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转头看向萧止,转念间主意已定,开口道 :“你只管跑,信我,我定有办法脱身!”
说罢心中成诀,一个翻身幻化出八尾狐身,八条尾巴向着四周伸展,一旁桌案上的书本画轴被打落一地。原本不大的房间,此时变得更加狭小。阿颜用力向前一冲,撞开了扑身过来的宛娘。
被撞到在地的宛娘定定看着阿颜真身,只一愣,随即陷入狂喜,她的五官极度狰狞,双眼外凸,大声呼喊道:“灵狐!我终于等来了!竟是比我想的还要好!我要你的丹!我要你的丹!”
说罢,宛娘再次起身,不顾一切的扑向阿颜。她单手扣成利爪从长袖中伸出,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附着着点点紫色鳞片,此时她的脸颊两侧也逐渐爬上鳞片,使得她面目更加可怖。
一旁的萧止并未离开,他立在房中一侧,眉头紧锁着盯着屋内缠斗在一处的一狐一人。一只也知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内心焦急的等在一旁。
屋内打斗声阵阵,然而屋外的侍卫依旧睡得熟。
阿颜在房中左右躲闪,宛娘竟是想要徒手抓住阿颜,阿颜几次将她甩开,屋内的摆设早已被撞得一片狼藉。宛娘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却一遍又一遍爬起身冲向阿颜,仿佛陷入了癫狂。此时阿颜心中开始奇怪,宛娘并未如她所想幻化原型,也并未施展法术,竟然始终只凭肉身与她缠斗。
阿颜再一次仔细打量宛娘,发现宛娘身上的妖气有些混杂,与院中的妖气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其中好似还混合着人类与其他妖怪气息。想到此,阿颜打定主意,在宛娘再一次飞身扑向她之时,前爪一抬,将宛娘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妖?!”
然而宛娘显然不想回话,她躺在地上,想要用力挣脱阿颜的钳制,她用力扭动身体,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都挣不脱阿颜的钳制。宛娘气极,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身上脸上的鳞片散发出暗紫色光芒,双目眦裂狠狠瞪向阿颜,口中发出诡异而尖锐的嘶吼声。
那声音如山林野兽被捕兽夹所伤时发出的悲鸣,凌厉刺耳。
“我不想伤你,你不要挣扎,我还有话要问。”阿颜道。
萧止始终在一旁,对于宛娘想要伤的是阿颜这件事,他也感意外,于是开口问道:“她可是妖怪?”
“我还不能确定。” 阿颜摇头,她此时也觉得奇怪,这宛娘在她眼中,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她身上好像全无法力,然而却散发着妖气。
就在屋内三人僵持在一处之时,外面忽然狂风大作,像是暴雨欲来一般,吹得整个屋顶嗡嗡作响。
原本安静的待在萧止肩头的一只,突然间不安起来。
“不对劲!快退!”阿颜一边喊着,瞬间松开了脚下的宛娘,回身卷起萧止,猛的向后退开几步躲进至墙角,几条尾巴顺便变为屏障将萧止与一只护在其中。
下一刻,屋内肃杀之气乍起,一庞然巨物瞬间破门而入,卷起一阵怪风,带起雨水砂石。
那风吹得萧止无法睁眼,只能隐约看见那巨物身量奇高,粗如大树一般的身子,盘身将宛娘紧紧围在中间。
待怪风稍歇,萧止这才看清,那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条紫鳞巨蟒!
即使阿颜不说,萧止也知道这绝非普通蟒蛇,因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身,蛇的鳞片在黑暗中,发出咄咄逼人的紫色幽光。
那巨蟒并未看向萧止二人,而是低头仔细打量起宛娘。
而宛娘根本不顾身旁是谁,一双眼唯独死死盯着阿颜,她奋力的想要挣脱巨蟒的身体,手臂长伸,仿佛下一刻便要扼住阿颜的喉咙。
“我就知道这里必然有一只大妖怪。”阿颜轻声对萧止道。
阿颜盯着眼前的巨蟒,这巨蟒妖力浑厚,和先前在院中嗅到的妖气完全相同。见到了妖怪真身,阿颜知道自己猜的不错,这妖的道行至少千年以上。
而宛娘身上所散发的,和它相似,然而不同的是,相较于宛娘微薄且浑浊的妖气,此妖的妖气浑厚纯粹,既不带半点煞气,也不掺杂其他妖怪的血味。
“宛娘。”
巨蟒开口呼唤宛娘,声音低沉,然而宛娘好似全然听不见。
巨蟒转头看了阿颜一眼,再看仍旧挣扎不休的宛娘,巨蟒瞬间了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巨蟒的目光随后看向被阿颜护在身边的萧止,微微有些惊讶。
宛娘依旧挣扎不休,只见巨蟒低头对宛娘轻吹了一口气,它怀中的宛娘便逐渐停止了动作,慢慢昏睡了过去。
待宛娘安静下来,巨蟒便将其放置在屋内另一旁的空地。而后它转过身来,缓慢爬行至阿颜与萧止身前。
它的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厚重的威压,那是千年修行的大妖的气势。
阿颜看着近在咫尺的巨蟒,感受到它身上的强大妖力,强作镇定收紧了尾巴,将萧止与一只紧紧护在身后。她不能退。
巨蟒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阿颜,半晌,浑厚的声音徐徐而来。
“小小灵狐,尾巴都没长全,不好好待在你的狐狸谷,来此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
试了试这样分段,希望能带来更好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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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草药先生
“小小灵狐,尾巴都没长全,不好好待在你的狐狸谷,来此作甚?”
