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惊喜，走近些嘴唇一张，就要叫人——
女生却突然转了个方向，拽住一旁人的手臂，笑着问：“那个……同学，能不能帮忙找一下你们班谢哲？”
那人显然没睡醒的样子，使劲揉了揉眼睛，懒懒散散的踱到教室门口：“那个——”说完他又回头半眯着眼睛问：“那个谁来着？你找谁？”
“谢哲，谢谢啊。”女生又耐心极好的重复一遍。
“谢哲，有女生找你啊！”那人完成任务就走了。
女生在原地等了一会，一直没动静，她忍不住探头往里看了眼。
下一秒，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
“你找谢哲？”
“是。”女生边笑着边回头，笑容却在看清来人之后蓦地僵在嘴边。
面前的中年妇女头发挽的有些凌乱，皮肤蜡黄粗糙，穿了一件深褐色的外套，露在袖口的手又糙又黑。
此刻，妇女的眼神像是无数道白织灯光直勾勾的射到她身上，充满审视和打量的眼神像是一道机关枪“砰砰”两声后，她喉咙都提到了脖子眼。
“你找他做什么？”妇女的语气明显不客气，从她瘦削凌厉的五官里就能看出这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
“阿姨，请问您是？”女生毕恭毕敬的问了句。
妇女却毫不犹豫的接过：“我是他妈妈，我现在问你，你找我们谢哲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问他几道题……”
“哼，你跟谢哲挺熟？恐怕不是光光是问题这么简单吧？”妇女蓦地逼近了几步，瘦骨嶙峋的面颊几近凹下去，看起来有些瘆人，她手臂一点点伸直，指尖对准女生，语气充满质问：“我问你，你们俩什么关系？最近我们家谢哲成绩下滑是不是你的原因！”
“我……”女生还想说什么。
那妇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手里攥着的卷子猛的扔到地上，整个人像是癫狂一般大声叫着：“你离我们家谢哲远点！离他远点，任何人都不能影响他，我不允许任何人能影响到他！我就说他最近做事怎么老躲着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成绩却一下子下滑这么多！原来都是在瞒我！”说着她手指去戳女生的肩膀，目光里竟满是厌恶：“你说你一个女生跑来别人班上找什么男生啊，你不觉得害臊啊！”
女生低垂着头，“我——”
“阿姨！”
突然有人出声叫住。
女生回头，苏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一把牵过沈思慧的手，将她扯到她身边来。
“阿姨，您误会了，上次谢哲同学来咱们班的时候刚好碰见我们做题，当时我们做出来怎么都和答案合不上，谢哲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就商量说做出结果来一起讨论一下然后去给老师汇报这个问题，今天我就是和思慧一起过来问谢哲同学的。”
被扔到地上的试卷随着风一点点飘到脚边。
上面一个红色110分后面一把大红叉警告，再之后是谢哲工整的字迹。
妇女飞快把卷子捡起来，脸色苍白，目光从沈思慧身上移到苏沐身上，将信将疑的道：“你们俩是朋友吧？这么帮朋友打幌子？还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
第六十五章 .太阳花
六十五.太阳花
沈思慧手指在苏沐手中僵了下，不安的看了眼她。
倒是苏沐用力回握了她，仰起头满脸平静道：“阿姨，从您出来之前我就一直和思慧站在这儿，一直到您刚才扔卷子，我也站在这没动过，这点你可以问周围的同学，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所以我不可能是突然过来帮人的。”
妇女目光望向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们，嘴唇张了张，自知理亏，最后什么也没说。
苏沐紧紧攥住沈思慧的手，声音不卑不亢道：“阿姨，希望您以后分清事情青红皂白再闹。那是您自己的儿子，您自己都不相信么？”
“你！你懂什么——”
妇女身子一抖。
“妈！”
一道身影飞奔而来，那声咆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再回过神，谢哲一头凌乱的发，眼中充血带着愤怒，整张脸因为太过用力的奔跑而有些狰狞的喘着粗气。
“你、你凭什么私自翻我东西！”他赤红着双眼，环顾了一圈四周。
一双双好奇看热闹的眼睛扫射过来，而自己就是个一丝不挂人人观赏的戏猴。
