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岁当然是先跑了,她跑路的速度远比宋今朝想象得要快得多。
岁岁早些年在那位贾道长手上吃过亏,导致她非常排斥道士,在察觉到有个女道士盯着宋今朝看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一步的跑路。
如果不是她拉不动宋今朝,她肯定也是要带着宋今朝一起跑的。
岁岁不知不觉间便已离开了千灯街,来到另一条街上,这条街上的气氛有些严肃,身穿甲胄的侍卫封死了去到其他街道的路,就连花神的花车都被堵在街口了。
岁岁好奇的往人最多的地方飘,便见一个身形高大、身着黑衣、脸戴黑巾的男人,正用刀挟持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而在小姑娘的对面,站着紫宸宫的小殿下宋辞尘,还有……皇上?
岁岁瞪大了眼睛,好奇不已。
宋辞尘偏过头和他父皇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上前,对着那刺客说:“放开我妹妹,我做你的人质,保你平安离开圣都。”
那刺客打量了一下宋辞尘。
岁岁小声嘟嚷:“肯定是紫宸宫小殿下的妹妹好控制呀,是我我就不换。”
然而那刺客却怪笑一声,应允。
宋辞尘立刻毫不犹豫的朝着刺客走了过去,刺客缓缓放下手中的弯刀,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宋辞歌立刻迫不及待的朝着兄长跑去。
在两人行至中心的时候,宋辞尘猛地拽过宋辞歌,欲极速后退。那刺客早有预料,手中的弯刀成一个刁钻的弧度,直直的朝着宋辞尘心口刺去。
很显然,刺客一开始的目标,便是宋辞尘!
“他好狡猾啊。”岁岁惊叹,她刚想捏决帮宋辞尘裆下这致命一击时,忽听得金属刀具铿锵碰撞的声音。
岁岁抬眸望去,便见一个侍卫装束的男人,手中提着一把尖锐的大刀,迎上了刺客的弯刀。
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呼:“是安国将军府的侍卫统领莫如山!他终于来了!”
安国将军府便是皇后的母家。
莫如山武艺高强,也是宋辞尘的武学师父之一,那刺客被打得节节败退。
那刺客眼神一狠,藏在人群中的同伙终于现身,手中的武器直指宋修尧与宋辞尘。
宋修尧有禁军护卫,宋辞尘却要护着宋辞歌,还要分神对付出手便是杀招刺客,一时分身乏术。
在刺客又一次杀招袭来之前,宋辞尘为了保护宋辞歌,硬生生扛了一刀。身侧便是冰凉的湖水,他一时脱力,便跌入了冰凉的湖水之中。
那些刺客早有预料的在湖水中布下了陷阱,宋辞尘甫一入水,便有水草紧紧的缠住他的脚,拽着他沉入湖底。
宋辞尘拔出肩头的刀刃,斩断水草之后便没了凫水了力气,就在他以为他要沉入湖底的时候,便有一道冰冷柔和的力,带着他远离了岸上的厮杀。
等到好不容易将宋辞尘拖上岸,岁岁已经精疲力竭。她来不及休息,立刻去看宋辞尘的情况。
宋辞尘呛了水,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岁岁又用了触灵诀,按着他的胸口,让他将水给吐了出来。
“是谁?”宋辞尘半睁开眼,他喘着粗气,却犹不忘警惕的看着四周。
岁岁没理他,反正他也看不见她。她注意到宋辞尘的肩膀血淋淋的,便捏了一个回生决帮他止血。
宋辞尘只觉肩膀的伤处似是被注入了一道充满生机的暖流,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撕裂的伤口渐渐止血。
见宋辞尘伤口止血后,岁岁便放下了手,她望向宋辞尘,恰巧对上他漆黑的茫然眼眸。
“咦?我记得紫宸宫的小殿下从前眼睛是灰色的呀?怎么变成黑色了?”
岁岁暗猜,或许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宋辞尘不能看见鬼魂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确定宋辞尘没有危险了之后,岁岁便头也不回的飘走了。
……
宋今朝当然没能找到岁岁,只找到了正在找他的甄玄玑。
甄玄玑想不明白为何命盘会指向宋今朝,她有意试探,便道:“我正在寻一人,公子牵引了我寻人用的命盘,却不似在下要找的人。”
“你在找什么人?”
