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员外将他们迎到正堂,端上早已沏好的茶,才等不及地将自家的事情说出来。
管家极有眼色地将仆人召出去,合上门留主客独处。
“此次请道长们前来的确有怪事,而且不止一两日了。”
俞济看林员外面色沉重,难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孟师兄。
面容清正的男子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还能分神从小师妹手里夺过她的热茶,眼神瞥向她的小腹,摇了下头。
他比当娘的还要更仔细,连茶都不让她喝。
好在辛云容乖巧,俞济想起从来不听他们劝告的怀文玉,难免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瞧见娇俏的师妹只是委屈地皱了下眉头,并没有反驳。
俞济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怜惜。
可惜小师妹年纪轻轻就被……
听说是被鬼哄骗去了,小道士在心里愤愤不已,随后又被林员外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我夫人怀孕已有三月,大夫也把过脉说只要好好休养,这孩子定能生下……只不过近日夫人噩梦不断,喝再多药也无用……”
辛云容下意识地将手挡在身前。
林员外脸色并不好看,显然也是被此事烦恼了许久:“她精神不济,东西也吃不下,只说有女鬼要害她,这孩子眼看着要保不住了,道长您瞧瞧我宅中可有什么女鬼?”
从大门进来并未看到鬼气,但也不一定没有鬼藏匿在府中。
孟鸿卓起身拱手:“还望员外带我们四处看看。”
男子急忙起身,似乎是看到了希望:“道长请随我来!”
门口的管家早已等候多时,他带领孟鸿卓三人绕过檐廊,路过一处厢房时孟鸿卓脚步顿了顿,往没关紧的门缝里觑了一眼。
“道长?”
见他们三个没跟上,管家疑惑地回头看。
“无事。”孟鸿卓抬脚跟上。
他们将整座宅子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管家带他们来到了夫人所居住的正房,林员外的夫人是新娶的继室,此刻正靠在床头皱眉喝药,辛云容隔着屏风瞧了个大概,即使只能看到隐约的面容,也能看出是个温柔的美人。
“夫人,这是老爷请来的三位道长。”
“快请坐。”屏风内传来女子和婉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
这宅子不小,三人走了一大圈,也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孟鸿卓让云容坐下休憩,他隔着屏风询问了几句话,林夫人回忆可怕的梦境还有些胆颤:“那女鬼身穿红裙,脸我瞧不清,只听她说要带走我的孩子……”
“我连梦了三日,这不可能是巧合,肯定这周围有女鬼要夺我孩子的性命!”
俞济和辛云容对视一眼,相比于镇定自若的孟鸿卓,脸上多少泄露了情绪出来。
特别是辛云容,她前半生算是安稳度过,哪里听过什么女鬼噩梦的事,最多在茶馆听那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说几个鬼怪爱情故事,要不是表兄来看望她,指不定她还窝在自己的宅子里吃着小果子看花。
也不能这么说,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但里面的确有个小娃娃来着。
如果真像表兄说的那样,许是她会没命了。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照师兄的话,她自己身边不就有个男鬼么。
女鬼也好像不怎么稀奇了。
孟鸿卓并没有在房间里察觉到鬼气,他将身上的符箓递给管家吩咐:“放在枕头下,暂且辟邪用。”
管家道了谢,夫人身边的侍女接了过去,仔细放在了枕头下后也露出喜色:“夫人今天许是能睡个好觉了罢。”
夫人睡得不好,他们这些下人也过得战战兢兢,希望今晚能平安就好。
林夫人半信半疑,但如今也不得不信一回。
至少要试试,她已经好几日睡不好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侍女扶着她躺下走了出去。
到底有没有女鬼,还得看今晚是什么情况。
林员外招待他们用了饭,管家体贴地给他们准备了三间舒适的厢房,看到辛云容还特意换了更软和的被褥,三人道了谢,但也不敢松懈。
等到天黑,夜晚的风直往衣袖里钻,冷地辛云容直打哆嗦。
孟鸿卓今晚是要守在正房门口的,辛云容和俞济站在他身旁绷紧了神经左右查看,孟鸿卓推了推他们,动作柔缓,只吩咐他们去睡觉:“这里有我足够,你们回房休息。”
辛云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揪顶在头顶,她摇头的时候孟鸿卓就看到她的小揪揪左右晃动:“我在这里陪着师兄。”
俞济不甘落后:“我可以帮师兄忙!”
