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叹了口气,语气玩笑,眼神却认真,“那让我告诉你,德拉科,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没蠢到那份上。你的确有不少臭毛病——真不少,可惜我这双眼睛看到的总比别人多一点,总能发现连你自己都忽略掉的好。”佐伊的笑意有些遥远,像是从回忆中来。
“戴蒙德斯,你了解我吗?对我这么好,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德拉科步步紧逼,用冰冷的视线把佐伊钉在树干上,瘦高的身影挡住阳光,仿佛能听见温度骤降的声音。他抬起双臂撑在佐伊两侧,将她围截在自己面前,低头逼问。
如果不是这些剑拔弩张的话,两人远远看上去恍若一对想要接吻的恋人。
他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变成一只肮脏的、臭烘烘的白鼬。他被羞辱,被所有人嘲笑,他丢尽了脸,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他不怕被人讨厌,他最怕的,是被瞧不起。连被讨厌都不配。
马尔福‘高贵的’自尊心作祟。佐伊救下他,反而让他觉得像施舍,像同情,让他抵触她的好。
“德拉科啊,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利益或好处去衡量,比如我想告诉你的这件事。”佐伊逆光看着面前的人,风轻云淡地开口,“我也许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德拉科。我喜欢你。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一个女孩,喜欢上一个少年。”
风停住了,万物静得不真实,树叶一动不动,沉沉云幕下水面反射的阳光令人目眩。
德拉科阖上眼睛,他觉得自己似乎为这一刻等了许久,久到时间永远停在此刻都值得了。
这句话美极了,像清冽柔软的黑湖水,撩动他的发丝,却在他沉溺其中时露出人鱼般凶残的本性,将他拖进深渊。
他成功了,他逼她说出来了,然后呢?
“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德拉科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气息吹动佐伊的睫毛。
佐伊转头望向水天相接的地方,语气和湖面一样波澜不惊,仿佛说累了,仿佛那是最后的掩饰:“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清醒着呢,你听见了。”
德拉科沉默地注视她良久,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双臂也垂下身侧。开口时,声音沙哑,“我可以,当你没说过……”
佐伊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原来,他早已经做出选择了,他选择他的父亲,他选择马尔福。
德拉科躲避着佐伊看透一切的眼神,心下慌乱,不知道自己仅存的理智还够支撑他多久。
一阵久久的不安的寂静。两人挨得那样近,他们之间稀薄的空气却像降到冰点。
“当然可以。”佐伊莞尔一笑。也好,既然说出来了,就不必再藏在心里。
她抬手摆正德拉科的衬衫领和领带,只留给他一个黑漆漆的头顶,女孩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选择家族,我支持你。但请记住,德拉科,以后,不论面对什么事,不要装作看不见,不要逃避,不要躲起来……”
德拉科冷冷打断她,后退一步:“我不是正义伟岸的救世主,他们私下里管我叫混蛋,我就是这样的人,没你那么高尚,你满意了?”
这注定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所在。
他总在逃避,躲在泥潭里审时度势。而她始终抬头看向天空。她是个自由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看似漫不经心,却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总那个是被动的人,被动接受家族规矩、父母安排,甚至被动在她的逼迫下一点点认清自己。
偏偏他最恨被牵着鼻子走,恨对自己失去掌控。
这句讽刺使佐伊不悦地皱起眉,“在曲解我这件事情上,你的确是个混蛋。”
“别再自以为是了,戴蒙德斯,这世上有太多事你不懂!你知不知道我多讨厌你这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德拉科猛地跨出一步,气急败坏地揪住佐伊长袍领襟。
伴随脚下枯叶的哗啦声,他用力将女孩抵在树干上。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绷断了,德拉科彻底爆发。
佐伊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干,不禁痛得咝了一声,不得不踮起脚尖抵消脖子上的力量。她试图掰开德拉科攥住她领子的双手,可它们像一对钳子那样有力,她最终放弃。
“对你啊,我似乎的确懂得太少了。”佐伊靠在树干上,平淡的语气混入秋风,“德拉科,我曾说过的,我没义务去猜测你那些别扭的心思,你不肯告诉我,却总期望我懂你、哄你。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也有疲倦的一天。”
“我也受够了!我不在乎你和古斯塔夫在一起,你不必再来怜悯我。”德拉科说得咬牙切齿,一拳捶在佐伊脸侧的树干上,瘦削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你的屈尊俯就,我恨死了。”
爱的人怜悯的样子刺痛着他没用的自尊心。她冰雪般的凝视仿佛时刻提醒他她的姿态有多高,而他有多失败,卑微不堪。她像星辰,就映衬他心底积满灰尘。他恨丢脸的自己,可他又不会恨自己,这份恨意的矛头被硬生生拧向佐伊。
他是马尔福,马尔福不会示弱,更不会低头承认自己犯错。他宁肯遭到可悲的误解,沉湎于自怜自艾,自我折磨,自我煎熬。
漆黑的眸子震颤一下,佐伊将这句“恨死了”喃喃重复了一遍,梦游一般恍惚。
半晌,佐伊回过神来,胃里的痉挛让她反胃,她冷冷望着他:“德拉科,你可以为你的父亲和家族拒绝我,却不该把我们走到这一步全部归咎为我的错,我不同意。没有人该白白承担你的怒火。现在,请你放开我。”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带来了多少麻烦,你不知道明知没有结果却忍不住幻想的绝望!”德拉科怒吼,额头青筋暴起,脖子因充血泛红:“如果重来一次,我希望自己从不曾遇见你!”
