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放下刀叉,他——白兰地——雷克沙·托雷斯,双目冒血,笑容扩大:“那手段,啧啧,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美妙……”托雷斯沉默了几秒,该是想着以前的事,慢慢的,充血的眼睛恢复常色,他继续切牛排,“我们这样的人,的确不求知恩图报,但像小琴酒哪样翻脸比翻书还的倒是头一遭见到,”说着,放下刀叉,一脸忧郁的模样,“我好歹也算他的在生父母吧?”
兰本一直忍着听这老家伙讲那过去的事情,但这家伙实在……实在太不要脸了,他根本就是把西蒙推入地狱的直接刽子手!
兰双目冒火瞪着托雷斯,托雷斯却不为所动,“可能是上天觉得我命不该绝,最后我没死,却受了严重的伤,卧床整整半年,半年后我才知道黑衣组织内部已经变天了。小琴酒没让我失望,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托雷斯又咬了一口牛排,嚼几下,吐了:“真老,我说到哪了,对了,在我觉得小琴酒应该推翻BOSS的时候,他收手了,”托雷斯歪头,眯了眯眼,“他居然甘于当那个人的走狗,并且是一心一意的,一点翻身的意思都没有。”
托雷斯摇头:“这不是我的小琴酒,不是!”他继续疯狂的切着牛排,而后突然抬头看着兰,“你都没变。”
兰觉得这个托雷斯有点神经质,她不敢答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托雷斯笑着:“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五年……嗯,五年有了吧?”
他站起来,走到兰跟前,兰全身的寒毛倒竖,谨慎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他剃了山羊胡须,整张脸光洁得没有一丝毛发,声音也和五年前听到的略有不同,似乎比五年前阴柔了一些,兰忍不住多看了托雷斯几眼,托雷斯突然阴测测一笑,一巴掌甩去,兰连着椅子直接被甩飞出去。
兰被甩得七荤八素,昏头昏脑的,托雷斯又走到她面前,阴笑:“怎么,觉得我变了?我没变我能变什么?只不过不能人事而已。”
第58章
兰一惊,抬头看着托雷斯。
托雷斯蹲身,笑眯眯的:“小琴酒的杰作哦。”
兰忽然想起梦境里也有几个男人想要玷污西蒙的情景,而那时西蒙给托雷斯刑以宫刑……兰蓦然双目爆红,“你把他……你把他……”
托雷斯弯唇一笑,又是一巴掌,兰的嘴角被甩出了几条血丝,脸颊火辣辣的疼,连牙齿都被甩得有些咯咯发抖。
“我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他轻轻晃了晃手,睨着狼狈的肉票,“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男人变态的所为之一罢了。”
兰努力适应疼痛,颤抖地半合着眼斜看托雷斯。
“宫刑?亏他想的出来,”托雷斯站起来,似乎被刑以宫刑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样,他轻巧得回到餐桌前,又开始切牛排,但怎么切怎么不满意,“唉,又遭你打岔,我讲哪了?对了,小琴酒心甘情愿当那个人的走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痛,小琴酒可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接班人啊!”
“我恢复了大半后本要再和小琴酒好好叙旧叙旧的,不过他做事利落,以前白兰地一支该杀的都杀,不该杀的也杀了,对了,你猜猜不该杀的是谁?”托雷斯眨眨眼看着兰,却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也不以为意,笑眯眯的自问自答,“就是组织里成员的家属,他们很无辜哦,有些还是刚出世的娃娃呢,有些干脆还没出世就连同母体一起死了。”托雷斯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他说的无关人命,兰却是惨然一笑,闭上眼睛。
西蒙说,他杀的人,负罪一千年也无法抵罪。
“没办法,若想重新成为博弈者,我只能从头再来,还好我在美国东部还有亲信,后来我就去调查小琴酒,”托雷斯抖着大腿,突然眼睛一亮,“还真被我查到了!”
兰缓缓睁眼看向托雷斯,托雷斯也盯着她,他再度走到兰面前,语气微妙:“你一点没变。”
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茫然道:“和我有关?”
“开始我不知道,”托雷斯摸了摸兰红肿的脸,一脸心疼,“疼吗?啊,是的,让我查到啥,对了,原来BOSS一直在研制一种药物,一种能让人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的药物。”
兰倏然瞪大瞳孔,神思惊愕:“不可能……他、他疯了?”
