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冷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减道:“人类,休要骗吾。”
片刻后,红绸恨恨看着罩在玄龟壳里的嵩长书,咬牙切齿问到:“什么办法?”
“我很快就要离开剑冢了,到时候说不定关松剑也会跟着我一同出去。”
“狡猾的人类,”红绸愤愤不平,越发暴躁,“所以到底是什么办法!”
嵩长书面容有分尴尬,毕竟是他答应了将关松剑赠予他,现如今他又要求人家与他结契才可以得到关松剑,怎么看都太不要脸了点。
“便是……与我结契。”
嵩长书只觉面上有些发热,他清咳一下,将这是情绪压下去。
红绸不可思议看着他,喃喃自语:“果然,人类真可怕。”
杀不了嵩长书,取不回关松剑,它自个儿也离不开剑冢,好像确实就这一个办法了。
饶是它再怎么不乐意,也可以为了关松剑一忍再忍,红绸委屈的想。
剑冢外。
长情眼眸盯着漩涡,好看的眉心间轻轻折起。
怎么许久都没有动静?
只见有人侧过身问她:“这么久了,为何一个弟子都还没有出来,会不会是剑冢里面出了事儿?”
长情摇了摇头,看得出来她也有些担忧。
她也在思考,里面的危险或许有,但幸运儿也是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的,但现下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
怎么说这些弟子都是门派的心肝宝贝,少了一个两个都是门派的损失。
沉闷的空气扰得人心焦虑起来。
“要不派个长老进去查看一下?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觉得行。”
又有人来询问她:“长情长老,你认为如何?”
长情正准备开口,却瞧见入口处正在慢慢回旋,一个灰扑扑的人从漩涡缓慢移步。
“有人出来了!”有人惊喜道。
只见他方落到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这时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毫无掩盖,多亏了手中的关松剑当了拐杖。
农墨渲染的长发没有了束缚如瀑布顺滑垂下,留在了膝盖的位置。
少年漆黑的眸子扫过长老众人,最终停留在长情身上,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动,逐渐泛出欣喜的色彩,波光流转。
他压住痛楚快步走过去,发自内心的笑,眼睛都快要弯成月牙形状,“师父!”
第一个出来的居然是自家徒儿,长情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倍感骄傲。
她看着他笑的样子,嘴角也翘起了一抹温暖的弧度。
见四周投来的对少年打量或好奇的目光,她点了点头,由衷的夸赞道:“做的很好。”
嵩长书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宛如有人将他引领入了一池春水,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长情倒是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夸,顿了顿,想起四周不曾间断的目光,她问:“你进去之后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嵩长书看她问正事儿这才将自己从情绪中拉出来,他正了神色,“有一个生了灵性的红绸,将灵器全藏起来了。”
“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人出来,”有人好奇问到:“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还从它手中拿到灵器的?”
只要是捏碎了挂符传送出来的大家都会有感应,他也就身上挂了些彩,挂符还没有碎,说明是契约了灵器的被传送出来的。一时之间,小部分人的目光渐渐转变。
长情自然能察觉到别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住了部分不怀好意的目光,将他圈在自己的背后,倒是看不见自己有些温冷的神色。
“各位前辈,不妨去问问自家弟子?”
他们说话期间,陆陆续续有其他门派弟子从中出来了。
第十六章
回到空灵派,长情安抚好其他弟子便带着嵩长书回到了雪峰。
他似乎也着急回去,毕竟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这种夺人眼目的事情他还没干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伤,他刚刚表现得很自然吧?也不知道师父看出来没有……
身上骨头少说断了两根,背后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
落雪的院子让他打了一个哆嗦,本就受了伤的身体越发不舒服。
眼前的景象有了□□重叠的景象,他甩了甩脑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出剑冢时的咬紧牙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糟糕,到现在却精疲力尽,连思绪都渐渐滞散。
长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慢,轻浅的脚步声何时这般沉重过,她忽然联想到了出来时他过分苍白的脸色,眉心顿时一拧。
“长——”她回过身,正准备询问他的伤势,背后的人却一个前扑,在他跌倒在地的前一秒接住了他。
他险些半跪在地上,长情双手从胳膊下穿过去支撑着他,他此时此刻身体重量尽数搭在她身上。
嵩长书脑袋垂在她脖间,漆黑的发沾染上了许多灰尘。他看上去并不好受,脸色难看的紧,眉心锁着,就连薄唇都失了血色变得苍白。
滚烫的呼吸洒在白皙的脖间,她抽出一只手正准备摸一下他的额头,手上粘稠的紧,眉心一拧,手染的鲜红。
长情连忙撩开他垂下的发,只见背腰后那一片渲染了半个衣裳!