阿颜所见过的大妖不多,面对眼前完全陌生的千年巨蟒,她不禁有些怕。巨蟒仅仅是向前探了探头,一只便一个激灵,将自己紧紧缩进阿颜背上的绒毛里。
“为何不回话?胆子如此小,莫非是狐狸窝里偷跑出来玩的?”
阿颜咽了咽,心中默念,这妖身上没有煞气,像是和善的,许是可以谈谈。
“阁下,我们并无恶意。”
未待阿颜出声,被阿颜护在身后的萧止便开口道:“我们一行人,来此只为了拜访居住在此地的草药先生。宛娘原本许我们在此等待草药先生回来,可不曾想,事态会发展成此局面。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说话间,萧止缓步从阿颜身后走出,站在了巨蟒面前。
单看巨蟒的身形,比阿颜至少大上几倍,萧止心中也有忌惮,然而阿颜的畏惧他看在眼里。萧止心中思量,这巨蟒没有马上攻击他们,而是先开口询问缘由,加之,这巨蟒语气平静,并不见怒意,萧止镇定下来想,也许可以与这妖怪谈一谈。
巨蟒看向萧止,半晌,开口问道:“先前寻到这里的人,是你的人?”
“正是。”
巨蟒沉声道:“能寻到这里,看来花了不少功夫。先前以为应是哪儿的达官显贵,不曾想,来的竟然是人间帝王。”
萧止微微颔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的背脊挺着笔直,与高悬于头顶巨蟒对视。
阿颜看见萧止周身龙气逐渐稳固,并且渐有蓬勃之势,与那巨蟒所散发出的强大妖气抗衡。被雾白的龙气笼罩其中的瘦削背影站在她面前,仅仅只是看着那个人,阿颜竟然不觉得怕了。
“那我也贸然的猜一猜。”萧止微顿,道:“我们要找的草药先生,此刻是否就在我们眼前?”
只见紫鳞巨蟒稍稍退开一些,它轻吐蛇信,并不作答,只是道: “自那次有人寻过来,我便知这里不易久留,只是宛娘始终不愿离开。”巨蟒侧头看向另一侧熟睡中的宛娘,微微叹了口气。
阿颜见巨蟒没有反驳,心中欣喜,于是出声问道:“若你便是那医圣的传人,可否替归远诊病?宛娘说、说她诊不了,但说你一定有办法!”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了响动。
阿颜寻声望去,先是看见一佝偻的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下一刻那人影便从门口冲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身材微胖的花甲老人,老头浑身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花白的胡子流下来。他应是一路跑着过来,一进屋便一手伏在巨蟒的蛇身上,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费力斥道: “怎、怎么回事!丢下我、丢下我一人,突然就飞了!要是我碰到野兽,怎么办?怎么办?!”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屋内一时没了声音。阿颜与萧止相视一眼,眼神中都有疑惑,难道这突然出现的老者,才是真正的草药先生?
待老头缓过了气,才终于注意到屋内异样的气氛。他眼睛瞪圆,吃惊的将屋内的情形仔细打量了一遍。当看到宛娘躺在一边,连忙几步跑到宛娘身前,俯身去查看宛娘的情况。
一见宛娘脸与手臂上布满鳞片,老头顿时起了怒意,大声斥道:“你们是谁?如何伤了我们宛娘?!”
“老伯,我们没有伤她。”阿颜连忙出声解释道。
“你们!你们!”
“丰伯,带着宛娘回她的房间,这里有我来处理。”
被称为丰伯的老人还要继续发作,却被巨蟒出声阻止,道:“丰伯,宛娘的药,快些吃的好。”
丰伯闻言,不再说什么,背起宛娘出了屋去。
阿颜开口道:“我们此来只是想请草药先生替归远看病,这位…大蛇…你与刚刚那位老伯,到底谁是我们要找的草药先生,医圣传人?”
