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听着薛宝钗曼声诉说,眼睛越来越亮。她紧紧握着宝钗的手:“若是你能够想办法让柔平郡主的追封被褫夺,岂不就……”
“正是这个理。”薛宝钗勾了勾唇,点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三个人,又在两个小人中间连了一条线:“柔平郡主毕竟是庶出,且被嘉泰郡主打压,跟着她实在是无甚前途。”
把一个小人涂成一团水渍后,薛宝钗又在另外两个小人身上连了道痕迹:“若是能够借此投到嘉泰郡主门下,岂不美事一桩?”
薛姨妈瞳孔睁大,呼吸甚至都急促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才紧张地道:“可是,这要如何才能……”
薛宝钗轻笑一声,美眸中泛着凌凌清光,好似落着九天星辉,是从来没有过的自信光彩:“好歹我也做了柔平郡主这么久的入学陪侍。郡主平日里那些不为人知的事,身为陪侍的我不是很容易知道么?”
“至于二皇子妃——”薛宝钗眼睛弯了弯,仿佛已经想到了未来的前程造化:“这段日子,我也是经常和侧妃娘娘说话的。咱们薛家百万家资,也确实该用在刀锋上了。”
“侧妃娘娘说,她会帮着咱们试探二皇子殿下。若是成了,侧妃娘娘在二皇子府中再进一步。我们王薛两家日后一同相辅相成。就算是有江南首富的甄家挡在前面,也不能埋没了咱们薛家的从龙之功。一箭三雕,岂不快哉?”
薛姨妈越听越激动,越听越颤.栗:“我的儿,如果这般,咱们家重回祖上辉煌,指日可待。”
薛宝钗丰盈的脸庞莹莹浅笑,微微挑了挑眉,又朝着杯中注了一股清亮的茶水。
这些日子,因着云大小姐惊马,王夫人对她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生怕自己连累了这荣国府的凤凰蛋贾宝玉。
为着国公府的尊贵,她全部忍了下来。
不过——
她也相信,自己不会忍得太久。
果真。
柔平郡主的薨逝,正巧就给了她一个绝妙的时机。
为了这薛家,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鸿鹄之志在于登天。只要能成功,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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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缓坐在亭子中吃着热乎乎的,厨房新上的糕点,就听身边传来一声轻笑:“你倒是闲得慌,这赏菊品花的,好不快意。”
云清缓回头,就见黛玉褪下了身上厚实的大毛披风,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表姐。”云清缓眼睛一亮,站起身朝着黛玉迎了过去:“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黛玉刮了刮云清缓的鼻子,嗔道:“我前儿个还巴巴地给你送来了一副山水图,怎么就好久没来了呢?”
云清缓挽着黛玉的手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黛玉本来就很好的心情被她这一番话哄得更加开心了,摇了摇头:“你呀。”
云清缓如今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伤也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只可惜林氏和袁氏总觉得她娇弱异常,始终不肯放她出门。她也就只能每天像个望夫石一般,盼着林黛玉和徽宁郡主过来陪她解闷。
云清缓推了一盘糕点递过去,捻起一块递到了林黛玉的面前:“表姐你尝尝,这是十一殿下送来的酥饼。绵软沙甜,满口生香。保准比你以前吃过的所有点心都要好吃数倍呢。”
林黛玉接过后,轻轻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起:“嗯,果然美味异常。怪道你这个尝遍美食的小吃货都如此赞不绝口呢。”
云清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到了什么,转眼看着林黛玉:“表姐,书院已经放年假了吧。”
“是啊。”说起年假,哪怕淡然如黛玉心中也是难免波动:“说起来这么些年,每到这时都是在外祖母家过的,和父亲相隔千里不能相见。如今父亲回来了,我也终于可以承欢膝下,让父亲享天伦之乐了。”
“年假过后就是除夕,再等过完上元节,徽宁郡主就要随淑阳长公主一同去五台山了。想要再见,怕是要等后年了。”
算算日子,自家表哥后年估计就要更进一步,成为新圣人了。
林黛玉并不知道云清缓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感慨时光飞逝,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说来这也不是件坏事。至少能够远离京中纷争,也算是功德加身了。”
云清缓自是知道的。
要不是嘉泰郡主也要去,她还真会想办法使个小计谋随行:“听说怀兰公主也会去。只是不知道她在五台山会不会受嘉泰郡主的欺负。”
林黛玉也是知道怀兰公主一直被嘉泰郡主对付轻视,叹了口气道:“是是非非,谁又说得准呢?说起来这次柔平郡主也不知是福是祸。”
两人还待谈论,谁知徽宁郡主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撑着桌子朝云清缓和林黛玉道:“缓缓,黛玉,出事了。”
云清缓难得看到徽宁郡主这般慌张,和林黛玉对视了一眼。
黛玉倒了杯茶,递到徽宁郡主手中,柔柔地问:“怎么了,如此惊慌失措,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祖父要褫夺柔平的公主封号,执意将其贬为庶民。”
云清缓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第1卷 第53章
徽宁郡主明显跑的很急,接过黛玉手中的茶喝了一大口,顺了顺气,才道:“方才二皇子妃在皇祖父面前鸣冤,说前阵子泽堂兄的抱病卧床不起,是柔平下的毒手。皇祖父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夺了柔平的追封。还是姑祖母来的巧,劝下了皇祖父。但即便如此,皇祖父还是借着柔平用还阳草害了你的事,说柔平不配这个公主追封。总之,消息一传回父王和小皇叔就立马进宫,前往父皇面前陈情了。”
黛玉细长的烟眉蹙起:“怎么会?二皇孙患病不是半年前的事么?与柔平郡主又有和干系?”
