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缓抽了一口气,结果牵动伤口,闷疼不已地咋舌:“甄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不管管吗?”
十一皇子叹了口气,边拍着云清缓的背替她顺气,边道:“管?怎么管?据说甄贵妃娘娘幼时被庶母和庶出姐弟磋磨过,所以最讨厌的便是庶出子女。二皇子妃又是她亲自为二哥挑选的正妃,更不用说还诞下了嫡长子。有了嫡出的嘉泰,她又怎么会在意那些庶女呢?”
“而且嘉泰很有分寸。”徽宁郡主补充道:“至少明面上她和柔平温素她们还是很过得去的,更何况……”
徽宁郡主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她们是庶女,不是庶子。”
不是儿子,本就不在意庶出的甄贵妃自是更加无所谓了。不过是将就着养着,日后好送去联姻,为二皇子府铺路。
“至于二哥……”十一皇子叹了口气:“后院之事都是二嫂打理,二哥从不过问。加之她们的母亲又不是大族出身,就更加不会多加干涉。”
云清缓听了,心里莫名有些难受,沉默了好久,才问:“那这和柔平郡主举动奇怪有什么关系呢?”
十一皇子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怎么没关系?你想想,柔平是一点都不敢忤逆嘉泰的。如今林大小姐是嘉泰想要交好的人。嘉泰那边还没得到林小姐的准话呢,柔平就迫不及待地邀请林小姐去骑马。这不是在打嘉泰的脸吗?”
除非她能确定,嘉泰郡主再也找不了她的麻烦了,才敢如此张扬。
云清缓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到柔平郡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可怜:“只不过她没想到,她的这番计划,全被我给毁了。”
徽宁郡主对柔平郡主的印象向来很好,此时见她居然谋害长姐,既觉得她狠毒,又不知这算不算因果报应,万千情绪最终只化成了一声长叹:“柔平小小年纪便能如此缜密,环环相扣丝丝不错。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大理寺的人都查不到一丝痕迹。”
十一皇子喝了口茶,笑了笑:“这就只能靠诈了。”
第1卷 第49章
二皇子府。
柔平郡主坐在自己的闺房中,翘着手指,一根一根地卸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接着便是褪下手镯,取下项链,脱去戒指。
金银镶玉的首饰被整整齐齐地放置在楠木妆台上。柔平郡主看着这些华贵的首饰,伸出白皙细腻的手指一一抚过。
最终,宽大的袖袍狠狠一挥,将那些钗环镯链的首饰全部扫至地上。珠钗叮铃,脆响落了一地。
贴身侍女小玉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连忙进屋。待看到屋内的狼藉时,大惊失色,慌忙蹲下身将那些珍珠项链,红宝手镯和珠花凤钗一一捡起。
幸亏没有易碎的翠玉琉璃。
小玉将地上的珍宝一一放回了妆奁盒中,看着柔平郡主平静无波的面容,大着胆子劝道:“郡主,您何必和这些死物过不去?咱们的份例有限,若是摔坏,被皇妃娘娘看到您朴素了,又要责罚您了。”
柔平郡主对着铜镜笑了笑。明明人前恭顺小心,此时弯柔的乌眉却无端地带上了几分艳色阴狠:“呵,什么都是我的错。花瓶碎了是我没注意,嘉泰蹭破一点油皮,也是我没照看好。郡主——”
柔平郡主的声音微微拔高加重,一字一句地吐着对嘉泰郡主和二皇子妃的恨意:“什么郡主,活得连嘉泰身边稍有些脸面的下人都不如。穿金带银,华丽现人,就不觉得讽刺么?”
小玉被柔平郡主这一番话唬得脸色剧变,匆匆跑到屋外张望,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回到柔平郡主的身边,着急地劝着:“我的郡主啊,这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您可千万别犯了浑,在娘娘和大郡主面前不满啊。”
司徒心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一把羊角梳,轻轻地梳着自己柔顺的长发。瞧着小玉一脸惊慌,嗤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咱们这院子这么偏僻,难不成还会有人来不成?”