“公子若想知晓,不如随我走。”
甄玄玑在试探他,宋今朝自然明白,但他也猜测,甄玄玑在找的人,或许就是岁岁。他不知甄玄玑有无敌意,但一探便知。
宋今朝回:“可。”
两人当即出了圣都,往漆黑荒芜的郊外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密林间。明月高悬于天际,洁白的月光撒在碧绿的林间,投在宋今朝与甄玄玑的身上,月光都成了阴森森的绿影。
两人的心理一个比一个强大,毫无反应的往前走着。
只不过越往里走,便见脚边的泥地上都开满了绚烂的花朵,被鲜花簇拥着的,是一座小小的衣冠冢。
如此精致,落在此处,更是诡异。
宋今朝看向衣冠冢,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精致雕刻的墓碑之上。
与此同时,甄玄玑也再度驱动命盘。眼前毕竟是那位小郡主的衣冠冢,冥冥之中与那位小郡主自有联系,甄玄玑本以为这一次命盘会指向衣冠冢,却不想还是指着宋今朝。
这代表宋今朝与那位小郡主,绝对有联系。
不是夺舍,也不是投胎,那位小郡主又为什么要停留在宋今朝的身边?他又知道,他的身边有一只鬼魂吗?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是,我受衣冠冢主人的兄长,当今镇北王所托,寻找其未曾往生的妹妹。”甄玄玑话锋一转,单刀直入:“我猜测小郡主的魂魄便萦绕在你的身边,公子可知?”
“我知你荒谬。道士之流,坑蒙拐骗,骗的是无知之徒。”宋今朝回道:“我不信鬼神之说,道长不必在我这儿花费心思。”
“若你不信,又为何与我走这一遭?”
“道长一开始说的,是找“人”。”
甄玄玑一愣,好像还真是。
宋今朝接着说道:“我奉劝道长小心行事,行骗竟敢行到当今镇北王的身上。这世上从无鬼神,道长的谎言终有一日会被拆穿,届时还请好自为之。”
这世上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很多,似乎恰巧眼前的少年便是其中一位。也罢,她还是先去告诉镇北王吧。
甄玄玑说:“既然公子不信,在下也无话可说,告辞。”
宋今朝站在原地,他不自觉的摸上藏在袖口的暗器,袖间刃欲射向甄玄玑命门,他的飞刀,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那只小鬼魂的存在了。她的兄长,也不会将她从他的身边抢走。
宋今朝握着飞刀的指节发白,因为努力克制而轻微颤抖,他缓缓的抬起手,小巧的暗器以迅雷之势,直直的朝着前方飞去——
噗嗤一声,暗器没入坚硬的树干。
宋今朝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做让她讨厌我的事情,或许她是想见到家人的。”
勉强克制了内心的杀机后,宋今朝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块墓碑上。
他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平视着这块墓碑,抬起手,用指尖摩挲着岁岁的名字——
“孟祐岁。”
宋今朝一字一句的念出她的名字。
孟祐岁。
孟祐岁。
……岁岁?
本该是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名字,宋今朝却一时忘记,他是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宋今朝不记得岁岁了。
……
因为圣都突现刺客,花朝节也被迫提早结束,进行宵禁。宋今朝进城之后便到了宵禁的时间,他花费了一番功夫,才不动声色的回到长寂宫。
在去找岁岁之前,宋今朝将给买的岁岁的新衣裳和蟠桃花灯都暂放在玲珑坊,回城了才拿回来。此刻,他便站在长寂宫的大门口,往里望去。
“你回家了吗?”
孟祐岁。
宋今朝默默的在心中念着岁岁的名字,不知出于何种念头,他没有将孟祐岁与他记忆中模糊的岁岁混为一谈。
掌心划过冰凉与柔软,宋今朝便知,她早就回家了。
——小殿下怎么这么晚回来呀?
“有些事情。”
——很晚啦,该休息啦。
岁岁打了个呵欠,救宋辞尘浪费了她不少的鬼气,她还撑着等宋今朝回来,可把她给累坏了。
“好。”
——我今晚也要睡你的寝殿哦。
“好……嗯?”
岁岁耗费的鬼气太多,得靠近宋今朝一些,多蹭蹭仙气补回来。
——不可以吗?
“可以……吧。”
——好耶。
宋今朝将蟠桃花灯挂在寝殿的屋檐下,然后将岁岁的新裙子挂进他的衣柜,和他的衣服放在一起。做完这一切之后,宋今朝才去洗漱。
再度踏进寝殿,宋今朝已经换了白色的中衣,他无端的有些紧张,压低了嗓音问:“你睡着了吗?”
半晌没有回应,宋今朝便知她睡着了,就是不知,她是睡在了哪里?
躺在被窝中的时候,宋今朝又想,她是不是就睡在他的旁边?