孟鸿卓抿唇,不想和他们多说:“快去。”
两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脚离开,孟鸿卓在身后低语:“如若遇见什么,便大声呼喊。”
两人点头应下,各自回了房。
云容将表兄给的符压在枕头底下,她腰间挂着一把金钱剑,小小的,取下放在一旁,她只脱了外袍,缩在被褥里揉了揉泛着酸意的腰背,刚闭上眼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门好像响了一下,有什么钻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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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辛云容翻了个身,一缕鬼气绕到她的鞋面时停滞不前。
似乎是在害怕什么,立马缩了回去。
乌云遮掩住了朦胧的月光,一阵风刮动院子里半绽开的花苞,细枝微微晃动,仿佛赏花的妇人用丹蔻轻轻刮着细嫩的花瓣,不堪折辱地落下几瓣湮没在泥土里。
正房内透着温黄的光,屋外的风无法透进屋内,只能依稀听闻枝条的嫩叶被风刮动的沙沙声响,但就是这点声响,也足以让守夜的侍女胆战心惊了。
拂冬捂住自己的嘴,透过房内唯一的一盏灯看向隐在门口的青年,那张脸棱骨分明,眉目间清正明朗,便是只站在那里,浑身的风姿气度就让侍女安定了下来。
他屏息,隔着屏风望向床榻上安睡的林夫人,袖口的符夹在指间。
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今日,他在正房内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鬼气,林夫人的话并非臆想。
只不过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没有头绪。
第一晚,女鬼是否会来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冀,毕竟他们如此声势浩大地进来,怎么也会顾虑一番。
那脚步声轻悄悄的,最后停在了正房门外。
鬼怕阳气,一般夜里才来,如今已是子时,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孟鸿卓抬眼,一丝淡淡的鬼气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屏息弓腰,手腕准备发力。
林夫人早已睡着,拂冬这几日照顾的时候,夫人都是差不多这个点被梦魇着,在梦里大喊大叫,就是叫不醒。但今天夫人安安静静的,难得睡了个好觉。
那道符真管用啊!
她瞧见了孟道长盯着门外,蓄势待发,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夫人口中所谓的女鬼,但看道长这副模样,门外似乎真的……有鬼!
但下一秒——
有人敲了敲门,门外传来了老妇人说话声。
“孟道长,我来给你们送些吃食。”
拂冬急忙爬起,她脚步轻巧走到门边,孟鸿卓抬手拦在她身前,面色凝重。
“是小厨房的张婆子,”拂冬紧张地小声说话,似乎是担心孟鸿卓不信,“我认得她声音。”
孟鸿卓指间还夹着符箓,推开门露出一点缝隙。
门外的月光重新出现,张婆子拎着食盒递到门边,嗓音有些粗:“不知道长忌讳,煮了两碗馄饨暂且垫垫肚子,老爷特意交待过我们,您要想吃些什么直接吩咐我们就好。”
“不必麻烦。”
孟鸿卓接过食盒,道了谢后嘱咐她不要再外出。
那点鬼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只是玩弄了他一番。
拂冬已经将馄饨端在外间的圆桌上,“道长,这么晚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张婆子一打断,就算女鬼想来,估计这个时候也不会再来了。
他收起符箓,接过拂冬递来的汤勺道谢坐下斯文地吃了起来。
馄饨皮薄肉多,又加了晒干的虾米,撒了一点胡椒粉去腥,一碗简单馄饨鲜得不行。
即使是孟鸿卓这样不贪口腹之欲的人都吃完了一碗,剩下的一碗他让拂冬吃了,他自己起身继续守在门边,拂冬吃完后手脚麻利地收好碗筷,回里间查看了夫人的情况,看她睡得很安稳后才松了口气。
果然这一晚林家宅子很是安静,并未有异况发生。
辛云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林府的人没有喊她,看了天色才匆忙起身,还未整理好床铺,门外的侍女已经听到屋内的动静喊了声:“辛道长。”
她应了一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端来漱口的盆搁在一旁,接过她手中的被褥:“我来吧。”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服侍,但毕竟是在做客,云容道了谢站在一旁擦了脸,就着圆桌上的鸡丝粥喝了起来,就着小菜填饱了肚子。