“是啊,违背自然规律的事他都敢做,也不怕遭天谴,”托雷斯似嗔非嗔的说了一句,却又道,“但是那老家伙的确从十年前开始就没变过模样了。”
兰不可置信,“不可能!”难道真有这样的药,而且……研制成功?可这种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里?
“自然是没成功的。”托雷斯不紧不慢的接上,“否则组织也不会每年花那么大的经费投入到药物的研制中,”托雷斯站起来,“也不会让这盘棋成为如今的局面!”托雷斯回身,来回踱步,“目前那药虽然保持住了老东西的容颜,但副作用也很大,其一便是他的行动力越来越迟缓,身体机能越来越迟钝,其实他才四十多岁呢,但多年药物的饮用,让他如同七十岁的迟暮老头。”
兰咬唇,心惊胆战,努力让自己冷静的听托雷斯说话。
“老东西身上有唯一的药物研发资料,其实……这颗被命为‘APTX-4869’的神奇药物已经研制的差不多了,”托雷斯上下看着兰,神经兮兮得笑着,“只不过还缺了一味药引。”
兰心神一凛,脑袋里的一根神经蓦然一抽。
“就这味药引你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吗,时至今日组织研发部依然没有试验出药引。”
兰开始发抖,她努力缩起身体,但因为全身被绑,她的行为看上去很滑稽。
“后来吗……”托雷斯三度说道,“你一直没变。”
“我不是——”兰神经质的一颤,努力抬头惊恐叫道,却被托雷斯捂住了鼻口,“小琴酒说你是你便是,你不是便不是,但你想想,小琴酒这样的人怎甘于人后?那老家伙也就外在是个壮年,骨子里根本是个不中用的老头,这样的人,小琴酒干嘛忠于他?你别和我说报恩,若真有恩,也该是我托雷斯第一个享受他的报恩,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BOSS是唯一一个知道药物研方的人,因为小琴酒也想逆天而为,因为小琴酒一开始就知道你是‘APTX-4869’的唯一药引——因为啊——该死——!!”托雷斯一掌打飞兰,他瞪着血红的眼看着虎口,那里差点就被她咬掉了一块肉下来,托雷斯站起,咬着牙看着死死盯着他的兰,似乎恨不能将地上的人挫骨扬灰,然而慢慢的,他眼中的血丝褪去,神色也恢复了大半的冷静,“如果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那你觉得,这一切是为什么?”
“我会变老,五年后十年后我肯定会变老,但我现在保持不变根本不是因为我是什么该死的APT9的药引。”兰狠狠说道,“西蒙、西蒙才不是——”
“西蒙?你还叫他西蒙啊——”托雷斯坐回餐桌,翘起二郎腿,“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还会叫他西蒙呢?西蒙已经死了呀,五年前就死了。”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五年前他就死了。”托雷斯面容讥诮而残忍,嚣张而自豪,“被你我合手杀死。”
兰双眸放空,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让她大脑短暂缺氧,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五年前,我一直想尽办法让他加入组织,但都没有成功,后来你来了,你这个小东西啊,或许真不该出现的,你看,你如果不出现,我就不会知道小琴酒有软肋,我不知道,就不会拿你要挟他,不要挟……不要挟他,他怎么肯加入组织?在你的眼中,如今的琴酒还是当年的西蒙·格罗斯吗?”托雷斯轻蔑的勾唇,“他是只恶魔,一只我们共同塑造出来的,恶魔。”
兰睁着空洞的眼睛,流着她自己都没有感觉的眼泪,她觉得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一样,是她……是她的错嘛?是啊,她一直这么怀疑过的,只是自己想和别人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托雷斯印证了她的想法,她是亲手扼杀西蒙·格罗斯的刽子手!
西蒙·格罗斯——她杀掉了……那个小男孩?!
你知道我手上沾着多少人的血?
你知道五年前你离开后我都干了什么?
我杀过的人,即使负罪一千年也难以抵罪。
第一次到达这山顶后才发现……我能看的只是这样的景致。
四周的黑暗没能阻挡那仅有的一线天所带来的光亮,伸出稚嫩而挣扎的手,掠过凛冽的风,拂过腥臭的血,抓住细缝里的光芒,以为是美好,以为是幸福,以为是希望,可最后发现——抓住的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她自作多情的以为只要有爱他总能感觉到她带来的能量
她自作多情的以为只要她极尽温暖总能呵护他冰冷的心脏。
她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对她的恨泄露的那一丝破绽就是一线天的光明。
双刃的爱,让她成为刽子手。
那个,让他成为即使负罪一千年也无法抵罪的刽子手。
五百年,两个人的话,就只有五百年了?
