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了气,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无人知道,也就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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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缓对宴会的兴趣是非常大的。
古代实在是没有什么活动,虽然毓秀书院有着很多姊妹,但总归是清净之地,不好闹得太过。
所以秦国公府一年一度的牡丹宴,成了她最期待的日子。
梁以蘅走进了屋子,就见云清缓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一件一件地试着自己库房里漂亮精致的衣裙。
桌上,床上,榻上放置着巨大的托盘,地上还开着数十个大箱子,里面盛着昂贵精致,流光溢彩的锦缎。
不少侍女捧着匣子环绕在云清缓的身边,盒子中钗环玉佩,一应俱全,俱是稀罕难寻的珍品。
梁以蘅坐在了凳子上,看着云清缓费了好大的劲才挑好明日要穿的衣物,选好配套的首饰,笑道:“我们家姑娘也是长大了。不愿意在旁人跟前丢人,倒是一人时,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呢。”
云清缓看着梁以蘅,嗔道:“嫂嫂。”
梁以蘅伸出一只手,云清缓见状扑到梁以蘅身边,拉着梁以蘅的手问:“嫂嫂今日是有什么要嘱托妹妹么?”
梁以蘅点了点云清缓的鼻头:“人小鬼大,脑袋瓜子却是机灵得很。子驰说明儿个宴会上可能会有一些情况,让我特意来提醒你。”
云清缓很怕她大哥时不时的嘱托,毕竟云清迟一旦说了什么,下一刻就能刷新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认知。但她又不能,也不愿意拒绝,立刻洗耳恭听:“大哥让嫂嫂嘱咐我什么?小妹定然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梁以蘅眼风一扫,阿月阿星以及白露白霜立马带着丫头们下去。很快,诺大的房间里只剩姑嫂二人。
等确定无人听壁脚,梁以蘅这才道:“明日牡丹宴,恐有不少夫人带着自家女儿前来。旁的也还罢了,只怕有人浑水摸鱼,向你打听二弟的亲事。”
“二哥?”云清缓怪叫一声:“二哥都已经定了怀兰长公主,这些人怎地还是如此不长眼?”
梁以蘅笑道:“也是没跟你说清楚。二弟和长公主殿下的亲事,陛下的意思是当个秘密。或许有人从公主殿下被记在太后娘娘名下瞧出了些端倪。但更多的,谁又不想和我们秦国公府结亲呢?”
云清缓坐在梁以蘅身边,有些不能理解:“陛下为什么不愿承认这桩亲事?明明陛下也是乐见其成。”
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
梁以蘅低着头笑了笑,知道云清缓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也不急着说教,只是道:“这毕竟涉及到甄家那边,怕你担忧,便没有和你多说。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因着怀兰公主的清誉没有在外面提及这件事,这很好。不过明日各家夫人上门,说不得你就躲不过了。子驰想着,你被逼急了难免不保证漏了嘴,倒不如让我提前来叮嘱。”
云清缓疯狂点头,顺便夸奖了一波哥哥:“大哥太有先见之明。嫂嫂你不知道,那些夫人都是人精。我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句话,说不定就能让她们猜了个七八成。她们得了利,到头来我还不知是哪头出了差错。您还是跟我快些分析利弊。陛下不愿公之于众定是有他的原因,回头来我坏了陛下的事,可真就是罪过了。”
梁以蘅道:“今年新科二甲传胪,你可知是谁?”
“知道。怀兰公主的表哥,大名鼎鼎的梦怀公子。”
“母亲说过,你是个聪明的。知道咱们家要尚公主,一个晚上就想出了缘由。英王殿下也从不瞒你,想必你也知晓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而太上皇又有心收权。”
“嗯。”云清缓恹恹地点头。
她是真的烦太上皇。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惦念着手中那点权力。简直了。
梁以蘅见云清缓对前因了解清楚,便继续道:“陛下的几个兄弟,大部分都没能长成。除了义忠亲王和英亲王,也就是如忠顺亲王那般没有野心的,倒不必太过担忧。可是忠顺亲王他们乐意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甄太妃可不愿意。她一心想着做太后,如今太后做不成,心思便放在了太皇太后的宝座上。也是可怜二皇孙,成了甄家争权夺利的棋子。”
云清缓:“这和李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以蘅看着云清缓,理了理她的衣襟,目光透着几分悠远:“李家是孤臣,陛下自当重用。甄氏一族在江南滔天罪行罄竹难书,钦差都是幌子。私下当然要派陛下的心腹。李家公子如此合适的身份,不止陛下喜欢,甄家也派了不少人暗中接触。好不容易他才得到甄家的信任,若是怀兰公主和二弟的亲事被人知晓,那不就是在李家身上打上了陛下的标签。陛下怎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说得很有道理,云清缓却更加糊涂了:“怀兰公主都被太后娘娘认在了自己的名下。这李家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保皇党,甄家又怎么会如此眼拙?”
