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烟蒂掉了一地,通话记录还显示在刚才和陆修那短短几分钟通话的画面上。
那头的人声音像是隐在夜色里。
沉闷的敲击声此起彼伏,电话接通后,两人却都沉默了。
“砰砰砰——”
“陆修你他妈给你老子开门!你个狗杂种信不信开门我揍死你!”
但是那头其他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咆哮声清晰的灌入耳中,余桓张了张嘴,突然就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什么事?”陆修淡淡坐在床边,将手边的短袖套在身上。
听不出波澜。
“你那边没事吧?”
陆修突然笑出了声:“我能有什么事,邻居呢,喝醉了,吵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将门抵得更严实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大的惊人,像是挡住了一头猛兽。
余桓:“我联系不上淼淼了,你……知道她在哪吗?”
陆修擦着头发的手顿了下:“为什么问我?”
“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不安全了,所以,你知不知道她在哪?”余桓重复。
反常的买醉,反常的暴躁。
淼淼那样说,也一定只和一个人有关。
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想到陆修。
陆修嘴角轻轻一勾:“你这是向我兴师问罪来了?”一边说,他目光一点点变沉,嘴角抿成一条线,整个下颌都紧绷起来:“余桓,关于蒋淼淼的事,你不该来问我,你记住,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会管,我和她,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你……”
余桓还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猛的一阵“哐当”巨响,像是门被狠狠摔在墙壁上引起的震动。
之后一阵噼里啪啦的瓶子摔碎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人张口大骂:“陆修,你他妈给老子滚过来!是不是你打的她?!”
“你在家?”
“嗯。”声音那样轻淡,像是完全置身事外。
如果没有那“陆修”二字的呼喊。
他会以为他在和仇人闹事。
“没什么事,我挂了。”
夜晚的含城,像是被洒了一道光晕一般,整座城市隐在黑暗里,余音缭绕。
继母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哭声嘹亮:“余桓啊,找到你妹妹了吗?我们给她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接,会不会出事了啊!要是她出事了我也就不活了啊……”
余承华在一边安慰着,余桓一遍遍的应付着。
脚步也烦躁不堪。
路过一边卖茶叶蛋的小摊贩,断断续续的吆喝声,热气扑面而来。
有人蓦地停下脚步,轻声问了句:“茶叶蛋怎么卖?”
那摊贩的老妇人见着好不容易来的生意,笑着道:“一块五一个,丫头要几个?”
“两个吧。”
“好嘞!”摊贩飞快把东西装好,递到人手里,指尖微触,竟碰到了一手汗。
再一看这人穿着,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袖子拉到手掌心的位置,露出几根指头,帽子将头发挽起藏在里头,分辨不出长度,饶是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龄,脸色却在夜灯下显得苍白无力。
“哎丫头啊,这么渗人的天你穿这么厚实不热吗?”
手指纤细修长,接过东西的手在空中明显僵了下。
“……不热。”她答的简洁,将钱递过去,一点点转身。
面前光亮一暗,沉在夜色中,晃了眼。
她定睛一看,眼前人眉目冷肃,五官在黑暗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第五十九章 .苦
五十九.苦
眼前人眉目冷肃,五官在黑暗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像是隔了整整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阿……阿霜?”
一米八几的男人,身子一半隐在黑暗中,整个人都在颤抖。
阿霜身子僵住了,她目光一点点往上抬,他熟悉的眉目间像是染了一层霜,头发长长了,胡渣也多了些。
在望向她的时候眼里像是有了光。
余桓、余桓……
一声声呼唤,最终化为来不及道出的叹息。
他的手在空中抖了下,就要朝她伸过来。
下一秒,阿霜拧着眉牙根紧紧一咬,攥紧手边的衣角飞快往反方向跑了去。
“阿霜!你等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余桓面上一慌,飞快就要奔过去接人。
“阿霜!你为什么要跑?!”