小玉不敢说话了。默默地从妆奁盒中拿出一盒白瓷小罐装的药膏,打开对着柔平郡主道:“郡主,奴婢给您上药吧。”
“嗯。”柔平郡主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冲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起身施施然地走向了内室。
小玉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上前为柔平郡主去衣拖屐。待柔平郡主趴到了床上,又替她将亵衣卷了上去。
只见司徒心琳小小的身子上布满了红色的伤痕。虽然不见血,却是被木棍打下,闷出的一道道红肿的印记,看着无端令人心头发酸。
小玉用指尖沾了一些膏药,轻轻地涂抹在柔平郡主的背部,小心翼翼。生怕稍稍用力一些,便会让自家主子更加疼痛。
倒是柔平郡主眉头一皱,极为不耐地斥道:“没吃饭么?这么轻做什么?”
小玉有些哽咽:“郡主,奴婢怕您疼。”
“疼?”柔平郡主有些厌烦小玉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但到底是自己唯一忠心于自己的丫头,最终也没有出口斥责,而是有些嘲弄地道:“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本郡主都没觉得疼,你倒是还不能习惯。”
小玉用手背抹了抹眼,继续沾着药膏为柔平郡主上药:“郡主,大郡主也太过分了。您好歹是她的妹妹呀。”
“妹妹?”柔平郡主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有这样的姐姐,这已经是我十辈子修来的孽缘了。还敢与她姐妹相称?”
好不容易等小玉上完药,又等膏药全部渗进皮肤之后,柔平郡主转了个身,缓缓闭上了眼睛:“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小玉低低地道了声“是”。将屋内的灯一一吹灭,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柔平郡主很快地就陷入了深眠。
半梦半醒间,柔平皱了皱眉,耳边隐隐传来一道幽幽的呼唤:“柔平,你害得我好惨啊。”
第1卷 第50章
柔平郡主无意识地紧了紧身下的床单,如幽灵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柔平,你害得我好惨啊。”
司徒心琳身子一哆嗦,眼珠不安地转动着,渐渐从睡梦中清醒。
耳边的声音喋喋不休,一直环绕在柔平郡主的床边——
“柔平,柔平,司徒心琳,你害得我好惨。”
司徒心琳终于发觉这不是做梦,蓦地睁开眼睛,就见床边的纱制帐幔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晃来晃去。
柔平郡主倒抽一口气,猛地撑着身子坐起,攥着自己的被子挪动着退后,紧紧地贴着床柱,裹着自己的身子努力不让一丝风灌进来:“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影子笑了,声音忽远忽近,忽飘忽实,无端端地瘆人:“柔平,我代嘉泰受过,承了你的罪孽,你居然问我是谁?”
“云……清缓?”
影子“咯咯”笑了两声,却不说话,反而又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是默认。
柔平郡主心理素质再强大,也只是个孩子,如今见到神鬼,难免害怕。她把自己缩在被子中,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大喊:“你不是没有事吗?梁大师姐不是已经把你治好了么?你是假的,你是假的对不对?”
柔平郡主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低着头斜着眼看着那个鬼影,喃喃自语:“你是假的,你没有死。”
“谁说我没有死呢?”
耳边声音突然放大。
柔平郡主一回头,发现那鬼影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侧的帐幔后飘来飘去,笑嘻嘻地道:“我死得这么惨,你还这么说我。柔平,我好难过啊。”
柔平郡主心中一抽,崩溃地抓着被子不停地往另一边移动,边挪边哭:“小玉,小玉,你快进来。快来人啊——”
可惜任凭柔平郡主喊破了喉咙,小玉都似乎是睡着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呵呵呵——”影子轻轻地笑着。帷幔后的身影猛地拉大,似乎是身体前倾靠近,把柔平郡主吓了一个哆嗦。
“别费力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影子的尾音上扬娇嗔,莫名的带着点稚子的童真。
“我求求你了,你去找嘉泰,你去找嘉泰。”柔平郡主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连着说了两遍,瞳孔睁得大大的,张大嘴巴喘着气:“和我无关,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啊。”
“怎么会与你无关呢?”影子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不理解:“明明就是你害的我,我为什么要去找嘉泰呢?”
“怎么不是。“柔平郡主靠着床柱,眼眶泛红,发抖的身体和眼神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疯狂:“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和你赛马,你怎么会出事?冤有头债有主,云清缓,我平时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放过我。以后每年,每年我都会祭拜你的。你别缠着我了,好不好?”
“嗯?”影子似乎考虑了一下,接着极其天真地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哦。”
柔平郡主吞了口唾沫,紧紧地盯着那团黑影,瑟瑟发抖:“所以你去找嘉泰好不好?放过我好不好?”
