰雾之森前一天晚上。
希望艾莉森还好吧。
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恶魔便带上足够的食物和物资，用歪歪扭扭的字体给卢西亚留了张字条，就带着伊提亚斯雇了一辆马车，往东边雪山的方向去。
等到离卡萨兰足够远了，她又让马车自己回去。
“你想坐在龙背上吗？”恶魔问了伊提亚斯一句。
意料之中没有等到回答，恶魔也不介意。
她当然不会用自己的双腿走过去雪山，自己有翅膀干嘛不飞过去呢？
神魂不在自己的身体里，她还是能用。
恶魔从水晶里放出自己的身体，踮着脚戳了戳自己的头——她原本的身体比莉亚娜高出不少。
瞬间，银发的少女渐渐地变成了一头漆黑的巨龙，恶魔牵着伊提亚斯往后走了一段距离，才不至于被自己的身体压倒。
她伸出手摸了摸巨龙脸上的鳞片，于是巨龙睁开了那双黄金色的竖瞳。
不过这么用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总是感觉有些怪怪的，要是被加莫知道她还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坐骑，怕是要被他念叨到死了。
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十指相扣的手指紧了紧，恶魔抬头看了一眼伊提亚斯，发现他死死盯着巨龙，好像在试图搞清楚那是什么。
恶魔对他招了招手，在伊提亚斯低头看过来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要怕，这都是我的身体，不会有危险的。”
伊提亚斯漂亮的绿宝石眼睛眨了眨，对恶魔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之前都是他各种安慰恶魔，现在角色对调了好像也没有哪里很奇怪。
心念分成两份，一份在自己的身体里，一份在莉亚娜的身体，两人坐在龙背上，追踪着瘟疫的来源，朝着蟒河的源头而去。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能见度很高。
以恶魔的视力，地面上有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