梁以蘅高深莫测地看着云清缓:“这你就不知道了。李家因着太嫔娘娘,在京中也早有了一些家底。李公子是李家的庶子,自幼饱受苛责。书墨纸笔都是给人抄书换来的,李夫人甚至不许他晚间读书,说是费蜡烛。他如今的成就和李家没有任何干系,甚至说他恨李家,都情有可原。甄家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会找上李公子。”
“李太嫔进宫,追溯源头还是这位夫人的决定。偏生怀兰公主如今成了嫡公主,李家那位夫人觉着自己对娘娘和公主有恩,更有底气。仗着自己是正房,处处打压李公子。李老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放任悍妇欺辱庶子。致使家门不和,兄弟离心。”
云清缓目瞪口呆。
谁家有了有出息的子嗣,管你是嫡子还是庶子,把人留在家中才最重要。
这李家当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该说泥瓦匠出身,到底是短了见识么?
梁以蘅知道云清缓在想什么,但其实她也不是很能理解李家的想法,只能道:“好啦,这也不是你该想的。我跟你说这么多,前因后果掰开揉碎,不过是让你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明儿个你跟着林表妹,她心思细腻,总是周到些。你只需好好玩乐就够了。”
云清缓应道:“嗯,可是嫂嫂,我还有个地方想不通。”
梁以蘅道:“你说。”
“李公子是二甲传胪,前途无量。就算李夫人因为怀兰公主底气足了些,可甄家凭什么认为,李公子会放弃陛下这边,冒着大风险去做这极有可能掉脑袋的事?”
梁以蘅笑了笑,她其实也很佩服李岫文的计谋:“李公子因怀兰公主被李夫人欺辱。为此,李公子故意做出一副憎恨怀兰公主的模样,这自然会被甄家注意到。甄家为了拉拢李公子,承诺他日事成,怀兰公主的亲事将由李公子做主,以泻心头之恨。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只可惜甄家不知道的是,怀兰公主和李公子的感情实际上非常好。若是怀兰公主的婚事泄露出去,缓缓,你想想,得利最大的是谁?”
云清缓立刻道:“当然是李公子。公主婚事,李家也算是有了秦国公府的姻亲。李公子是李家唯一上了朝堂的儿郎,我们府的人脉势力,最终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一旦公主和二弟的婚事暴露。一则甄家没有了依仗,二则甄太妃也不是傻人,她自会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如此,陛下废去一枚棋子,处境将会极为被动。”
云清缓的眼睛已经快被绕城了蚊香,她听了梁以蘅这番话,可算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梁以蘅为了牡丹宴,几日没有好生休息。即便如此,还是攒下了不少事务。见云清缓听了进去,她站起身揉了揉云清缓的脑袋,又多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云清缓目送着梁以蘅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京中的风,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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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黛玉乘着马车,早早地就来到了云府。
林氏和袁氏都喜欢黛玉,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便让云清缓带着黛玉去里面玩。
林黛玉走在牡丹花池边,看着浓艳华丽的牡丹花,瞥着云清缓:“你们家的牡丹宴我也是年年来,年年看。谁承想都没有今年来得大气热闹。”
云清缓撇了撇嘴:“那可不。今年是个特殊的年头,姑母特意从内务府拨了不少珍贵的品种,娘亲和大伯母也是早早地命人到处搜集难寻的牡丹。徽宁公主会带着文安公主出宫捧场,大皇子二皇子也会一并过来。算下来,开销都比往年大了不少,能不热闹么?”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你这模样,还不乐意?”
