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做鸟就该这么惬意!
雪鸟舒服的眯起了眼睛,仿佛迎来了高光时刻。
“今日不上课么?”
她指轻轻敲着另一只皓腕,似无意间道。
他悄悄瞄了一眼长情,“穆妙长老说为了安抚学生,让我们休息三日再去。”
少女没看他,只是一直盯着雪鸟,这让他有些失望,只不过很快调整好状态。
“嗯,你去替为师折一根枯木来。”
让嵩长书离开的片刻,长情对雪鸟说了这件事。
雪鸟这几年吃了睡,睡了吃,早就没什么想动的动力了,被长情暗暗的眼神盯着才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它朝长情哼一声,赌气的意味,扑着雪白的翅膀一上一下飞走了。
它刚走,嵩长书便来了。
“师父,给。”嵩长书拿着一条手臂长的枯木递给她。
他没有发现雪鸟的踪迹,大抵是有跑掉了,他低下头,不让长情发现眼里的窃喜。
她接过,将自己的雪剑递给他,在她松手的那一刹,嵩长书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风也吹急了些,一根干枯的木枝尖尖的那一头便抵到他的脖子。
稍一前进,他就死了。
她神色自若,收回枯木,全然看不出是不是真的有取他性命的打算。
她温声指点,“记住了,别信他人。”
嵩长书对自己刚刚的迟钝反应红了脸,他微微低下头轻声反驳:“师父不是他人。”
看他这模样,恍惚间看了空七安一般,她心一寒,目光也跟着凌冽许多。
“拿起剑,今日既不上课,为师亲自教你。”
雪剑寒冷刺骨,光是握住,浑身都鲜血都要冻僵了似的。
他行动有些缓慢,到底还是受了雪剑影响。
她刻有将修为降到和他一样的练气九段,她缓缓道:“为何只守不攻?”
嵩长书吃力挡下一击,长情让他喘口气,他双手撑膝,断断续续道:“弟子不想对师父刀剑相向。”
他抹了一把脸,双眸明亮,灿若星辰,坚定道:“我只愿以身做剑,做保护师父的那把盾与刃,而不是刺向师父的那把刀。”
忽然天上电闪雷鸣,乌云蔽日,细长蜿蜒的曲折闪电若隐若现。
嵩长书身上有淡淡的白色光芒,他迷茫的看着长情,感觉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师父,我……”
“你要渡劫了。”
这么快?
嵩长书眨眨眼,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师父是要守着我吗?”
“自然。”
嵩长书雷劫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能平安度过自然是极好,如若出事她也来得及出手。毕竟是蓬莱的人,在空灵出了事到底会有麻烦。
天雷似乎在上方无限酝酿着,融合着,细小的天雷很快变大了数十倍,像一条黑龙穿梭在乌云之中。
有点诡异。
乌云滚滚,嵩长书在下方紧张等待着,仙力撑起一道结界,企图抵挡一下。
来了。
轰隆一声,粗大蜿蜒的闪电拔破乌云,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势劈了下来。
闪电照的他脸色雪白。
长情手中凝聚的仙力散去了。
嵩长书还没感觉到疼痛,就有温暖的阳光照到了他的脸颊上。
长情盯着乌云散去的方向喃喃:“消失了。”
那劈下来的天雷,忽然以一种连长情都从未见过的奇怪方式,在半空中烟消云散了。
倒像是被什么强行抹去、打散了一样。
闻所未闻。
“天雷没有劈我?”嵩长书看了看自己,连衣服都没焦。
但境界却实实在在到了筑基。
长情定定看着他,问道:“你方才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没有啊,”嵩长书如实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看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身上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莫非是蓬莱家的秘密?
不,如果真是这样那也算不上秘密了。
那是得到了什么仙器保护么?可又从未听闻到底有什么仙器可以连天雷都打散。
“你修炼时可有修炼滞涩的感觉?”
嵩长书肯定的摇摇头,带着一丝小小的期待骄傲道:“从未有过。”
空灵出了这么一个弟子她该高兴的,十五岁步入筑基,如若不早陨,成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她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万一找不到他的情魄,青遥的情魄无法取出,她想。
她可能会忍不住朝他下手。
昔日的长情上仙,早日生了魔障。
第四章
距离长情收徒已经过去三年了。
她在漆黑的石洞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在安静的洞穴中,呼吸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探查体内的心魔,心魔只是被压制住了,并没有完全消失。
也是,如果光靠闭关就可以去除心魔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心魔了。
钟乳石滴着水,一滴一滴,声声清脆,在地上汇聚成小水洼。
见到阳光的第一眼她不适的挡住眼睛,她可好久没有在雪峰晒到温暖的阳光了。
阳光照的她暖洋洋的,浑身都得到了难得的放松,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弯,眉眼都舒展开来。
雪峰的雪是不会融化的,她踩在熟悉的软软的雪上,走向了回去的路。
雪鸟第一个就注意到了她,毕竟她可是一只千里嗅人魂魄的鸟,再一次从雪地里窜出来,眼泪汪汪:“长情长情我好想你。”
长情微微摸了摸它当做安抚,问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呢?”