可笑!可恨!可叹……
**
琴酒拿烟的手蓦然一抖,他皱了皱眉,灭掉烟,站起来。
从兰被掳走到现在已经过了20多个小时,这几个小时……对他来说,竟过得那么长。
琴酒揉了揉额角,视线投递到桌上的,他给兰的手枪,她必定不怎么碰这东西,因为枪的表面还是光洁的如同没有主人使用过一样,琴酒拿起手枪放在手里掂量,想起了当日,他视线所及范围内,兰光洁的侧颈,和轻到微不可闻的自言自语:
两个人,就只有五百年了——
琴酒左手无名指一颤,他抬手盯着无名指,这只无名指——从见到她开始,时常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颤动。
琴酒抿紧唇线一言不发,站在窗前往下望,这时敲门声响起,伏特加进来,拿着一个盒子。
“老大,这是一个老头送过来的。”
“人呢。”
“绑起来押在仓库。”
“说实话就放了他。”琴酒没转头,伏特加却是一惊:放人?不像老大的作风啊。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就出去了。
半晌,琴酒回头。
他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拿起盒子欲打开,却生生止住了。
看见又怎么样,徒增烦忧!
琴酒又抽了一根七星,这二十几个小时了,他已经抽了好几包烟,在朦胧的烟云中他盯着盒子,蓦然讥讽一笑:不打开——到底……
琴酒眯了眯眼。
到底是自己也没把握,看见里面的东西,他会有什么反应。
第59章
兰看着车厂墙头的换气窗,那扇换气窗是整个车厂唯一的光线来源,扇面缓转,忽明忽暗。
托雷斯就坐在光线的照射下,他一眼不眨得看着兰,两人这般沉默静静地过了数个小时。
餐桌和食物已经被人撤走了,托雷斯就好像判官一样,威严正坐藐视着侧躺在地上的肉票,这个姑娘维持这个动作,这个表情,这个眼神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他似乎看不腻,他越看越觉得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很美好。
又过了半晌,托雷斯抬手看了看表,微微一笑:“他应该收到戒指了,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兰置若罔闻。
托雷斯不以为意:“我和小琴酒的故事还没完,你这模样是不想听了吗?”
对方依然一动不动,托雷斯啧了一声,走到兰的跟前,抬脚一踹,兰哼也不哼一下,好似无一点知觉。
托雷斯讥讽一笑:“就你这样的承受能力,真服了他能忍受你那么久,除了自以为是的满口仁爱,像你这样的人到底还有什么用?”蹲身,摸了两把兰的脸颊,啧啧称奇,“药引罢了。”
琴酒行踪不定,除非故意,否则跟踪他的探子很难查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两年来,他一直藏匿在阴影后看着这个男人如何一步一步往上爬,睥睨众生,叱咤黑白两道,琴酒越是出色,他越是心痒难耐,想看着他落入他的手中,想看着他最终在自己手中陨灭,复仇的快感,将他踩在脚下的痛快,还有一点点微妙的雏鸟翱翔作为父亲的自豪感,变态的恋子情结……
他设了多少坎埋了多少陷阱让那头不成熟的小豹长全尖利的爪牙,他自然是做好了豹子反咬他一口的准备,只是他没曾想过事情会发生的那么突然,更没想过豹子爪牙的锋利也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
别说驾驭这只豹子了,即使想驯服也落得个一败涂地的地步。
看着魂不附体的少女,托雷斯突然失了兴致,他漫不经心睨着兰嘴角的血丝,说道:“那个男人教过你射击?这倒是帮了我一把。”
微妙得说完这句话,托雷斯露齿一笑,眼眉微微发亮着:“恶魔杵在人间,对人类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啊……这个我们共同塑造出来的恶魔,你就没有想过……亲手结束它?”
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仁里,麻木的兰忽然动了下,空洞的眼神寻回了一丝生气,缓缓抬眸看着笑意满脸的托雷斯。
托雷斯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读到一些讯息,但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少女的心思,这倒不符他对这个少女的定义,他眼中,这个叫毛利兰的女生,单纯天真,心里想着什么,从表情就能一眼看出,然而此刻,她在想什么?亦或者,她什么都没想?
兰看着托雷斯,很纯粹得看着,水蓝色的眼睛仿若新生的婴儿的瞳仁,纯且透,却也是最被人所忌惮的眼神,没人知道这眼神的背后将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