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乖——云佑
时间:2022-06-04 08:55:14

“……都可以。”徐昭环胸坐在原位置,透过镜子盯着里头的白简看,目不转睛的目光中,明显衬出了他的没怎么上心白简方才说的话。
白简仍旧站在镜子前,两手各拿着几件衣服,视线慢慢从镜中的自己下移,往后头在发呆的徐昭看。
怎么又在发呆不理她了。
疑惑冒出心口,但白简没问出来。
整体感觉是,徐昭瞒着她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白简看着镜中的徐昭,镜中的那个徐昭也在看着白简。
分明镜子里的他俩距离只有短短一点,却又好像隔了很远很远,无论怎么伸手也触碰不到对方。
四目相对良久,徐昭先别开头,垂眸看了看墙上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的挂针,起身着对白简嘱咐:“你换好出来吧,我去家里拿点东西。”
“你去吧。”白简习惯性点点头,目送徐昭从她身边路过,最后拐过弯消失在她视野。
时间被抻长,眨眼的那瞬,眸中画面被定格成了慢放电影,看不到尽头。
风从窗户大片灌进来,拂乱了白简鬓角发丝,吹到面颊上,有点痒痒的。
房内的另扇窗户正对着徐昭房间的窗户,朝那看去,徐昭房间的窗户正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
白简抬步快走,靠近那棵梧桐树,手搭在窗棂,脑袋向下看。
徐昭身高腿长地快速迈步,已经拿好了什么东西从家里出来。
不过他没往白简家的方向过来,而是往后院的地方去。
白简顺着徐昭的移动,也用力往外倾了身子,想努力看清徐昭去干嘛。
拿什么东西,去后院做什么?
那边人影闪过很快,去后院的拐角口,两道身影交错在一起须臾,随而马上彻底消散在风里,白简只能看到那处地面,有着视线盲区被阳光拖长的两道影子。
“徐昭还约了什么人吗。”白简撇嘴,搞不懂,手托着腮帮子吹风,心里思考到底要穿什么衣服出去,以及徐昭刚才到底生气了没有。
说到底,比起穿什么衣服绑什么头发,她还是更在意陪她一起出行的徐昭。
舔过口腔的最里面,那颗经常隐隐作痛,貌似已经有点萌芽了的智齿就藏在那里。
清风扫过耳畔,白简倚靠在窗棂,整个人被清晨的夏日微风吹得飘飘然,心里乐呵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假不去学校的缘故,除了那次生日会,徐昭好久都没和林友儿有交集了。
高三开学之后,林友儿也像变了个人,不再终日找机会粘着徐昭,有次去食堂吃饭竟然也有意避开了徐昭和她,一瞬的面部表情还出奇的写满了慌乱。
白简边回想边傻乐呵,心里不止高兴这件事。
她听从教导主任的建议,报了美术特长生,重拿了初中时候的画笔。
“大学什么的,”白简仰面,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上两只成对的鸟儿,幡然醒悟般指尖点点面庞,嘴角弧度肆意扩大,“也不一定非要和徐昭念同一所吧。”
而且他那种级别的,她绝对考不上就是了。
外加徐昭喜欢的专业,全都和她的相悖成两条平行线,一个喜欢严苛到小数点的理科类,一个喜欢天马行空涂涂画画的艺术类,强行融入徐昭的世界,或许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白简暗自下定决心,捏了拳头给自己打气:“要在另种领域里,努力配的上徐昭的成绩。”
这头她的鼓励话音刚落,那头徐昭的愤怒咆哮声便愕然传了出来,幽幽进入白简耳朵。
“你走!”徐昭似乎很生气,声音缠着风,听来带了破碎感,一触碰就马上会消失在飘来的风里,声线压低到了野兽般的嘶哑,“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可怜?
白简心脏某个关键词一触,即刻被现实击打回神,挺直脊背飞快转身往下跑,想去找院子那边的徐昭。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徐昭这么生气,甚至都没怎么看到他生气过,对谁的态度会那么差。
徐昭从小成绩优异,待人温柔和善,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大家学习的标杆尖子生,街坊邻居也都挺喜欢这个懂事礼貌的孩子,见他总是夸赞,想把世界上所有好的词语都堆到徐昭的身上。
单独被妈妈带着拉扯长大的徐昭,这几个词语像成了一个用来烘托的招牌,更加显示了徐昭的孝顺,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孩子。
一些词语随着次数的增加,慢慢真的成了徐昭的标签,例如:温和,绝对不会露出愤怒的一面。
白简脚下步伐加快,担心徐昭是遇到了那个人。
遇到那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她脚步飞快,几乎全程都是三步并作两步,拼尽了全力赶去徐昭身边。
一个人是害怕,另一个人也是害怕,当两颗颤栗的心靠在一起的时候,勇气会从那种双倍的恐惧中蔓延出来。
“哥!”白简跑得气喘吁吁,脚下拖鞋飞了一只,脚上蹭满了尘土,面色泛着红润,用了自己最原始的感知喊出这一声。
对面那个更胖了很多,面颊圆润不多的大腹便便男人,胡子没刮,阴阴郁郁大片覆盖在脸上。
男人还戴了顶帽子,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白简。
白简肩膀不自觉瑟缩,腿脚发软,身子在发抖,牙关都绷不住像要打颤。
她唇瓣一下子变得血白,胃里一阵反胃,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快要挤压爆了敏感脆弱的神经。
对面的这个男人,因为她儿时可能撞破了他和一个女人偷情,曾差点起了歹心,想要将她悄悄拐卖了。
白简的心脏不停在打鼓,在这刻直面自己内心最憎恶恐惧的那部分,眼圈迅速泛红,眸中漫上豆大的泪水,鼻腔直觉一阵酸。
下一秒,仿佛就要崩溃的哭出来,再一次地跪倒在她的心理阴影面下……
不可能!