她好黏人呀。
宋今朝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不自觉的睡沉。
而他以为睡在他旁边的岁岁,其实正以睡姿在床榻的上方满床乱飘,睡熟了还时不时的对宋今朝进行鬼压床。
宋今朝毫无意外的做了一个可爱的噩梦,梦里好多颗大桃子压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一个劲儿的念着岁岁岁岁。
第30章
翌日。
清晨的阳光从长寂宫半掩的窗户透进来, 宋今朝感觉到这微不可闻的热度,便睁开了眼睛。
因为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宋今朝的面色显出淡淡的疲惫, 他看着落在他掌心的阳光, 反应过来之后, 便将床帷落下, 怕晒伤了某个还在睡觉的岁岁。
宋今朝好奇岁岁睡在哪里,便开始在落下床帷后光线昏暗的空间下,摸索岁岁的踪影。床本身算不得太大,宋今朝很快便在避光的暗处,感受到了岁岁冰冷的气息。
倒也不用他担心她被阳光灼伤,岁岁自己就很会找地方了。
宋今朝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 洗漱完毕后还不见岁岁起床, 他看距离前往博学馆还有一会儿,便走到衣柜旁,将岁岁昨天晚上挑的那条裙子拿了出来。
宋今朝打量着那条浅紫色的长裙,长裙裁剪得格外精致,宽大的裙摆上以银白色的绣线绣满了盛放的花朵。
不知道她穿上是什么模样?
宋今朝将长裙搭在手臂间,从小库房拿了一个炭盆, 点燃过后, 便将那件精致的长裙放进了炭盆中。
宋今朝看着火舌将长裙吞没,他虔诚的念出岁岁的名字:“望孟祐岁可以收到她喜欢的新裙子。”
宋今朝不是第一次想给岁岁烧东西, 在十三岁时第一次知道岁岁存在的时候,在与她偶尔的交流中, 听她喜欢漂亮的裙子、甜美的糕点, 他就想把她喜欢的东西烧给岁岁。
为此, 宋今朝还特地挑着岁岁睡懒觉的时候, 去椒房殿找鸢尾和戎戎问过,怎么才能让岁岁收到他的东西。
鸢尾当时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字,每一个字都格外的娟秀漂亮:“得知道名字,但我们都忘记了,我们的名字是什么。”
包括岁岁,她只记得她叫做岁岁,却不知道自己完整的名字。
宋今朝感到遗憾,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便将岁岁的喜好一样一样的记下来,只待以后知道了岁岁的名字,便全都烧给她。
现在那个曾以为永远不会到的以后,终于到了。
宋今朝期待岁岁换上新裙子的模样,虽然他也看不见。
等到将裙子烧给岁岁之后,也到了博学馆开馆的时间,宋今朝离开了长寂宫,而岁岁则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一睁眼,岁岁便看见她的旁边躺着一条漂亮的新裙子,她惊诧不已。
这不是昨天晚上在玲珑坊买的裙子吗?
无须触灵诀,岁岁便能拿起这条浅紫色的花裙,她捧着裙子,轻轻的用脸蹭了蹭,便感受到了冰冷的温度。
岁岁欢呼一声,立刻换上了新衣裳,至于身上这身穿了许多年的染血的浅紫色襦裙,也被岁岁随手放进了宋今朝的衣柜中。
反正不占地方嘛。
换上新衣裳的岁岁苦于无人欣赏夸赞,特地趁着现在的阳光不是太灼烫,跑到了椒房殿给小伙伴炫耀她的新裙子。
……
鸢尾和戎戎在椒房殿的日子过得无趣,岁岁过去时,戎戎正在教她舞刀,当然不是真的刀,而是一根树枝。
戎戎正严肃的教导着鸢尾,比鸢尾教他读书写字的时候还凶。
岁岁惊讶的说:“我才几天没过来,鸢尾你这是怎么了?”
“我和鸢尾认为学习是相互的,她教我读书写字,我也应该教她武功。”戎戎振振有词:“我们约定了我默一篇文章,她学一套刀法!”
“可是我都默出十篇文章了,她一套刀法都还没学完!”戎戎又道。
岁岁看了眼正在不紧不慢的挥舞树枝的鸢尾,感觉戎戎可能是被套路了,为了让戎戎多学两篇文章,鸢尾可真是……煞费苦心。
可是怎么变成鬼魂了还要学习!!
在与好久不见的岁岁对上目光之后,鸢尾立刻放下手中的树枝,飘到了岁岁的身边,问她功课。
岁岁眼神躲闪,然后大声的转移话题:“你们看我的新裙子!漂亮吗?”
“诶?你怎么换的新衣服?”鸢尾还没来得及吭声,戎戎就诧异的问。
岁岁骄傲的挺起胸脯:“对呀。”
“是小殿下送的吗?”
“嗯!”
鸢尾想得更多:“他知道你的名字了?不对,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
“你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岁岁不太在意这件事,她说:“等小殿下回来我问他就是了。你们夸夸我,我都十几年没穿新衣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