雪鸟闻言泪掉的更猛了,委屈巴巴的说:“我跑遍整个仙界和人界,都没有嗅到那小子的情魄到底在哪儿。”
长情皱眉,笑容收起了些,她本以为出来时就可以顺利拿到情魄,到底还是困难了些。
“蓬莱呢?”
雪鸟抽抽噎噎道:“蓬莱我也去过了,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你,你别烤了我。”
长情面无表情将它推开。
来到青遥的房间敲了敲门,声音温柔的仿佛滴出水来。“阿遥,在里面吗?”
“滚!”
里面沉默了会儿,一声怒吼,门被打开扔出一个抱枕又重重合上。
她单手接住,难得显得不知所措。
一张绝色的脸忽然贴近自己,带着扭曲了的恨,“你将捆仙绳交给他?你早就想我死了吧,呵呵,忍了我这么多年终于忍不去了?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那儿也好过我如今魂魄离体之苦!”
她悲伤的神色看着,她与青遥一样痛苦。
她肆意发泄着她的恨,握紧鞭子的手甩下她脚边的雪上,溅开的雪洒在她脸上。
神仙是不会冷的。
可她却觉得冷极了。
她看着青遥红色的薄衣,忽然问道:“冷吗?”
那一鞭抽在了她脚边,数十鞭倒也没伤她分毫。青遥愣愣看着她,恨意似乎渐渐分离,不知为何,她鼻尖一酸,却也没感觉有什么,只是有一个声音好像在心底嚎啕大哭。
……
“长书师叔加油啊!”
年前的弟子疯狂尖叫,一双双眼睛神采飞扬,青春的热血在沸腾,恨不得拿上剑冲上去,将对手刷刷刷打倒。
怎么不激动!
九年年一次的门派大赛,赢者获得出入万书阁三楼的手谕,还能获得一颗只要没死都能拉回来的妙手回春丹。
最重要的还是打响了名声,在大陆上站了小小一角。
少年已然入门三年,成长成为了空灵派新一任弟子中最顶尖的存在。
他挥剑,气势如虹,来势汹汹,少年脸庞逐渐有了帅气的轮廓,行动如风掠夺,端的却是温润如玉的眉眼。
刀光剑影交错,无数剑花照亮人眼,捕捉不到人的虚影。
铮——
双剑触碰的嗡鸣声,仿佛至人心底响起。
少年收了剑,朝靠着围栏气喘吁吁的弟子抱手,“承让了。”
白衣弟子的剑从中断开,前段碎成了几截。
他断剑插地借着力站起脱力的双脚,身上没有伤,只是精神与身体皆筋疲力尽,他疲惫但激动的说:“与师叔一战我顿悟许多,回去或能晋级一二。”
嵩长书道了句恭喜,对于师兄弟顿悟他还是很快乐的,“如有不懂可在课余时间问我。”
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羡慕崇拜的眼神道道落在他身上,他嘴角勾着,坦然自若。
殿堂上传来裁判的激动声音:“第一名——乃雪峰山长情长老门下二弟子——嵩长书!”
嵩长书嘴角的笑僵了一瞬,神色有些错愕。
底下传来弟子们间的窃语。
“怎么回事?可从没听说长书师叔还有个师兄啊。”
“说不定是裁判念错了?”
“你看师叔也不知道的样子,大抵是真的念错了吧。”
裁判忽然错愕道:“等等!”断断续续的隐秘声音,十分着急:“第一名,乃雪峰山长情长老门下大弟子——嵩长书!”