云清缓摇头:“不是不乐意。娘亲和伯母也带着我管家了,我只是看到那账簿,心痛啊。”
银子如流水一样,哗啦啦就没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偏偏林氏和袁氏看到她这般模样,还笑着打趣说等她日后掌了英王府的中馈,花销只多不少。这都心痛,等当了英王妃,岂不是要心碎了。
黛玉听完,笑得前仰后合:“表妹,姑母说得也有理。你这般难受,倒像是心虚了。”
云清缓见黛玉取笑她,不甘示弱:“林姐姐别只说我。等你日后做了承恩公府的大少夫人,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说完,云清缓立马跑开,不给黛玉任何反应的机会。
倒是黛玉怔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云清缓说了些什么,脸色涨得通红,甩着帕子追了上去:“缓缓,你站住。今儿个我非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云清缓这些日子天天去英王府骑马,身体都好上了不少。仗着自己灵活,躲着林黛玉,还时不时回头笑道:“林姐姐这是恼羞成怒了?今日孟家哥哥也来,姐姐还不快快去前院,省得有那起子不长眼的,抢了我的林姐夫。”
两人就这么说笑追赶,还是白露过来一句话,让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姑娘,林姑娘,贾大夫人带着众位小姐赴宴。夫人传话,让二位姑娘快些前去招待呢。”
第1卷 第95章
邢夫人很尴尬。
兄长护送自家姊妹赴宴也是常有的,但是在没有收到邀请的情况下,护送完了却不肯离去,贾宝玉就是独一份了。
因着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荒诞,不知如何与秦国公府开口。又想着贾宝玉或许会临时识趣,邢夫人便也没有和云府的两位夫人提起。
谁知贾宝玉因为太久没见林黛玉,竟是犯了痴。等三春姐妹下马车后,便站在几人身边,看似要和她们一同进府。哪怕邢夫人给她使了无数的眼色,他都恍若未觉,一心一意看着云府大门,想着自己多日不见的林妹妹。
林氏看到邢夫人不动,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邢夫人对着这目光,简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夫人,你看这事闹得。只是护送罢了,谁知道宝玉和姊妹们情谊深厚,竟是不肯离去……”
林氏善解人意地点头,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兄妹和睦,这本就是好事。我们家缓缓也是,日日都离不开阿喻,非要一块读书骑马。贾大夫人快些进去吧。缓缓早就等不及,说要和贵千金一道赏花。”
邢夫人听了这话,心中石头落了地。又和林氏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小辈们在丫鬟的引领下,进了府中。
袁氏站在林氏身边,瞧着邢夫人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道:“荣国府当真是越过越回去了。如此不讲究礼节。偏生如今主事的是大房,这二公子不识趣,回头倒是要大夫人拉下面子去解释。”
林氏叹了口气:“都说娶妻不贤,祸害三代。贾家就是被那位二夫人给害了。”
贾二夫人做的事,外面说是入佛堂为老太君祈福,可秦国公府对内情可谓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袁氏是个爽利明白的人,最看不得这种下作阴私,连带着对整个贾家二房都没了好感:“也是玉儿命苦,以前竟是住在这等没规矩的人家。好在如今日子好了,否则,玉儿恐怕会生生被这家人给磋磨死。”
林氏没有说话。
她知道兄长曾经信任荣国府,甚至想要将黛玉托付给贾家。
初时她身在杭州,不觉什么。如今想来,竟是一阵后怕。
贾敏骄傲张扬,出身高贵,看不起目不识丁的王氏,闺中就与二嫂不和不睦。
偏生王氏如此蛇蝎心肠。缓缓也说过,玉儿在荣国府过得不好,多半是这位二夫人在暗处的‘功劳’。
如此看来,就算史老太君疼爱黛玉又如何?若真如兄长所想,王氏才是玉儿的正经婆母。日后有个什么,王氏大可推脱玉儿身子不好。回头好的坏全让王氏说尽,糟蹋的反而是林氏女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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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公府为了此次的牡丹宴,可谓是下了血本。
庭院中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卵石铺就的地面被洗净擦干,在阳光下反射着璘璘光芒。两侧摆着一盆盆雍容艳丽,蕊药丰满的牡丹。每条路上花的颜色都极有讲究,展眼望去,端的是天香独步,国色无双,香郁十里,盛气高扬。
花池中更是种满了诸如姚黄魏紫,豆绿赵粉等珍贵品种。在最中间,竟然点缀了几株亭亭玉立的墨色牡丹。不娇不腻,不俗不傲,在这锦簇中,别具风骚。
迎春在家中,从未见过如此艳景,今日有次一幸,倒似痴了般,叹道:“怪道文人常说,牡丹‘玉栏风满,流霞成波,历阶重台,万朵千棵......弄彩呈妍,压景骈肩。’。往日总不见此盛景,还道世人多有夸大。今日来了这人间仙境,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宝玉觉着迎春的话难得清丽雅致,追问道:“二姐姐,这又是个什么典故?”
探春睨了宝玉一眼,眼中是遮不住的笑意:“往日总说自己最会做这些诗啊词啊的,连那起子正经书都不肯看,怎么这会就忘了呢?舒元舆的《牡丹赋》还好好地在你那架上摆着呢,合着竟是做了个陈设?”
宝玉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哀怨道:“蠢货,蠢货,我竟是把这给忘了。真是该打。”
迎春道:“今日公子们必会开个牡丹诗会,以词赋叹咏这盛世繁花。宝玉,这可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若是有了那么一首被人传唱的诗词,老太太也跟着高兴荣耀呢。”
迎春是个好姐姐,她的本意是想鼓励鼓励贾宝玉。毕竟世家公子一向抱团排外,贾宝玉又难得参加这样的宴会。她也担心贾宝玉露怯,最后反而丢的是荣国府的面子。
谁知宝玉脑海里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然道:“二姐姐此言差矣。这作诗本就是天下第一风雅之事,若是为了那起子虚名,反倒不如扔了笔墨,绞了纸张,学那等功名利禄的书籍,做那等庸庸无为的禄蠹。没得糟蹋了风花雪月,最后反而是让这些泥做的男人博了个好名声,坏了这难得的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