那抹身影那样娇小,好像每转一个弯之后她就会眼睁睁的消失在他视野里一样。
心底一阵抽搐之后的恐慌。
他额头惊得一阵冷汗,焦急的大喘着气,不肯放弃。
可她不肯停,步子跑到更加卖力。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这么怕见到自己?!
他心底有太多疑问,他不能让她就这么消失!
“砰——”
一阵短暂的闷响之后,那抹瘦弱的身影像是一片叶子一般脆弱不堪的倒在地上。
他脚步一顿,慌忙道:“阿霜!你有事没?”
“别过来!”阿霜突然偏过头来嘶喊一句,她柔弱的声线在寂静的空中还带着回声,她眼眶发红,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我……”
我好想你。
看到你好开心。
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你听不懂吗,我让你走!”她脑袋在夜灯下轻轻晃动,五官仍然那样动人。
可她拧着眉头,整个人蜷成一团,像是不想和自己有一丝瓜葛一般的厌恶自己。
“阿霜,我……”
话到嘴边,手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手下打过来的电话,接通。
“喂,头儿,找到淼淼了!在环球酒吧,可怎么说她都不愿意跟着咱们走。”
余桓疲惫的闭了下眼:“那就把人拖回去。”
太不省心了。
“这……”
电话那头又窸窸窣窣了一阵。
“头儿,要不还是你来吧,咱们真不敢拖她。”
对,他也忘了蒋淼淼那烈起来的暴脾气。
“……我马上来。”
挂完电话,他飞快朝那头看去。
昏黄的路灯之下,晚风淡淡吹过来,刚才还出现在那里的姑娘,一刹那间就这么消失了。
就像是从刚才到现在,都只是他余桓做的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一般。
连他自己都骗过了自己。
他还有那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还想说很多话。
但空荡荡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可以容得下他倾诉的人了。
他手指抚过微乱的发,长的有些扎手了。
记忆突然回转,好像曾经有某个姑娘爱抚平他的发然后又笑着温柔的看着他:“余桓,你头发该剪了,又长长了。”
画面定格住,时间早的,都像是属于别人的记忆了。
脚步往回走,轻轻踩过微湿的路面,黑夜中他重重叹口气。
蒋淼淼任性了,他还能把人拖回来。
但他的阿霜走丢了,他却怎么都找不回来了。
墙上指针划过12,“叮”的响了一声。
晚上,12点。
门外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之后,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了开。
外头的人喝的酩酊大醉,目光在接触到陆修的那一刻,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陆修,你他妈给老子滚过来!这是老子的家,老子供你吃穿住,你翅膀他妈长硬了敢把老子锁屋外边?!”
陆修从床边上站起身,淡淡走过来,目光瞥向躲在陆啸身后的女人,笑的讽刺。
那女人被盯得害怕,往陆啸身上挤得更紧:“陆总,我……我好害怕,莫名其妙就被他拽出门外了,我……我是不是做什么什么事情惹他不开心了?”
倒是陆修先听的笑了,双手一拍:“好演员!”他目光带着笑,下颌却收的紧:“请问这是你多少钱买回来的小姐?二话不说来扒我浴巾,一人服务俩?活真好。”
他目光越来越冷,到最后整个人却笑得身子抖了起来:“你真他妈让我刮目相看!”
女人却听的心里一惊。
刚才陆啸回来停车,让她先上楼,她鬼使神差走到了三楼尽头,浴室里竟走出来个活生生的男人。
肌肉分明,线条明显,一条浴巾只简单的裹在腰间,却能清晰的分辨出这人姣好的身材。
在抬高视线之后,那张脸清晰显露出来,她被看的愣住了。
血气方刚的年纪、让人欲罢不能的容貌。
他目光在她面前停了一秒,讽刺的绕开。
她却等不下去了,径直去拨开他的浴巾……
女人面色苍白,冲着陆啸慌张辩解:“我、我没有!陆总你让我回来,我就一直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楼等你,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他就……”
陆修眉毛挑了挑,“无所谓,随你怎么说好了。”
“陆修——”
身后的陆啸叫住他。
陆修猛的转过头:“这女人多少钱一晚啊?这么会说,当婊子可惜了。”
“你——”女人一句话没憋出来,气的眼睛一红,就挤出泪来。
“陆修你给我站住!”
