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椋朝瞥向他，“莫非堂堂北地妖王言而无信？”
“你这修士，不必激我。”妖王哼了一声，“我向来言出必行，不需你提醒。”
“如此便好。”椋朝道。
她现在的关注点仍旧放在眼前的情况上，关于签约一事，也只是因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北地妖王，所以才出言询问。椋朝相信身为一方妖王，是不会轻易打破约定。而目前情势而言，反而是在这时产生的震动更为重要。
椋朝有所预料妖窟会再次现世，但不曾想偏偏会是在这个时候，而且是在凤舞山脉中。距离上一次妖窟现世，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二十多年。
曾经的椋朝总是追寻妖窟现世的痕迹，然而多年来一直未有任何消息，她也逐渐沉寂下来。在认清自身的实力还不足对抗妖窟后，便归隐于即来居修炼，以期有一日妖窟出现时，能够消灭妖窟。
此次带着泠沅下山，她心中隐隐有感。不过几十年的沉淀让她不再像是早年间莽撞不顾左右，椋朝变得更加稳重，不会再冲动行事。
她们一行本是要先回清山县，回家看望过楚音连彦以及青崖派同门，不料中间出了意外。因为铁环寨中人死于面前，而且事关另一个门派，椋朝又与此有过过往交情，便转道来了陆北。此时回想起来，那时那人留下的遗言中，仙妖契约决不会是他们要灭口的原因，其中定有隐情。
椋朝回过神来，感知到有修士靠近的气息，另一边的北地妖王已经转身似要离去。
椋朝道：“妖王来此不做什么？”
北地妖王侧身看着她，道：“那东西还藏在深处，外力无法影响它。”他撇撇嘴，“不过即便它出来，只要不危及我北地妖类，我并不在意。”
椋朝叹出一口气，道：“看来妖王早已知晓，做足了准备。”
妖王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这么个不明之物，总是蛰伏于我的领地，我自然不得不多关注关注。”
椋朝没料到北地妖王早已察觉妖窟便存于红凤山脉之间，不知他了解多少关于妖窟之事，问道：“我想请问妖王是何时察觉妖窟的存在？”
“这倒是说来话长……”妖王道，他还未说下去，先前感知的修士气息已经接近，他朝不远处望去，摆摆手道，“我该走了，替我转告，签订之期需得改日再谈。”
说罢，北地妖王一个闪身，随着白光掠过，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没过一会，午晴以及落后一步的洛无安赶至，来到椋朝身旁。
午晴注意到那道白光离去，眉头锁起，她拜过椋朝后道：“椋朝修士，那是北地妖王……”
椋朝点点头，道：“他已先行离去，仙妖契约签订一事看来要推迟。”
午晴似乎有所预料，没有了回应。稍慢一步而来的洛无安来到椋朝身旁，他来时已察觉到此地的变化，站定后朝脚下的山脉望去，原本连成一片的山体，竟然从中裂出一个肉眼可见的缝隙，令人无比震撼。
“师傅……”洛无安张了张口，“这……”
椋朝道：“如你们所见，此次地下震动导致山体开裂。若无意外，山体之下，恐怕过不了多久，将有妖窟破山而出。”
“妖窟？”午晴反应过来惊讶道。
“是妖窟！”洛无安即便从椋朝先前的反应中察觉到什么，真正从她嘴里说后出，还是感到无法言明的颤动。
午晴过去曾在天星阁时偶然听闻过妖窟的存在，但实在没有想过妖窟竟然真正存于世间，而且很可能就在眼前。
“椋朝修士……你所言可是真的？”她问道。
椋朝道：“方才的震动是妖窟将要现世的动静，不出几日，想必妖窟便会在此出现。此事事关重大，事态紧急，你们先回。”
“师傅，你呢？”洛无安道，他不能就这样离开椋朝。
椋朝看向眼前断裂的山脉，道：“我在此布下结界以防万一。这段时间内，必须撤离凤舞山脉附近的所有人。”
“可……”洛无安还想说什么，被椋朝打断。
椋朝看着他，神情带着严肃道：“顺安，你和午晴姑娘回去告知陆寨主，今日签订契约一事改日再谈。另外，将此处的所有人先行带回铁环寨。”
洛无安抿了抿唇，看着椋朝不容置疑的眼神，垂头道：“是。”
洛无安转身离去，午晴踏出一步，又转身看向椋朝，道：“椋朝修士，凤舞山脉中还有那些妖物……北地妖王他……”
椋朝拍拍她的肩，道：“妖王比你我想象中更强也更有谋略，他知道该怎么做。”
午晴沉默片刻想了想，点点头道：“嗯。多谢椋朝修士，我先回去。”
待他们两人都走后，椋朝脚下运转灵力，脚尖轻轻一点，借力飞至高处。从高空俯瞰凤舞山脉，墨绿色的山体果然像是一只正在栖息的凤鸟，就在凤鸟收起的翅膀处，一道裂痕尤为醒目。
椋朝手上快速翻转，灵力围绕着周身很快形成一个青色法阵，随着灵力不断地涌出，法阵愈来愈大。椋朝停下动作，嘴里发出坚定的喝声，法阵缓缓变化，围绕着山体罩下，形成一个灵力流转的大型结界。