徽宁郡主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握着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不知道。不过无非是嘉泰那边又想作什么幺蛾子,拉着柔平下水罢了。”
云清缓不关心事情经过,她只关心结果:“陛下现在又是如何说?”
徽宁郡主继续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企图用冰凉的秋风平息心头的腾腾燥火:“父皇命宗正司严查此事。若是真的……恐怕柔平连皇陵都没法入,只能身后做个孤魂野鬼,无人供养,无人祭拜,连香火恐怕都无法再享受了。”
云清缓因着黛玉的大好心情被这件事瞬间破坏了个干净。
低着头,她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嘉泰郡主还真是个搅屎棍,见天的不肯消停。就不能让大家过几天安生日子么?”
因着声音太小,徽宁郡主没听到,抬眸问了一句:“缓缓,你说什么?”
云清缓摇头:“无事。”
她怎么可能让林黛玉和徽宁郡主听到如此粗俗的语句:“现在查出什么来了么?”
“还没呢。”徽宁郡主也有些烦躁:“父皇就给了宗正司三日时限。若三日没个结果,恐怕就要直接定罪了。”
云清缓和林黛玉对视一眼,同时抽了口气。
她们都不是傻子。陛下此举,根本就是认定了要夺柔平郡主的封号。所谓宗正司,怕也不过是安抚宗亲的一个幌子罢了。
黛玉按捺住心中的冷意,纤长的玉手紧紧地抱着烧的旺盛的小火炉,朝云清缓道:“表妹,天色也不早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陛下此举,必会引发朝堂动荡。她必须快些回府,好生听父亲说道。
云清缓也不留她,微微颔首:“多谢表姐今日过府陪我玩耍。下次我必登门道谢。”
徽宁郡主过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云清缓和林黛玉这件事。见她们皆胸有沟壑,便也放下了心:“你们有成算便好,我就先行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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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镇国侯府众人齐聚一堂。
镇国侯和云正然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小辈们。过了很久,镇国侯才敲着桌子问道:“你们对这事,有何看法?”
云清喻首先道:“爹爹,二叔,孩儿认为,这不过是二皇子府抛砖引玉的一次试探。”
镇国侯看着自己的儿子:“何解?”
“柔平郡主的追封是十一皇子请来的。若是追封被夺,岂不是对外表示着十一皇子不得圣心。这给六皇子一脉,也将会是一场重重的打击。”
镇国侯抚了抚胡须,显然对云清喻此番言论很是满意。又看向了云清迟:“迟儿怎么看?”
云清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扶手:“孩儿倒是有另一番见解。”
第1卷 第54章
云清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扶手:“孩儿倒是有另一番见解。”
云清迟足智多谋,计智无双,镇国侯和云正然在大事上向来是更偏向于云清迟一些的。
闻言,兄弟两人对视一番。
云正然转过头看着云清迟,颇为赞许鼓励:“迟儿,你是觉得陛下此举另有千秋么?”
云清迟坐直身子,看着父亲和伯父,微微颔首:“我朝规定,宗室之女殁后,追封加一级。只可惜,这般举动,不正叫柔平郡主越过了嘉泰郡主么?所以孩儿斗胆猜测,此间纷争,是嘉泰郡主为了挣一个虚名而故意陷害。”
镇国侯点了点头,不说话。
反而是云清缓有些不能理解地悄悄举起了手:“我有个问题。”
云清迟停了下来,看向了云清缓:“你说。”
“柔平郡主……毕竟已经殁了。嘉泰郡主为什么非要和一个逝世之人过不去?”