他吼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后悔,他下意识松开了佐伊的领子,后退一步。
胸腔起起伏伏,德拉科终究梗着脖子,赌气移开了视线。
脖子上的力量陡然消失,佐伊踮着的脚尖缓缓落回去。她内心的一部分似乎不意外这句恶毒的话从德拉科口中说出,因而已做好了准备。她此刻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是仿佛血液正快速从体内流失——像小时候不戴手套玩雪后,那种火辣辣的疼,像冰刺,又像火燎。
佐伊抿起嘴点了点头,低头整理好皱起的长袍,轻飘飘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可惜一切也不能重来,你还是遇到了我,认识了我。德拉科,你看,否认过去什么都改变不了。”
德拉科沉默地立在几英尺远的地方,神情复杂,没有血色的嘴唇在颤抖。我们互相攻击,向对方掷出最恶毒的话,句句诛心。我恨那个站在你身边的人,甚至因此恨你,给我留下一心糟乱、却还能毫无波澜的你。恨的源头,原来也是爱啊。
佐伊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似乎随着一起被吐出放下的,还有很多沉重复杂的感情。知世故,不代表她就该永远做那个包容退让的人。
巨大的失重感挤压着胸腔,佐伊忍着疼痛,淡淡留下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没再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眼。
“长大吧,德拉科。”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德拉科,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长大。
瘦削的身影走得快而决绝,西斜的落日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好长,黑鬈发杂乱无章。
走出好远,身后那个浅色身影都彻底消失,她突然弯下了身子,痛苦地攥紧胸口的袍子,像一根魔杖被拦腰掰断。
那人躬身瑟缩许久,久到足以让旁人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身边有旁人的话。良久,她重新直起身,像很久没有走路的人一样慢慢迈开腿继续往前走,平静地走回余晖下窥伺着一切的城堡。
第40章 四年级 - 第一个项目后的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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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强争霸赛的第一个项目将于11月24日进行。
日子越来越近,随着苏格兰愈发干冷的天气,城堡上下都浮躁起来,人们兴奋地议论传说中的三校圣诞舞会,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要被揪着讨论许久,自然少不了德拉科马尔福的八卦——马尔福和那个戴蒙德斯不欢而散,隔天就投入帕金森的怀抱。
佐伊还是低估了女生们对德拉科的兴趣,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德拉科受到这么多关注,善意或敌意的好奇络绎不绝。教室里、礼堂中,总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平日压根不熟的同学会显得很关切似的凑过来打断她好不容易想出的论文思路,只为了问一句:你和马尔福怎么了?一起上课的斯莱特林女生会故意在她面前谈论马尔福和帕金森的婚事,得意的样子好像和马尔福订婚的是她们自己似的。
佐伊干脆整日窝在图书馆高大严密的书架后面专心写魔法史论文,谁都不会打扰她。
第五日,一个身影闪到佐伊这排书架后面,跟着,厚厚一摞书重重落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多久了,躲在这儿算什么?”