“不好。”影子突然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气鼓鼓地说:“如果不是你在嘉泰的马上做手脚,她就不会险些坠马。如果她不坠马,我就不会去救她,就不会这样了。我不管,我就要找你,我要你陪我玩。”
柔平郡主听了这话,如遭雷击:“你怎么知道是我?”
“当然知道啊。”似乎是因为柔平郡主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影子顿时笑得特别开心:“如果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呀。柔平真笨,羞羞。”
对呀!
柔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
如果不知道是她,云清缓的阴灵作甚要来找她?更不会说什么是承了自己的罪孽,说自己害了她。
“阎君大人都和我说啦。”影子的声音娇娇俏俏地响起,特别天真:“这一切始作俑者就是你。我现在在下面好孤单,你来陪我好不好。咱们在下面做好朋友,要一辈子在一起。”
柔平郡主彻底疯了,摇着头崩溃地大叫:“不,不。你去找嘉泰。这是她的错,这全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她总是那么的嚣张跋扈,我也不会这样做的。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清静点的环境,不再受人欺负,这也有错么?”
影子考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不过——”
柔平郡主猛地回头,发现这影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又到了她的身边。她吓得再次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另一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你好厉害哦。”
按理说柔平郡主如果清醒些应该已经发现不对了,但只可惜她已经被吓得神魂错乱,惊惧交加,脑子一热就把自己的计谋全盘托出:“我只是让薛宝钗的手接触了浸了还阳草汁子的手帕。之后她去牵马,还阳草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马的身体里了。”
“还阳草,好厉害的样子。”影子又飘了飘,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床的正前方:“这是什么呀?”
柔平郡主哭着道:“一种会让马儿发狂地草药。”
原来还阳草是西域奇花,一旦有一点点的草汁进入了马的身体,都会让马状若癫狂。
最妙的是,这种草挥发的极快。只要马儿跑了起来,血液中的草汁就会随着汗液蒸发掉,哪怕最高明的仵作也查不出一丝异常。并且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一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种草药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连一点残渣都不会留下。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缰绳还是薛宝钗的手上都没有检查出一丝一毫地痕迹。
“好神奇的东西呀。”影子又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感兴趣:“柔平,你怎么会有这种草药啊?”
“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柔平郡主攥着被子,不停地哭着:“我外祖父是游商,这是我外祖父千辛万苦弄到手的,给了我的娘亲。”
“哦——”影子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话音刚落。
屋外的庭院人影幢幢,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凌乱的火把照亮了足足半个夜空。
门被猛地推开。
柔平郡主惊慌地看过去,就见帷幔被用力地扯下,二皇子妃上前直接一个耳光打在柔平郡主的脸上:“贱人,原来是你要害我的嫣儿。”
屋内的烛火被一一点燃,柔平郡主伏在床上,捂着被打肿的脸庞,不敢置信地抬头。就见那个所谓的影子不过是一个被细线吊着的小斗篷罢了。
而此时,二皇子妃,嘉泰郡主,十一皇子还有徽宁郡主都站在房间内,一干仆妇婆子跟在几位主子身后,看着她的面容充满了嘲笑鄙夷。
徽宁郡主站在十一皇子身边,捂着嗓子咳了咳,转过头有些不敢看柔平郡主。
二皇子妃倒是很体贴地道:“徽宁啊,辛苦你坐在那和柔平说了这么久的话,肯定渴了吧?来人,还不快给郡主端一碗银耳汤。”
有婆子匆匆退下去厨房张罗。
徽宁郡主朝着二皇子妃福了福身:“多谢二伯母。”
不过二皇子妃现在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柔平郡主夺走了,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接着便恶狠狠地看着柔平郡主,犹是不解气地上前揪起柔平郡主的领子再次删了几个耳光。
十一皇子看了二皇子妃这状若泼妇的模样,有些不忍地皱了皱眉:“二皇嫂,这件事应该交由父皇和惠贵妃娘娘,甄贵妃娘娘处理,您这么做,恐怕有些不合适。”
柔平郡主趴在床上,嘴角都被打得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捂着脸,目光无神地盯着身下的被单,惨然地勾了勾唇角。
她知道,自己如今全完了。
“哈哈哈——”柔平郡主隐忍而又小声地笑着,就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接着笑声渐渐变大,同时癫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徽宁郡主看到这样的柔平郡主有些害怕,艰难道:“柔平,你别这样。缓缓说了,她会给你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