巨蟒没有答话,它看了看阿颜,而后转头,将萧止从上至下打量了一边,随后淡淡开口道:“你的病,医不了了,你们就此离开吧。”
阿颜上前一步,急声问道:“你是草药先生?婉娘说你一定有办法的!你还未曾仔细看过,怎么就说医不了?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医圣的弟子吗?”
巨蟒抬眼,再一次打量萧止,而后开口道:“无论是丰伯,宛娘,亦或是我,都医不了他的病。若是早个几年,或许能医,然而如今这毒浸入了你的心肺骨髓,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已是不可分,无可解。还是早些准备身后事的好。”
萧止面容平静的听着巨蟒的话,听到最后,他微微垂下眼帘,随之露出一个异常轻松的笑。仿佛一切都于此刻有了了结,一切都释然了。
阿颜双眼有些失神的望向巨蟒,喃喃出声:“可是,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好不容易才找来,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不是说,你是医圣岐伯的弟子么,不是应该、应该非常厉害才对呀?总该是有什么别的法子的...”
巨蟒对于阿颜的话闭口不答,它转头看向门外,雷声已消,雨也逐渐小了,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来。
只见巨蟒一个转身便化成了人型,他头戴遮帽,无法看清这冒险的面容,一身淡青色麻衣,正是传闻中草药先生的模样。他背对着萧止与阿颜,只看背影身形,更像是一介布衣书生。
萧止对着那人问道:“请问先生,我还有多少时日?”
“不出十五日。”
“好,多谢先生。”
男人回身再次打量萧止,心中暗暗感叹,能够坦然接受生死之人,本就不多,然而眼前这人,与其说是从容,不如说,这答案便是他来此这一遭,所求的结果。
“天色再亮些,你们便离开吧。”说罢,男人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门。
“等等!”
“阿颜,莫追。”
阿颜想要追去,却被萧止叫住。
萧止几步绕到阿颜面前,此时的阿颜,依旧是狐狸原身。她低垂着脑袋,门外的光透在阿颜银白色的皮毛上,使阿颜周身笼罩着柔和的光。萧止忍不住伸手环抱住阿颜的脖子,将脸埋进阿颜的绒毛间。
“不用追了,还记得我和你说的么。” 萧止反手在阿颜的头上轻轻拍着,低声道:“这样也好,一切皆是我的命数。”
阿颜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任萧止抱着自己,感受萧止的手,在自己的头顶安抚一般轻拍,可是此时,自己并不该是那个需要得到安慰的人。
阿颜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想自己活了三百年,依旧觉得日月如梭。三百年的时光于自己,仅是那弹指一挥间。谷里的婶婶曾说,人类对于世间万物的强烈欲望,很多源于自身有限且短暂的寿命,对于永生更是有着深刻入骨的狂念。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短短二十余载的时光,对于自己将死的消息,竟然没有过多的悲伤。
阿颜无法说出胸口那沉闷的感觉是什么,她这时很想知道,眼前抱着自己的年轻男子,到底经历了何种痛苦,才会这般无留恋的,无伤痛的,坦然接受了自己即将会死的事实。
良久,阿颜出声问道:“你可有什么心愿么?若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心愿么?”萧止低喃。
阿颜点头。
“我需要完成的事也只能我自己做,不必担心,我已有准备。”
他早已有了准备。
萧止放开阿颜看向院外,此时天边的光亮已经足以看清远山的轮廓,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相较于夜晚的狂风暴雨柔和了许多。
“天亮了,我们出山吧。”
阿颜重新化成人形,脚边被打翻的画轴滚了过来,她拾起来看了看,上面画着一个孩童,落款是岐白。阿颜转身将画轴放回桌上,而后带着一只默默跟在萧止身后走出房间。
侍卫七横八竖的躺在院中,一只飞身来到离门最近的殷玖身边,嘤嘤叫了几声。殷玖靠坐在门边,一手握在刀柄上,睡得很熟,对于一只的叫声毫无反应。
这时,一旁瓦房的门打开,青衣男子站在门内,头上依旧带着遮帽,他对着阿颜招了招手,道:“小狐狸,你过来。”
阿颜犹豫着走近,只见男子手上放着一节拇指长的枯枝,阿颜并不认识这是什么树木的枝丫。
“拿着这个给他们闻一下,立刻就能解了这迷药。”
阿颜闻言,伸手接过枯枝,未等转身,又见男子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小药瓶。
“这是我制的元胡散,可止痛,强于你能在这世间找到的任何一种。我另为他加了一味柑骆与麟角,柑骆虽有毒,却可舒缓他病症。虽然救不了他的命,但这些日子起码少受些苦。”
阿颜一听到他提及“毒”,立马紧张起来,问道:“毒?他本就中了毒,怎么还要给他下毒?”
“这你要问他,到了如今这地步,也不过是那几日的差别,是要舒服些的过,还是如何,就要他自己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