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她已经很少有机会等着什么人了,比起等人,她更多的时候,是让别人等待。
不过可以的话,今天,她倒是愿意多等一会儿的。
晚春寂静的夜晚,凉风如水吹拂在身上很舒服,秦漫放任自己的身心,飘荡在风里。
连日奔波以及方才的消耗,其实很疯狂,比之更疯狂的,是在失去全身内力后,激发身体的潜能,迎接盛怒而来的苻鸢。
为了短短的一个时辰,让自己数年才可以恢复。
但此时,秦漫心中一点也没有惊慌害怕,甚至全然平静的放空,心湖平静如鉴,能映出天上月色。
她对武道的追求,全然是为了世俗的野心和力量,虽然天赋悟性极高,却极少在武道上专注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有一种全身心清静,神魂飘入于虚无,万事皆空的感觉。
下一刻,疾驰而来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禁宫内响起。
锦靴坚实的厚底,沉闷而厚重,虽然极快,但重重的踏在是青石板的路上,却仿佛每一步都要将石板踏碎才肯罢休。
秦漫睁开眼睛,看向天边的一线弯月,细锐而锋利的铁画银钩,带着明亮的银辉。
世间总是热闹的,激烈的,浩荡的,人总是有五毒六蕴,总是有不满足,总是有期待,有谷欠念,善恶有报,冤债到头……
总是有,应该去做的事。
两个时辰,足够了。
秦漫站在月光之下,沉静的凝望着远处走来的苻鸢。
金线刺绣的黑底锦袍,衣摆长长的拖在地上,金光灿烂的金钗步摇,摇曳生辉,凤眼微挑,柳眉丹唇,艳丽而张扬。
她记得,这位先宸国的公主,曾也是位天下闻名的美人。
这些年里,苻鸢悄然躲在幕后,搅动北临内乱,引尉人南下,控制西启朝政,插手宸国皇位更迭,二十年时间,扰乱了半壁江山,只是为了向宗政殒赫复仇。
苻鸢携怒而来的脚步,在看到秦漫的瞬间,陡然顿住了。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秦漫的面容上,她平静而淡然的遥望着她,面颊雪白,唇色殷红,长眉一抹如远山凝黛,眉间一朵艳丽的朱砂绘就的莲花。
她只着了一件黑色的纱衣,简单的勾勒出纤秀的身形,却更衬托出那张容颜,绝美如斯。
浓妆之后,绮丽而绝艳的美,比之平日的淡雅,更加动人心魄,即使不愿欣赏,也会在瞬间夺人心魂,神魂颤栗。
这种张扬的气场,似乎形成某种暗示。
苻鸢下意识的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想要确认自己脸上的妆粉是否均匀,两颊的胭脂是否足够鲜艳,眉上的黛墨是否浓淡合宜。
她几乎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纵使她再仔细的保养,精心的修饰,她也早已不再年轻,容色凋零。
她的眼睛没有那么清澈,两颊没有那么饱满,皮肤没有那么细腻,甚至完全好的没有一点痕迹的伤疤,也似乎开始隐隐作痒。
她老了吗,苻鸢眼前浮起宗政殒赫老朽的面容。
二十年,已经二十年过去,岁月老去,仇恨却始终延续着,催促着她。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一切都完了。
苻鸢看着一丈外站着的秦漫。
“你还活着!”她沉声问道。
“我承认,林门主很厉害,”秦漫温和而平静的解释道,“为了摆脱他,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
“他没杀掉你,是他没用,”苻鸢眼神微微一动,继而冷静下来,“但你竟然敢到这里来,哀家很佩服你的勇气。”
秦漫平静的看向她,“明知道你抓着宗政殒赫,要以此为筹码,难道你还天真的认为,我会乖乖的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我想,大概不需要我提醒,我破坏过你多少次的计划吧。”
“如果不是齐儿,你以为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说话?”苻鸢冷笑道。
“我当然不会否认这一点,”秦漫轻轻颔首,“如果不是容齐,我会多费许多工夫,但你心里明白的,你曾经对我以及整个秦家所做的一切,那些因为我们而无辜枉死的人,我都一定会讨回来。”
“是秦永为了云儿那个贝戈人,在宗政殒赫面前说尽谗言,挑拨我们的关系,我才被打入冷宫!”苻鸢怒视她,“你知道我之后遭受了什么?我不过是报仇!”
“所以,我也只是报仇而已,”秦漫心平气和道,她知道苻鸢绝不会认为自己错了,所以也并不与她辩驳,到底谁才是无辜受害的那一个,“世间的公道,如果这世间不能给与,那么便要自己去取,现在我赢了,你的计划失败了,我为自己的家族平反,哪怕千百年以后,这一笔账,公道也会落在我这一边。”
她也曾经郁愤过,曾经悲哀过,父亲堂堂北临丞相,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最终秦家覆灭,竟然追根就底因为后宫女子的怨怒,因为这样可笑而荒唐的原因。
但她很快明白,她的不甘,冤屈,愤怒,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能帮她平复。
她想要的公道,要自己去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