“我们会赠与他妙手回春丹与万书阁三楼手谕。”
裁判的声音紧张的就像欲盖弥彰。
嵩长书眨眨眼,呼吸渐渐平复,是真念错了吧。毕竟师父从没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师兄。
穆妙乐呵呵走来,多了一根结实的拐杖,旁边一个弟子托着银盘,摆放着玉瓶和玉牌。
穆妙三年未见身子骨依旧硬朗,只是皱纹似乎又多了几条。
他和蔼的说:“不错,不错,长情收了个好弟子,日后必成大器。”
他浅浅笑,自不当着大名头,“长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徒谦虚。”
远远传来一道如春风拂面的女声。
嵩长书迸发一瞬间的惊喜,像凝聚了百万年只为了在一瞬间绽放光华,他喜悦回过头,耀光之中,白衣女子迈着缓缓的步伐站在他身边。
雪白的剑佩在腰间,在阳光下耀人眼,纤细的影子被拉的好长,雪白的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咚咚,像泉水敲击玉石。
嵩长书只觉得心软软的,像是被麦芒浅浅的扎了一下,身影顺着眼恍入了心。
就连呼吸都随着心脏滞涩了刹那。
他忍不住靠近半尺,眼底轻轻软软的,无经意的痴念并没有被察觉,“师父,你出关了?”
“嗯,”她拿过玉牌,指腹柔软抚摸嵩长书三字。
嵩长书只觉她抚摸的不是单纯的玉牌和名字,而是支撑他的筋骨。
她抬眸忽然道:“三年不见,你成长了不少。”
她眼底依旧温柔,只是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层朦胧的雾,隔绝了真实情绪。
他真心实意的笑,三年来与风雪为伴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师父不在的时徒儿一刻不敢松懈。”
再多夸夸我吧。
他压抑着呼吸轻轻颤抖,赧然的低下头。好想,好想再被师父夸奖。
她轻飘飘道:“再多努力。”
她目光移开,看向了瓷瓶。
洁白的瓷瓶在她眼中逐渐透明,里面的妙手回春丹里面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诡异又勾人。
只要她假意不知晓,只要默默等待,就可以坐收情魄。
她默了默,格外挣扎。
“师父——”
长情白净的指一擦,魔气顺着指尖被勾走,她笑的不是很明显,“切不可骄傲。”
眉眼见暖意淡了那么一分,失去了些许伪装般。
只是看向他人时又重新有了温度,带着温热的笑道:“穆妙长老,这是我特地从雪峰后摘的长生草,长老可莫气长情三年闭关。”
他轻轻哼一声,“小儿再闭关几年,出来都该看到老夫的骨头了,”当年她一声不吭去闭关三年穆妙可是念她念的牙痒痒。思及此,脸上笑出了花多多,“到是有心了。”
长情眉眼舒展开来,清浅的笑意在眼底绽开。
恍惚间,温柔的呼唤在耳边念念,似远似近,藏在那层层粉嫩桃花瓣之中,听不真切。
她忽然转头,微风吹的她碎发飘荡,漆黑的瞳中倒映着他的身,夹杂在两缕前发当中。
左右瞧了瞧,疑惑的问嵩长书:“你方才可是唤为师?”
嵩长书摇摇头,若是在之前的,应是他唤的。
他问:“师父,过几日的剑冢,您会陪我去吗?”
长情如梦初醒,忆起门派大赛半月后就是剑冢开启的时间,各路弟子期待的日子。
这个徒弟她从来没有尽职过一天,她还没说话,嵩长书又道:“其他师兄师姐们都有师父陪。”
语气很平淡的一句话,甚至是用带了些温柔的语气说出来。
但细细听还夹杂着一些不容道破的委屈,如果再细,还能听出少许小孩撒娇般的指控。
她没细想,点点头,安抚的说:“这次为师可以陪你。”
他嘴角一弯,眼睛闪亮亮的,夺得第一名的冠彩也没有这么开心。
脚犹踩在轻飘飘的云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嵩长书】
那声音又出现了,犹如神出鬼没来去自如的幽灵在脑袋里,阴森的嗓音一下将他从痴迷的情绪中拽回来。
嵩长书双眸瞬间清明。
师父在和穆妙讲话,谈笑风生,眉眼带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这是连师父也察觉不到都存在吗?
你是谁?
他在心底问。
声音又不说话了。
你认识我。
他笃定道。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他实在是太被动了,说不定自己正在被他用毒蛇般的眼看着,而他却瞧不见别人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那便到时回了蓬莱问问族人该如何解决。
敌暗我明的感觉太不好了,他往长情那边挪了挪,暗暗磨了磨虎牙,才敢微微放松。
他不想麻烦长情。
不知穆妙和长情说了什么,她嘴角的笑绽放更大,好似蕴藏暖暖阳光。
她回过头,朝他招手,嗓音柔软,“长书,到为师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