死者为大,难道嘉泰郡主不知道么?
云清迟没说话,反倒是云清喻嗤笑一声:“缓缓,你常年不在京城,哪里知道我们这位福星郡主。别说利用逝世之人了,为了自己的那点子虚名,不尊长辈可都是做得出来的。”
云清缓懂了,看着云清迟:“大哥,你继续。”
云清迟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道:“其二,正如阿喻说的那般。二皇子府此举,亦可打压六皇子殿下的气势。”
想到了什么,云清迟抬眼看着云清缓,笑问:“缓缓,你可知为何柔平郡主害了你,惠妃娘娘和十一殿下却还是请求陛下保留柔平郡主的追封么?”
云清缓愕然:“难道不是因为柔平郡主可怜么?”
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镇国侯和云正然看着云清缓这般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正然看着云清缓,无奈地叹息:“傻丫头,当然不是。”
云清喻难得有表现机会,见到云清缓不明白,立刻举手:“这事我知道。一是因为缓缓不愿追究。二则是惠妃娘娘的态度,就代表了六皇子殿下和我们镇国侯府的态度。三则是全了陛下的颜面。毕竟嘉泰郡主跋扈人尽皆知。若是传出柔平郡主是因为企图害嘉泰郡主而亡,恐怕这京中百姓会有不少人为柔平郡主举哀。皇家姐妹相争,这也绝对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
云清缓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她睁大眼睛看着镇国侯和云正然。只见二位长辈点了点头,瞬间悲哀地认识到:还以为自己已经挺聪明了,没想到仍旧是个零级傻白甜。
镇国侯看着云清缓圆圆小脸上的不敢置信,忍不住笑了笑:“缓缓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柔平郡主这件事,瞒得过百姓,瞒不过宗亲。如今惠贵妃娘娘不计前嫌,为柔平郡主讨要追封,赢得了宗亲们的交口称赞。别的不说,宗室中辈分最高的荣王爷,都对你姑母是赞誉有加。几次在陛下面前夸赞娘娘贤惠大度,担得起“惠”之封号。”
云清缓看着镇国侯,再僵硬着转动脑袋将目光转移至自家爹爹脸上,最后注视着两位兄长。
见着他们都是一副高深莫测,胸有成竹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小手,瞠目结舌:“一箭三雕,好计谋啊。”
别的不说——
荣王爷,那可是陛下的叔祖父。
得到他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了老臣们的支持。
这等一步三绕的成算心机,她哪怕再过八百年都学不来吧。
看着云清缓惊讶备受打击的模样,云清迟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道:“缓缓,这本来就不是你们女孩子该掌握的。更何况,你还小,不知道也很是寻常,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可惜云清缓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云清迟的劝慰。她现在还陷在自己的怪圈出不来:“十一皇子和二哥也就比我大三岁。怎么他们就这么厉害呢?”
不过云清缓向来乐天,纠结了一下便愉快地决定把这件事归咎到生长环境不同,继续疑惑:“大哥,你既然说你有另一番见解。那你说说,陛下为什么执意褫夺柔平郡主的封号。连退路都不肯留下。”
云清迟挑了挑眉,看了云清喻一眼。
云清喻会意,走到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才又回到座位上,点了点头。
云清迟唇角这才溢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嘲弄,眸中似乎隐隐盛着对谁的讽刺:“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陛下后悔了。”
云清缓:“?”
云清喻:“??”
云清迟端起茶,动作优雅地啜了一口,放下茶杯,眯着眼道:“嘉泰郡主是陛下最为疼爱的福星,说是百般纵容也不为过。当时陛下被惠贵妃娘娘一劝,一时冲动,答应了娘娘的恳求。可是过后或许也觉得这么做是委屈了嘉泰郡主,更不消说还有甄贵妃娘娘,可能也在陛下的耳边吹风。”
“更何况……”
云清迟突然就不肯说了,而是夸赞着:“伯父,这茶倒是不错。也不知是哪里进来的。”
镇国侯瞬间懂了云清迟的意思,习惯性地摸了摸胡须,指着他笑道:“就知道你爱茶。这是前些日子梁家人特意送来的,乃梁家大少爷亲手烹制。外面可谓是千金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