想也别想,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小毛孩了!
她攥紧拳头,死死屏着一口气,一步步朝也在讶异她怎么过来了的徐昭走去,毫无血色的唇瓣抖出几个字音,虽然声音很小,但铿锵有力。
白简和护犊子一样站到徐昭身前,伸手保着他,“不能……不能欺负……”
他。
对面人拿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袋子,拿着信封袋子的手指的指甲盖中满是黑又黏腻的不明油污,看到白简动了,抽神般抬手一笑,将那只鼓鼓囊囊的信封袋子往衣服内侧塞,面上展颜露出个笑来:“小白啊,叔叔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话落的瞬间,徐昭已经恢复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他一手按住在发颤的白简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一手对那头的徐父说:“拿了这笔钱,就快走吧。”
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从这里消失。
顿了一下,徐昭的眼中无光,牵起嘴角浅浅笑了一下,语气有多礼貌疏离,话中的讥讽就有多深:“就当,您没我这个儿子。”
“遣散费?”男人也低沉笑了一下,眼中笑意更深,收起信封袋子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和停顿,说完后还朝两人挥了挥手。
尤其和白简,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笑眯眯地对她挑唇一笑,用那副看起来和善阴森的皮囊说:“再见,小白。”
再见这个词语让白简寒毛直竖起,她心里荒野丛生,在男人终于转身,不用再直面他的瞬间,泄了气力般眼睛一闭,脑袋越发晕乎,鼻腔酸涩难受。
天旋地转的一片漆黑里,白简感觉到自己被徐昭转了个朝向,然后一把拉到了他怀里躲着。
“别怕,”徐昭抱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也跟着闭了闭眼睛,肩膀放松一些,吁了口气,“别怕。”
阳光抻长两人身影,浓密枝叶在地上稀稀落落投下阴影。
风一吹,梧桐枝丫上的那对鸟儿轻轻挥舞翅膀,挨靠得紧了些。
靠在一起的时候,勇气壮阔,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34章 不败
 
徐昭杳无音讯这件事,随时间流逝被抻长。
白简最近段日子,肉眼可见地有点不怎么在神,上课时候被老师点名回答,在擅长的美术设计领域,竟然也变得疙疙瘩瘩,甚至有点自我没发觉的逃避。
离徐昭的又消失人海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白简坐在教室后排,心不在焉地垂着脑袋,拨弄手里的电子器屏幕。
这个位子靠窗,斜阳透过玻璃窗打进来,将手机屏幕上的字映得反光,有点难看清。
乃至于就坐在白简边上的冬花花,一边装作听课记笔记,一边用余光瞄白简的时候,分不出向来文静规矩上学的白简,现在是在为手机屏幕反光这件事烦恼,还是因为手机里头的内容蹙紧眉心。
冬花花思忖着这点,捏住水笔的力度大了几分,指骨泛着用力的白,被阳光一照,直接能透明出里面的血管。
白简无波无澜,麻木又反复地刷了刷徐昭的微信页面,注视最末在一周前由她结尾,打破徐昭自说自话聊天框的状况——还没结束任务吗?