肋骨那儿也不对劲,她探了探,能清楚的感知到肋骨断了三根。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连她都没看出来。
长情抿唇,眸子有些恼怒。
受了这么多伤,他都不知道说的吗。
长情心情复杂的将他抱到他寝室,掀开被子将他趴放了进去,瞧见他一身脏污,大概后头皮肉都黏在了衣服上了。
正准备去取些丹药,床上的人一个翻身险些掉了下来,长情眼疾手快的施了个咒用被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师父……”嵩长书虚弱的唤,慢慢睁开了眼,眼尾如涂了红色的胭脂,眼底波光流转。
长情只好化出个纸人去拿丹药。
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温度,没有发烧。
“受了伤怎么不说?”长情问。
她板起脸来起来不带一丝柔情,嘴角惯有的弧度不见,无论如何都看起来弯弯的眼眸都淡去了不少情绪。
嵩长书没见过她这幅表情,眸光小心翼翼划过她的抿起的唇角,挺翘的鼻梁,最后是倒影着他虚弱样貌的笑眼。目光仿佛被烫了一般飞速挪开,他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弱弱道:“我不想让师傅担心。”
他这般说着,却好似连自己都不相信般赧然将头垂的更低,目光飘忽,落在了那双有细细伤口的掌心,又想起长情那白皙干净的手,神色有些黯淡下来,沉默的将洁白的被褥往上拉了拉。
“如若留下病根,你要如何像蓬莱交代?”长情面无表情道。
最重要的是,他是在剑冢出的事,只要是空灵安排的,那么便算她照顾思虑不周,只怕到时蓬莱要找空灵的麻烦。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大抵察觉到自己理亏,他又匆忙补上一句,“如果被知道了,我也不会连累空灵的。”
最重要的是不想连累长情。
猝不及防对上长情平静的笑眼,只觉胸膛那块地儿有点不受控制的跳动,面色轻微一变,又匆匆低下头。
长情静默片刻,对他这种说辞颇为无奈,“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为师便先出去了。”
她神色如常推开门。
“药在这儿,等会它替你擦。”长情指了指在一旁毕恭毕敬的纸人。“好好休息。”
门扉的光辉渐渐变窄,逐渐消失。他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很浅很浅,目光不自知的深幽了起来。
他让纸人擦了药,有些懊恼的将自己裹进去被子,如果自己当时在谨慎一些,没有受伤,那现在应该在院子里练剑了。也许师父还会坐在一旁的长亭上,温润的眉眼弯弯,嘴角翘起熟悉的弧度,然后轻声的指点他。
真希望伤早日好起来……
“还是被发现了吧?”一条红绸从他背后窜出来,浮在他面前幸灾乐祸的说道。
红绸在剑冢乖巧的形象一下子破碎,显现出自己本来的面貌。
它一点都不想离开剑冢,如果不是关松剑,它才不会替这小子掩盖血腥味呢!这个可恶的小子!
嵩长书伸出一根指头疲倦的推开它,“我有些累了,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只觉得药效开始起作用了,背上痒痒的疼,精神也开始犯困。
“才不要!现在就把关松剑拿出来,不然要你好看!”红绸扭动叫嚣着。
他们都契约了,它还要怎么让他好看?饶是这么想,他也打起一点力气将关松剑递给它。
红绸小心翼翼的卷起剑兴冲冲跑出了房间,很快在风雪交加的雪峰不见了踪迹。
长情立在长满了花下梅树下,但骤雪倾盆,压弯了枝丫,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反而寻不出花来,只刺骨的寒风中隐约嗅见清幽花香。白衣宛云飘逸,修长的脖颈露在寒雪天,不畏一丝寒冷。
她修长的指尖正捏着一封信纸,那是一封花满月想要雪峰的让鸟雀捎的信。
垂下的眉眼,静悄悄的落在铺满白雪的青石阶梯,鸦羽睫沾了雪,入目的世界又多了分朦胧的界限,由远到近,细细看,才可以看见阶梯的下方的两个人儿。
一深一浅的脚步,少女扎着熟悉的丸子头俏皮的跑在前方,后来看他走太慢,不好意思的站在高几阶的地方伸出手,长情看着二人渐渐交叠的手,不由眉眼弯弯,觉得稚嫩的可爱。
她伸手拂去了暴雪,留下的小雪轻飘飘落下。
“长情师叔——”大老远就听见少女活力的呼喊,“我们来拜访你了!”