佐伊抬头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你要是也想问我和马尔福的事,那还是算了,嫌妖精叛乱的论文不够写吗?”她给羽毛笔蘸了蘸墨水,镇定地埋头做批注。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说话刻薄,我看你跟马尔福越来越像了。”赫敏嗔怨一声,拉开椅子坐在佐伊旁边,神色担心,“和我说说吧,佐伊,不要憋在心里,只会自己痛苦。”
“我真的没有痛苦,只是忙着赶论文,图个清静罢了。你难不成希望我躲起来痛哭流涕吗?”佐伊笑了笑,头也不抬。可偏偏羽毛笔也跟她作对似的,怎么写划都死活不肯下水,大滴墨汁滚落在羊皮纸上,一番抗争无果,她烦躁地把笔插回墨水瓶,叹了口气。
心无感觉是真的。悲痛仿佛被挡在一堵透明墙后面,她只是在平静地旁观这份悲痛。
赫敏沉默地盯了佐伊许久,实在看不出破绽,只得妥协,“好吧,你不想说,我不逼你,那你听我说,”她翘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觉得这是好事,帮你看清他真实的样子。佐伊,马尔福这个人,经不住认真了解的。”
“那什么才是他真实的样子?”佐伊靠进椅背里盯着赫敏。也许是为还在闹别扭的罗恩和哈利烦躁,赫敏的头发就像被西莫炸过。
“呃……比如,傲慢,无礼,霸道?马尔福的爸爸是食死徒,他们一家都效忠神秘人。”赫敏语重心长地说,“他是怎么对待其他同学的,你不是没见过。他或许曾经是对你不错,可还不是你们吵架后第二天就和帕金森在一起了,就好像急着证明他压根没那么在乎你。这哪里是爱,这叫不成熟的占有欲。”
身后的书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人不小心撞在上面。两人回头看去,书架恢复平静,没什么异常。
佐伊转回身来小声打趣,“说爱的确言过其实了,不过谢谢你的分析,赫敏,相当鼓舞人心。”
赫敏手中的羊皮纸卷砸在她头上。
佐伊揉着额头,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往往正因为喜欢,人们才要赌气地去证明自己不喜欢,说服所有人,也说服自己。若本无意,根本无需证明——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人最该学会对已经过去的事彻底放手,什么都想握在手里,只会最终什么都留不住。她伸了个懒腰,尽量使语气稀松平常,“马尔福和帕金森是要订婚的,他们在一起也正常。”
“正常?这简直不可理喻!如果他不爱她,为什么要订婚?这太不负责任了!”赫敏叫起来。
“那就复杂了。”佐伊莞尔,“赫敏,我懂你的意思,但人是多面的,也是善变的,就像十岁的我喜欢吃树莓,不代表十年后我依然爱吃树莓……”她还没说完,后面又传来收拾书本的噪声。
赫敏有点不耐烦地转身扒开书架上的书向后看,佐伊听到一阵女孩嘲讽的笑声,望去时,一高一矮、一浅一深两个略带怒意的身影沿过道拂袖而去。
德拉科和潘西。
“他们怎么阴魂不散啊?”赫敏不可思议地皱起眉,不等佐伊回答,她又紧接着说道,“听见就听见吧,我巴不得他们听见。”
佐伊则低头抿起嘴,努力把两人携手离去的身影从头脑中赶出去。
比赛日到来仿佛是一眨眼的事。
秋末的天阴沉沉的,高耸的看台上冷风呼啸,直往嗓子眼里灌,刮得人站不稳,一顶赫奇帕奇的帽子被卷上高空,打了几个转后陡然坠落不知所踪。大家观赛的热情丝毫不减,勇士还没上场,呐喊声已经震耳欲聋,横幅和手花满场飘扬,韦斯莱双胞胎更是抱着盒子招呼同学们下注。
佐伊不理会吵着要望远镜的曼蒂,霸占着望远镜四处看。
“你给我看看,候场室那边有动静了吗?”曼蒂冻得直跺脚,才想起抽出魔杖给自己施保温咒。佐伊转向远处的帐篷,没什么动静,除了——赫敏正鬼鬼祟祟扒在帐篷外,佐伊笑了,她准是不放心哈利,赛前也要去唠叨一番。
“好了,该我看了!”曼蒂伸手就要来抢望远镜,佐伊连忙抬起手臂不让她得手,可随着手臂抬高,望远镜正好对准对面坐席。
就这么一瞥之间,她看到了德拉科。
他正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瞄着赛场,潘西紧挨在他身边,两人搭着话。潘西笑得灿烂,德拉科也显得耐心温和——他们的关系增进了很多。后面一排,和克拉布高尔挤在一起的布雷司扎比尼注视前面二人的神色很复杂。
趁佐伊走神,曼蒂一把夺走了望远镜,佐伊缓缓收回思绪,吐了吐舌头,不跟她抢了。
“佐伊!”听到呼唤,佐伊侧过身,看到阿历克西正笑着从人群中挤过来,琥珀色的眼眸暖洋洋的,她不禁也笑起来。
“冷不冷?”阿历克西挤到佐伊身边,递给她一颗青苹果,然后紧了紧佐伊的围巾。
佐伊摇头,晃了晃魔杖,“保温咒——”
阿历克西做出一副“不得了了”的表情,佐伊配合地骄傲扬起头。
“要记得多笑,”阿历克西亲昵地揉了揉她的鬈发,“只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哪有那么容易呀。”佐伊笑着打开他的手,一声突兀的炮响却在这时响彻赛场,观众瞬间安静下来,看向空荡荡的场地,想不到传说中的三强争霸赛竟开始的如此猝不及防和潦草。
不然,就是费尔奇这老家伙连一只礼炮都搞不定了。
第一场比赛可谓惊险。塞德里克将石头变成了狗使龙分心,芙蓉施法让龙昏昏欲睡,维克多用了眼疾咒,而哈利用飞来咒召唤来了火□□。不得不说,这一关哈利解得的确很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