重新刷新一遍,结果还是和之前没差,徐昭跟三年前不辞而别去参军的那个夜晚一样,过了那天就彻底跟人间蒸发了似,其后半点动静都没有。
半个月中,白简顶着白父白母关心徐昭的理由,四面八方地去找过他,尝试去联系他,但都未果。
从徐昭其他同事那边得出的回答,大差不差的只有几个字“他还在执行任务”。
好吧。
她脑中神经慢了一拍,退出和徐昭的聊天框,指尖在上头犹豫一下,点进和爸妈的小群聊,盯着紧挨着群聊名字的括号中的数字“4”看。
这个群里一直都有徐昭,不过他从来不怎么冒泡,这些年更是跟断网进了山洞般,一次都没出现过,估计是背井离乡后压根不看这个家庭小群了。
也是,反正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家人,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有主动联络过徐昭,人家不想理有她在的小群也是理所当然的。
用了半个月时间参与胡思乱想各种猜测的白简,念头逐渐带了自己没发现的小脾气,无声嗤笑一声,抬手往上划了几下聊天记录,凝视上头白父白母发的各类“小昭怎么还没回来啊”“小昭最近很忙嘛,怎么都不回家了呀”这些话,不慌不忙地按出虚拟键盘来日常安抚。
“人家是队长呀,当然比普通人忙一些,还在出任务中啊。”打完前半句发送后,她咬唇想想,感觉这句话的味道怪怪的,打字快速地补充,“爸妈你们就别担心了,按照徐昭的腼腆性子,要是看到你们这么刷屏担忧工作时候的他,他估计也会把自己藏着掖着,不好意思来见你们。”
有点长了些的第二句话发送出去,晨曦暖阳从窗外大片投射进来,灰尘在斜阳中尽情摇曳生姿。
白简指头一顿,缓缓从手机屏幕处回味过来,往那时盯着虚空看的徐昭的视线瞥去,尽可能融入进他的视野看这个世界。
一个被大众自主认定为孝顺懂事,终日看起来文文静静笑咪嘻嘻,对谁都温柔友善,绝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发脾气的三好学生——最终却不辞而别,选了和他人眼中最相悖的一个职业——危难时真枪实弹冲锋陷阵,随时面临丢掉性命的特警突击队员。
这听起来很矛盾,同样又并非如此。
白简握着拳心,指甲渗入手掌,钻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如果,真的跳入徐昭的视角看这个世界,看他眼中的他自己,其实会不会……
他本该就是那样英姿飒爽,稳如泰山胸有成竹地端着枪,瞄准目标在战场上自由翱翔的。
自长远的记忆看至最尽头,白简忽然恍然大悟一件事,徐昭去参军这件事,或许不是一时兴起,不是为了逃避什么,也不是为了躲开什么,只是因为穿过了实为单选的多选题烟雾弹,撕破他人眼中的那个徐昭,如一选择了自己想过的人生。
“我明白了。”白简抱着手机,唇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看得边上冬花花不明所以。
冬花花用笔尖点了点桌面,手撑在下颌朝白简那边看,“你明白什么了?”
白简这次也马上回头了,一脸激动又缓和地挑唇着,对冬花花道:“明白,我待会儿应该去做什么。”
这话落下,下课铃正从两人头顶响起。
冬花花注视白简的所有细小反应,看着她终于亮起光芒的眼睛,从她的那话里清晰读出了另层意思,这句话的回答一定是和消失了好多时间的徐昭有关的。
困扰冬花花多日的难题,倏然被跟前白简解开了的那种感觉,非常的不爽。
冬花花顶了顶腮帮,笔尖一下下点着桌面的力度变大,瞳孔缩成一道竖,“他?”
白简没再多语,快速踩着这铃声,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脊背挺得笔直,长发随风飘扬,甩出优雅的弧度。
三好学生的名头不断,确实总喜欢将一件事做到极致,骨子里流淌着绝不服输要将一切踩在脚下的热血的徐昭,成为特警队的突击队员也情有可原。
而短短时间,又成了队长的话,只说明他平时做任务的时候,应当也是一马抢先丝毫不把自己当命看的来硬刚。
加上这段时间就连井兴怀也和她没了联系,警局那边也一直没他俩身影的话,貌似最后筛选一下,只剩一个是他们最大可能在的地方——医院。
医院里,终年消毒水弥漫,各楼道被白色填充。
无论是病人还是病人身上的病号服,亦或医院的装潢,主体都是白色的。
白简一路在医院中狂奔,一个个亲自跑过病房,装作不经意路过那里,悄悄查看房中人里有没有躺着徐昭和井兴怀。
值得警局也帮着隐瞒这么久,他们两个人的伤势肯定很重,估计养了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好多少。
又因为他俩职业的特殊性,受伤的方式可能也变得特殊,从护士和他人口中,无法轻易打探出他俩的情况,只有用死办法一个个自己去找。
白简眼中划过一张张被病情折磨的惨白的面庞,这些脸孔经她眼中过滤后,脑门上像被贴了一张纸,上头划着单一重复的“叉”。
“不是,”白简步伐有些快,向前快速走去,眼神瞥过周围的一张张病房,“这个也不是……”
她的肩膀肌肉绷得紧,长时间的快走下来,浑身酸疼。
白简没分出时间来休息,连揉一下后脖颈的动作都没有,背着身上的挎包,憋着一口气用力往前去。
找不到徐昭的话,她爸妈会担心的,然后还会一直来追问她徐昭的情况。
心头微妙情绪漫上心头的时刻,白简再次搬出这套说词来安抚自己内心的焦躁,自说自话般于心中展开联想。
虽说白父白母还不知道徐昭的真实情况,但时间再久一些,两个月、三个月……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总会有败露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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