椋朝深呼吸一口气，从上空慢慢落下，落至山顶上舒缓气息。布置强大的结界需要耗费的灵力不少，虽然对于如今的椋朝而言费不了太多精力，但她近日来总是各处操累，不免还是感到一点疲惫。
椋朝坐在原地休整过一小段时间，睁开眼微微皱眉，在她休整的时候，她感知到似乎有什么在注视着她，但她并未察觉到周围有任何气息。
椋朝站起身眺望结界，确保结界没有问题后，转身下山。
一道黑影从远处山峰落下，几个闪身间已来到山头，黑影慢慢走到原来椋朝停留的位置，站了一会，似乎发出低低的叹息。
“你是何人？为何披着斗篷不以真面目示人？”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黑色斗篷下的人身躯微微一震，他一动不动，只是背对着问话的人。片刻后他嘴角微弯，落入耳中的声音和他记忆中丝毫没变。
椋朝眉头皱着，看着眼前这个藏身于黑袍之下的人，她方才假意离去，便是想试着能否引出暗中之人，没想到那人果真跟随而来。
二人之间不过丈远，椋朝仍旧没有感知到此人的气息，能够将自身的气息遮蔽得如此隐蔽，而且不被三元修士发现，足以说明这个黑袍人实力决不简单。
椋朝没有轻举妄动也是因为无法真实掌控对方的实力，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耗费精力在不明之人身上。
“这位修士，我无意与你为敌。”椋朝郑重道，“你若来此别无他意，还请如何来此便如何离去。”
世间高手能够达成三元境界的寥寥，但并非所有高手都为人所知。最近因为仙妖契约的事，有高手来到陆北亦是可能，椋朝这般言语已经算是退让一步，不愿轻易出手，以免两败俱伤。
黑袍人听着椋朝的话微微垂下头，他脚下一动，已经走出一步，椋朝神色警惕起来。眼见着黑袍人没有停下的意思，椋朝喝道：“若是再上前，我亦不再客气。”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笑声显然来自于斗篷中人，那人抬起手露出白皙的手掌，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兜帽往下压了压。
椋朝不明所以，只觉眼前这人行为怪异，但她没有因此分心，反而更为警觉，双眸紧紧注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任何情况，她便会出手。
下一刻，黑袍人的手一顿，手腕向后一翻，黑色的兜帽瞬时掀开掉到脑后，手指伸至脖颈，一头青丝从黑袍下撩起落在背后，那人也缓缓抬起头看着椋朝。
椋朝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她眨了下眼睛，确认她没有看错，听见对方开口，传来熟悉的嗓音。
“许久不见，不言。”
“你……你……”椋朝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会是他。
“怎么了，不过二十年而已，我的样子应该没那么大变化吧。”他耸了耸肩，朝椋朝走来。
“梁故！”椋朝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故走到椋朝身旁，笑了笑，道：“我为何不能在这？”
椋朝退后一步扭头不去看他，内心的惊讶久久不能平息。距离她们分别时起，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吗？椋朝怎么也没能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番景象。
那个曾救了她，曾帮她走出阴影，曾助她修习的人……此时此刻竟站在她身旁。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一时之间，沉默笼罩了山头。过去发生的事桩桩件件从椋朝脑海里闪过，曾经在雨迹峰时的回忆再度涌来，椋朝以为那些都已过去，被封存于深处，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你还是没有变。”
梁故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椋朝几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忙开了口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她转过身看向梁故，他的模样和从前相差不大，岁月只留下一丝痕迹，让他显得更为成熟。
“你变了。”椋朝道，她上下打量眼前的人，“你从前不喜欢暗色，更不会穿在身上。”
梁故看了看自身，一身黑袍下仍是玄色的衣衫，他勾唇一笑，道：“是不一样。”他的余光望着椋朝，“你知道，人总是会改变。”
椋朝想说点什么打破两人之间隐隐间存在的奇怪氛围，想有了一会，只道：“你该回家看看，你的弟弟们在寻你。”