她走到院子里看到表兄和俞济站在那和林员外说些什么,第一次下山就睡晚了,她揉了揉鼻子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站在了表兄的身后。
孟鸿卓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昨夜林夫人难得睡了个好觉,今天清晨吃下去不少东西,林员外喜出望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看来那符还是不错,孟鸿卓又给了林员外几张。
昨夜虽然没碰上女鬼,但这宅子的确是不干净。
他们肯定还是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符箓虽然有用,但鬼魅不除,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这是没用的。
林员外也知道这一点,对孟鸿卓的话知无不言。
辛云容就站在他身后,和俞济交头接耳,问着昨晚的事情。
“并无事情发生,”俞济不再拘谨,弯腰和她说着悄悄话,“师兄昨天守了一夜,一会儿再去补觉,换我去守着,你回房休息吧。”
小娘子虽然穿着道服,头上扎着揪,但因容貌妍丽,娇俏可爱又透着几分妩媚,说话时神态天真灵动,格外吸人眼球。
林员外多看了两眼,孟鸿卓抿唇,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自己身后,遮掩的严严实实。
谈完话,孟鸿卓眼下透着点青色,守了一夜自然是疲惫。
他让俞济去守着林夫人,转身拉着想要跟去的表妹去了厢房。
绕过檐廊时,还能察觉到身后林员外投来的目光。
云容恨不得表兄快些躺下,他们以他为主心骨,如果他都倒下了,那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睡之前,孟鸿卓捉过她的手腕,每日一把脉,虽说她现在看着强健,但想到肚子里的鬼胎难免担忧。
还好脉象正常。
他松了手,又将她送到俞济那才倒回来睡下。
小道士还记得师兄对他耳语时说的话,那林员外眼神不老实,他这小师妹哪知道这么多龌龊事,只时时盯着她,避免落单。
一上午他们就光坐在那守着林夫人,林员外倒是来了一次,他在屏风内半搂着女人说了几句情话,逗得林夫人笑起来才作罢。
等到林员外离开,辛云容好奇地和站在一旁的拂冬说话:“你家老爷夫人的感情真好。”
拂冬是跟着林夫人来到林府的侍女,也不过待了四个月,她不敢腹诽主人家,只点头应是。
她不开口,云容也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好在张婆子在尴尬的安静中送来一些糕点,她慈眉善目的,笑起来眼睛都眯起来。
拂冬先是给夫人送了过去,多出的几盘搁在了外间的桌上。
张婆子将糕点摆好,还冒着热气儿:“不知道长吃不吃得习惯,您先尝尝?”
两人年纪都还不大,那糕点香得不行,先是客气了一回,第二回 再问后,云容接过了竹筷夹起一块枣泥酥吃了起来。
咬下一口辛云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糕点色泽金黄,外面是油酥皮,里头的馅儿很是香甜,云容吃完再喝一口热茶,她的胃瞬间熨帖了。
张婆子就站在一旁,看她吃得香也跟着笑起来。
“夫人以前也很喜欢吃我做的枣泥酥,一顿能吃五个呢。”
云容往屏风那瞧了一眼,腮帮鼓鼓的:“的确做的很好吃呢。”
话音刚落,那些糕点又被端了出来,除了绿豆糕少了一个,其他都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张婆子顿了一下,收敛了笑容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不是说喜欢吃枣泥酥吗?
辛云容和俞济对视一眼,没有点破。
等到张婆子收好了盘子,走出正房,服侍着林夫人躺下的拂冬走出来,打量了一眼门口,对着俞济他们笑了笑关好了门。
拂冬给他们倒茶,或许是瞧见了云容好奇的小眼神,她飞快掠过屏风后头,小声地告诉她:“夫人不喜欢吃枣泥酥。”
这回轮到辛云容惊讶了,她们的话根本对不上啊。
拂冬本不想多说,云容托腮朝她眨眼睛,那双眼睛明亮得好像会说话,她压低声音:“张婆子说的是以前的那位夫人。”
辛云容明白了,此夫人非彼夫人。
“那位夫人……”俞济微皱着眉头,“是下堂了吗?”
拂冬摇了摇头,似乎也不太清楚上一位夫人的事情,她刚来没多久,“这个你得问问府里其他的人,管家或许是知道些什么。”
这话听着好像……这里头有些猫腻。
等到俞济找到管家问起这件事的时候,老管家依旧恭敬地低头:“夫人病逝了。”
俞济再问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既然是病逝,为什么他们问其他下人都不知晓。
虽然管家告知了答案,但两人还是感觉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