他脚步不停,往楼上要走。
“老子叫你站住,你给小丽道歉!”
“老子给你说话,你今天要反?!”
他身子都没抖一下继续往前。
“啪——”
桌上的玻璃杯擦过他脖颈,一阵脆响,噼里啪啦碎成一摊。
只几秒时间,陆修手指一摸,脖子已经被划出几道血条来。
热热的,似乎还有股余温。
下一秒,陆修转身。
“砰——”
“啊!”
女人的尖叫声混着东西摔碎的声音,陆修手里还捞着一块残留的玻璃片,血色在上面微微发亮。
沙发被砸的掉落了边漆,“你他妈有种砸死我!来啊!”
陆修整双眼睛血红,脖子被撑的青筋冒起:“孬种!”
他冲着陆啸吼出最后一句,拽过一边的外套,“砰”一声冲出了门外……
第六十章 .酒气
六十.酒气
夜灯很暗。
陆修狠狠吸了根烟,脚步缓缓地,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看得到三中的校牌。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他自己也不清楚。
倒是保安室的灯蓦地熄灭了,从里头出来个大叔,看了眼陆修,又揉了揉眼睛再瞅了下,手摆的像拨浪鼓似的。
也许是灯光暗,大叔没认出陆修来,语气也稍微有些不耐烦:“这么晚了才回学校,早干嘛去了,校门关了!别进去了,自己回家去!”
陆修也没为难,脚步跟着就往回走。
还能微微听到身后传来的叹息:“哎,现在的年轻人啰,整天就爱打游戏,上什么学啊……”
三中宿舍修在外围,和街道就只隔了一个围墙。
每到周末的时候,宿舍也不锁门。
早些时候不少学生从这围墙溜出去网吧开黑,后来学校采取措施倒是在墙顶上放满了玻璃片,这还阻止不了有些人不要命的勇气,逃学出去的人层出不穷,恁是没减下来,还使得几个满手玻璃渣滴着鲜血的学生家长跑来学校闹。
后来又陆陆续续出了好多政策,当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都被一一拆解之后,学校索性撒手不管了,所有防护措施都拆除掉之后,这里倒成了每天旷课打架的必经之路。
陆修站在这并不陌生的地方,头一仰。
今晚的星空出奇的漂亮,他目光一点点移到宿舍边上,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他伸手一撑,脚下一用力,轻而易举的坐上了墙顶上,从兜里摸出一瓶白酒,仰头狠狠灌了下去。
“睡了么?”
他手指犹犹豫豫的按下发送,却莫名有些紧张的时不时盯着看下屏幕。
矗立规整的矩形宿舍楼,黑暗一点点笼罩下去,只有偶尔一两点红棕色的瓷砖还能反射出月光的柔软。
似乎早已陷入沉寂睡梦中的世界。
与自己,格格不入。
“叮。”
短暂震动之后。
他握着手机的手还有颤抖——
“没有。”
苏沐的消息回得很快,就好像今晚失眠的人,并不只有他自己。
五楼最右边的窗口突然亮起微弱的光,有那么几秒,陆修偏头,甚至想到会不会是她。
但光亮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刹那间整座城市又重归黑暗。
黑暗中有人叹了口气,举起手里的酒瓶,看得花了眼。
很早以前有个女人,总不准他喝酒。
“小小年纪的,总逞什么大人能耐,酒喝多了对身体没好处的!”
那时候他叛逆,红着脖子也要争辩:“你不也总是喝酒吗?你凭什么管我!”
“陆修,你怎么说话的!妈妈那是为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