梁故眉头微微一动，道：“嗯。”
“你知道？”椋朝没想到他的反应平平，“我去过合安城，巧合间见过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多年没有你的消息，很是担忧。”
“我知道。这些年我不在归云庐，他们自然无处寻我。”
“你去了何处？”
梁故靠近椋朝，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过很快退后，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想去哪便去哪，我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椋朝有一瞬失神，再看向梁故时，总觉得他似乎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不是外表上的改变，而是说不出的带有一丝抗拒的疏离，但这些全都隐藏于他的表象之下。
“我差些忘记了，乐先修士向来无拘无束，是我问了蠢话。”
梁故弯着嘴角，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你问得很对。这些年我去了一些地方……”
他的话说到一半，两人感知到附近来了人。
洛无安听从椋朝的话回去将事情告知陆之卓后，仍旧记挂着椋朝，于是又回来找她，没想到却看见有其他人在此，正同椋朝在一块。
梁故背对着他，所以洛无安只能看见身披黑色斗篷的背影，没有看见他的样貌，但却隐约听见他的声音。
“师傅！”洛无安站在几步远外喊道，“你没事吧？他是何人？”
梁故微微瞥过头看了一眼来人，目光转向椋朝，道：“我在此停留过多时间，也该离去了。”说罢，梁故身形变化，一下子消失在原地。
洛无安赶上前时，椋朝身旁已经什么都没有，他看向椋朝，椋朝的神色略微出神，似乎还在在意那个突然不见的人。
“师傅。”洛无安又喊了一声。
椋朝回过神来，看着洛无安面带疑虑的模样，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洛无安其实还想问些什么，但看着椋朝的样子还是作罢，跟在她身后返回铁环寨。
消失的黑影在凤舞山脉的另一处山崖上现身，除他之外，还有一个身披黑袍之人站在原地，察觉到梁故归来，转身面向他。
“你去了有些时候。”
“嗯。遇见故人，难免多说了几句。”梁故淡淡道。
黑袍人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挪去不远处围绕着妖窟的结界，道：“别忘了正事。”
“不需你提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梁故道，“准备更为关键。”
“时机只有这一次，成败在此一举，不要见了故人，便心存犹豫。”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但愿如此。”黑袍人最后看了一眼，一甩斗篷，消失不见。
梁故望向远处的山头，那里早已没了任何身影，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掌心，缓缓将拳头握紧。
椋朝和洛无安回到铁环寨时，那些原本为了仙妖契约而来的人也已全都退回寨内，寨子里再度热闹，但这份热闹之下，却隐藏着无人可以忽视的危机。
椋朝本打算先去见过陆之卓，不过泠沅早早等候在寨子口，一见到她便缠住她，椋朝想了想还是暂且跟随泠沅回去。凤舞山脉里发生的地震虽然只是些许影响到了铁环寨，但泠沅不知妖窟之事，她与北猁留守在此，想必也受了惊吓。
三人回到寨内的住所，北猁还藏在房中，等了许久才见泠沅和椋朝回来，赶忙迎上。
“椋朝修士，你无事吧？午后的地震……”北猁紧张道，“我和泠沅都吓坏了。”
椋朝拍拍他的肩，道：“无事。”她挥手将几人招到身旁，正色道，“此事瞒不了多少，而且事关重大，我必须一一告知你们。”
洛无安早在今日之前便知晓妖窟的存在，不过并非椋朝曾经告诉他，此时见椋朝终于要亲口说出，一改神态，变得认真。
泠沅和北猁仍旧不明所以，但见椋朝的态度不同寻常，知道事态严重，也收起玩闹心思，等待椋朝开口。
“今日的震动并非自然现象，乃是某个藏于地底的远古存在所造成，我们称之为万妖妖窟。如此频繁的地下震动，说明妖窟将于近日现身于世，就在凤舞山脉之中。”
“现世？那会怎么样？”泠沅问道。
椋朝叹了口气，她不禁回想起上一次妖窟现世时的景象，道：“妖窟现世，必将引来多方关注。妖窟大部分时间会是沉眠状态，只要不进入其中便无大碍。而妖窟一旦进入活跃状态，则会吞噬周边一定范围之内所有的有灵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