她三两下如兔子般蹦蹦跳跳跑上来,稳稳当当,倒是少年几下踉跄险些滑倒,幸好花满月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见长情正在梅花下等待自己,纤细的人儿险些掩盖在风雪中,眼中璀璨更甚,露出一口大白牙。不顾少年晦涩的抗拒,拉着他一起站在长情前面。
“师叔师叔,这就是我上次说想一起想要拜访的人。”她推着少年的肩膀,感受到手下的身体逐渐僵硬,“他叫顾不念,人超好的!就是有些害羞。”
顾不念勉强提起精神,朝着她展露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少年有些瘦小,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长得倒是清秀,站的笔直也不比长情高多少,一双眼眸黑如乌木藏了分局促,但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干净得宛如中古老密林缓缓流淌的清泉。
长情无论怎么看,都瞧出他的几分不自在。
“我唤长情,”长情放轻了嗓音,望着他的双眸认真的问道:“是上一届的弟子么?”
少年身子微微僵住了,他只是用苍白的指尖勾住了衣诀,还没做出回应,花满月疾风般举起手,兴冲冲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他确实是上一届的。比我来早好多呢。”
顾不念抿唇,但也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进去坐坐吧,”长情提议,雪峰刺骨,这些弟子修为在身,但终究浅薄,久了也是会冷的。“你们还小,吹不得风。”
顾不念偷偷瞄了眼长情的脸色,嘴角是上扬的,眉眼是柔软的,和那些伪装出来的虚情假意不一样,就连这寒风也吹不走她的温柔。
不同他的谨慎,既然长情都开口了,花满月拉着顾不念衣袖大咧咧的跟着长情。
“师叔师叔,我怎么没有看见长书师兄呀?”花满月探头探脑好奇问道。
她本来还想近距离观摩一下长书师兄的剑术的,要知道上次弟子比试那一招简直帅爆了好吗!
“他剑冢受伤了,还在养伤,”她温声解释。“如果有事可和我说,等他醒了我会转告他。”
花满月连忙招手,“没有没有,我就好奇。毕竟雪峰上面就两个人,师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师叔不就没有人聊天了吗?那太寂寞了。”
她想了一个那个场景,一下子瘪了嘴。准备问长书师兄什么时候好,被一个拥有夜莺般嗓音的女孩打断。
“怎么又有人?”转角出现一个环胸画着桃花妆的女子。她面带厌恶的盯着不速之客,同时冷嗤一声。
“青遥,你醒了?”
花满月看到长情面上一闪而过的为难,似乎有些意外她怎么出现在这儿。
“我醒不得?”青遥扯了下嘴角,冷冷看着她。
“我……”
青遥没有听她说完,气愤的转身就走。
内心的怒火无边无际,同一粒火星入了稻草,瞬间便以燎原之势,愈演愈烈。
这条路偏僻,而且梅花也稀少,是她青遥从来不会踏足的地方。
脑海中的思绪转瞬即逝。
长情在防备她?
她气到浑身颤抖,气息不稳,心里有什么在急剧崩塌,她开始习惯性疯狂后悔当年救了长情,在终于忍不住出言讽刺前飞速离开了那儿,终于在一个门扉前,抱住了双膝,将头埋在臂膀处,死死咬紧了牙关,不肯抽泣出半分。
第十七章
门骤然被从内拉开,青遥瞬间失去了平衡,她有一瞬间错愕,瞳孔缩小,上下绷紧,浑身却像失了力来不及调整姿势,只能等待着接下来的疼痛。
“小心!”
猛然坠入清冷的梅香中,握着书卷的温暖双手从她腋下稳稳捞住她,青遥呼吸急促,心脏紧张的扑通扑通,那双手成了支撑她身躯最后的枝干,她盯着拿着书的手,骨节分明,和飞絮的雪一样干净,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青遥姑娘?”
青年温润的声音猛然让她回过神来,她心脏猛的一跳,几乎从喉咙里蹦跶出来,一个激灵直接踹开了他,对他呲牙:“滚开!”
嵩长书对她态度见怪不怪,包容的笑了下,却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笑容微滞,眼里出现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般都是青遥对别人大不敬,看不顺眼就抽,能让她眼红的大抵还没有,如果有,或许是长情对她说了什么。
远看青遥转身就要走,嵩长书立马出声询问:“青遥姑娘,你方才是见了师父吗?”
话刚出口,掀了她的伤心事,她如同被刺伤的小兽展开浑身尖锐,“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她看到嵩长书站在那儿,洗的干干净净的雪白弟子服,左手拿着书卷,担忧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