谢哲身子都气得抖了起来，他手指朝四周指去，额上青筋暴起朝着女人咆哮：“你偷偷跑来学校做什么？！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谢哲！”女人眼睛猛地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叫住他。
下一秒，她身子一颤，像是经不住刺激似的朝墙边倒去——
“阿姨！”
“妈！”
沈思慧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人。
谢哲几乎是一把冲过来接过妇女，女人另一只手一撑住墙，飞快将沈思慧推开。
沈思慧被推的一踉跄，不经意间和谢哲手臂相触。
她和他四目相对一瞬间，谢哲却迅速移开了目光。
“妈……妈对不起，是我没告诉你，你别闹，咱回家我慢慢跟你解释行不行？”他试着将女人带走。
女人已经红了眼眶，迅速蹲坐在墙边上开始大哭：“哎哟我该怎么跟你爸交代啊……你已经学坏了、学坏了！”说着她手掌一拍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控诉：“妈妈不也是关心你吗？最近几次的考试成绩你都没给我说，你们老师也不在办公室，我就只能亲自来看看啊！结果你——”
说到这，她顿了顿低头抹了把眼泪，又飞快指向沈思慧：“她竟然专门来你们班找你！我不是不准你和女同学走太近吗？那她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旁边那个女生，说是一起过来问你题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谢哲听闻抬头，目光却一直恍恍惚惚的飘忽不定着，不敢看过来。
“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现在就说清楚！”女人不依不饶追问。
“是，真的就只是过来问道题。”
谢哲的身子站的笔直，光照下来的阴影却深不见底。
女人终于肯站起来，她飞快攥住谢哲的手臂，一双眼睛是真真红肿起来，她问：“那我最后再问你，你和她什么关系？”
谢哲的目光飞快移过来，那个总爱对他笑着谈天说地的女生，此刻和他站的那么近，她的表情那样认真，那样真挚又热切的望着他。
他撇开眼，“妈，我真的求你了，别逼我了好吗？我们回家去，我绝对给你说，你在同学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现在就说！”女人手指抓的生紧，他疼的都皱起了眉。
“妈！”
“说！”
他深深看了眼她，终于颓败的低垂下头，整个身子都隐在了一侧的阴影里，再也出不来。
她是他的太阳花。
是他生命里唯一一束光。
是他干涸沙漠里的一片绿洲。
是他坠入黑暗前的那抹暖冬。
他想这样说。
可他一句都说不了。
黑暗中有人在叹气，和着风的界限：“什么关系都不是，我们不熟。”
有什么东西急剧变化着。
那一刻，她眼里五彩斑斓都瞬间定格，化作黑白无声。
那一刻，他的心也碎掉了。
“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嗯。”他已经懒得回头。
教导主任没多时就赶了过来，他一遍遍的给谢哲母亲赔不是，赔自己没有照顾周到的理，说老师不在的原因，问她这次来有什么事。
大人们的声音愈渐远去，谢哲英挺的背影仍然呆滞的站在原地。
光亮一束束的偏移，直到离开。
周遭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有人安慰似的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哎，没事吧？”
一贯的笑容又挂上，一秒钟就恢复了平时的得体：“没事。”他甚至都惊叹于自己的变通。
“回去和你妈好好沟通下得了，也是为你好，没多大点事，况且你又不可能真的早恋。”
“嗯。”他笑着应和，眼神却飘到刚才沈思慧站着的方向。
阴雨天里难得的余晖照到那里，她一头黑发，笑起来裙摆微扬的样子那么好看。
可一眨眼，那里就已经空空如也。
夜色里，潮湿屋内，青苔爬满墙边，墙角里滴落的水声滴滴答答，眼看灌满整整一桶。
矮旧的饭桌已经掉落无数道漆，桌上一碗青菜汤，一盘土豆丝和大米饭。
女人盘腿坐在椅子上，带副劣质老花镜眯着眼看手里日历，一个人喃喃自语道：“昨天房东又来催房租，又不是不给她的，整天像催命鬼一样。”说着，又抠两下头顶叹口气：“你爸还有一个月才能回得来，打电话也不接，这钱又不够用了，唉。”
谢哲捏筷子的手一紧，飞快吃几口，站起身来：“妈，你去休息吧，我来洗碗。”
“哎哎哎。”女人赶紧攥住谢哲挽袖子的手，将人往屋内：“你去洗什么碗，快回屋做作业去，你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学习，我和你爸都指望着你以后养老呢！”
门被带上。
谢哲叹口气，走到床边，从箱子最里边掏出来一个包装高档的丝绒盒子，犹豫了几下还是打开了——
一条异常精致的手链，浅蓝色的珠子在灯光下还在闪着晶亮的光。
一张贺卡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心，之后是他工整的字迹：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
是她最喜欢的样式，也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第六十六章 .催债
六十六.催债
昨天路过商场。
恰巧店里出来一对男女。
女生背对着男生，一脸不满的扭着出来，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男生从后头一把拽住女生手臂，满脸顺从：“好好好，就要你喜欢的那个，我现在马上给你买行不行？”
女生将信将疑：“真的？你舍得么？”
男生走到人后头，把女生往店里推：“当然是真的，我现在就去结账。”
鬼使神差的，谢哲就突然想起之前和沈思慧路过这里。
当时的她趴在橱窗外头，眼里在闪光。
有时候她说话很夸张，却又真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纯粹。
她望着他，惊喜万分的摇晃他手臂：“谢哲，你看这个好漂亮啊！”
她看着东西，他看着她。
“想要吗？”谢哲揣在兜里的手蜷成一团。
沈思慧轻轻看了眼标价，四百多，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谢哲……
“不用。”她拉住谢哲的手，边笑边说：“看久了其实也没那么好看。”
她顿了一下的语气，略微轻松的语调，她太理解他了。
所以装作什么都无所谓。
但他无法释怀，别人都能轻易为喜欢的人买喜欢的东西，他谢哲怎么就做不到？
思绪回转过来。
手指攥紧东西，指尖生疼，谢哲低头看一眼，又开始脱皮了。
短信改了又删，删了又改。
最后一条：“小慧，你还好吗？我为我妈的事给你道歉，她也是因为我学习上的事变得疑神疑鬼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如果看到消息回我一条好吗？”
点击，发送。
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再无音信。
谢哲心里堵得慌，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通。
从前他们俩也时常因为各种大小事吵架，但她却从来没有不接他电话。
手机紧摁，谢哲不信邪似的再次拨过去。
“嘟、嘟……”
“砰砰砰——”
电话声音被猛的掩盖住，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穿刺而来。
厨房里谢母一阵大喊：“谁啊！”尾音还没拖完，厨房里突然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像是碗被硌到边上发出的刺耳声。
“谢哲，你去开开门看是谁？！”
谢哲站起身，顾不得多看，一把掐断通话。门锁一开就被人从外面猛的掰开来。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四十多岁的样子，男的长的凶神恶煞的，女的蓬头垢面，衣服也松松垮垮，都是不修边幅的模样。
“你们找谁？”谢哲问。
倒是女的一把想要推开面前的谢哲，拨几下之后人纹丝不动，自己却差点一个踉跄，她扯着嗓子大吼：“范小莲你有本事给我滚出来，找你儿子当什么挡箭牌？！拖了几个月的房租了，我催也催烦了！你要么现在就给我一次性还清，要么就跟我去法庭上见！”
被叫到的范小莲满脸不耐烦的走过来，手里水花像是有意似的故意往女人男人身上洒。
“你干什么你！”男生怒目圆睁，说着就要捋袖子。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房东啊，快，快进来坐，小哲你也别站那儿了，快回屋去看书吧。”说着她朝谢哲一直使着眼色。
谢哲没动，整个身子伫立在那。
“小莲，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自家人，但你这越拖越多，我这简直是像在施舍一样，钱是有去无回啊，万一哪天你和你儿子卷铺盖跑了呢，咱们两口子也是要吃饭过日子的，跟你这儿吧，耗不起。”
“是是是。”范小莲一边搓着手附和，一边使劲推谢哲的背：“快进屋去，别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