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乖——云佑
时间:2022-06-04 08:55:14

白简不希望自己的爸妈都一把年纪了,还为他们劳心。
徐昭之前的参军,虽然白父白母面上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说着很支持徐昭这孩子的想法,但做饭的时候多盛的一碗饭和多拿的一双碗筷,和之后那个本该属于徐昭的吃饭位子落空,二老忽然陷入沉默的画面,白简都清楚记在心里面。
白父白母掩唇好半天,望着徐昭经常坐那吃饭的位子,凝视那碗没了主人的饭,无声吁了口气,拳心抵在自己的脑门,肩膀颤抖好久,最后只是叹息:“小昭这孩子呐,人好,就是命苦。”
从小没了爸爸,刚成年后又没了妈妈。
彻底剩下了他一个人。
白简犬牙咬进下唇瓣,粉唇泛起一阵苍白,拳头紧紧捏住。
她最厌恶的消毒水味钻进她鼻息,她的每步都带着难以察觉的踉跄,一颗心却越发坚定。
无论先前如何,她想起码要在徐昭孤身躺在病院的时候找到他,传达爸妈的心意,告诉他并不是一个人。
想着,她的眸光却微微暗淡。
用着笨方法,一层楼一层楼逐个跑过去的白简,忙碌了大半天,最终又在楼道尽头站住,脑袋低垂。
这是最后一层楼了。
这所医院,依旧也没徐昭的身影。
白简腿脚酸软,骨头缝都钻着细细密密的无奈。
这已经是她找的第n家医院了,外面天都被她跑黑了,而半个徐昭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蛮疲惫,这种疲倦更多来自心灵上。
公立医院几乎都找过,怎么可能都没徐昭。
分明每个病房,她都认真确认过了啊,碰到难以确认的,她也都想尽办法去确认了啊,为什么还是没有徐昭的半点线索。
白简掏出手机查看着附近的所有医院,逐一再从备忘录上记下了一些私人小诊所的名字,没休息两秒,便马上支起了身子,迈动双腿往外跑去。
徐昭和井兴怀的伤势肯定特殊,那她应该也不能用一贯的思维去想这件事。
说不准,警方为了同事休养和任务不泄露的双重安全,选择了某些私人诊所治疗也不一定呢?
白简追着那点散漫的信息跑了好几条街,把附近的公交车都坐遍了,坐到手机都快要没电,在旁处便利小店借了个充电宝,继续追寻自己的猜测。
两个大活人,这么久没了联系,要么是在任务中出了意外被绑架了,要么就是重伤躺在了医院。
这两个结果的残忍不分上下,但白简私心希望徐昭会是后面那个。
这样的话,起码还可以保证能见到他。
徐昭这几年面对的世界是怎样的她不清楚,但从各种新闻电视上来看,重伤反倒比落入惨无人道的可怖敌人手中好多了。
有时候,伤痛比那些藏匿在黑暗伸出利爪的东西更像人。
“师傅,就去这条街。”之后的路坐不了公交车,白简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给前头师傅看她的目的地。
那老师傅很瘦,面颊微微凹陷,偏头看白简伸过来的手机,光圈从外头直照进来,将他半张脸拢在黑暗里,显得更瘦了,“这是所老医院啊,你确定要去?”
这种凹陷的瘦,让深更半夜独自出来的白简打了个寒噤,口水吞进肚子里,压下不断漫上的恐惧:“对……对。”
她讪讪收回手,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下车回去,要不还是叫个女司机的车过来吧,不然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白简悻悻扬唇笑着,疙疙瘩瘩的改口,悄然挪了位子想去开门:“咳,我忽然想起来,我可能记错地方了。”
她结结巴巴笑着,面部表情明显不自然,肌肉紧绷在一起,伸手去开车门,“抱歉师傅,我先不走了,我还是先在这儿好好想想到底该……”
话音未落,车内落锁的清晰声音在寥寥无人的夜间大道更为明显。
这条路本身有点偏,所以停车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管。
偶尔穿过这条路的车辆行驶很快,根本不会有谁分心出来,管别人的什么事。
从速度很快的车辆上看下来,在表面一层,估计也看不出白简坐的这辆车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颤栗在空气中蔓延,白简吞了口唾液,心跳打鼓,面上还是强撑起一个笑容提醒:“真的抱歉师傅,耽误您时间了,不如这样,我给您一些钱,您就把我在边上放下吧。”
“可以啊。”那个中年男人抬手调整了车内的后视镜,黑漆漆的一双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白简的方向,瞥见更远处躲藏的一团黑影,声音幽幽传来。
白简又用力咽了咽口水,努力屏着一口气才没直接吓得跟缩头乌龟一样蜷成一团,不停打颤发抖,“我、我……”
白简无力握住了车门的开关把手,干巴巴继续扬唇:“师傅,您您您,您这车门打不开呀。”
前面的瘦弱男人手握上了方向盘,隐约照入进车内的光亮照清晰了他的手,那是一双皮肤耷拉,满是褶皱但看起来非常有力量的手,仿佛轻易就能掐断她细弱的脖子。
白简看着那双手,第一反应是这家伙以前或许很胖,然后又突然暴瘦了,所以皮肤才会变得这么跟哈巴狗一样。
不,比哈巴狗还要严重许多。
能一下子瘦这么多……
白简盯着那双手,一时没了移开目光的勇气,脑子里不断盘旋一个念头。
不会是吸吸吸……吸毒吧……
驾驶位置的男人不紧不慢从皮夹外套的内口袋,拿出一包香烟,接着慢慢降下车窗,手肘搭在窗玻璃边,单手完成了拿出一根香烟叼到嘴里,并按亮了打火机,用跳窜的火苗点燃了那根香烟的全部动作。
他流连地狠狠吸了口香烟,让烟草味遍布口腔和鼻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快觉包裹他的味蕾。
白简从后视镜,大致看清了他的面庞。
他的脸愈显瘦削,和地狱边缘爬回来的恶鬼似,骷髅骨头上松松垮垮包着一层不贴实的皮肤。
撕下外衣,就能看到里面已经生满蛆虫的骨架。
男人又抽了口烟,说话间烟雾袅袅冒出:“就在这里坐着想吧,外面蚊子多,而且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多不安全。”
最后的咬字微妙,听得白简心脏一颤,傻傻怔楞住,如倒头浇了她一盆冰水。
多、不、安、全——
不安全……
不安全。
难熬的静默里,男人眉梢一松,瞥见白简从后视镜里看她,似乎也想到什么,顿了一秒姿势后开口:“你去一个快要荒废的医院做什么?男朋友在那?”
白简早就飘到九霄云外的魂,即刻被这句话拉回躯体,猛咽下口水,牙关都在发冷,“不不不……不是,我曾经在那里拔了智齿……”
“所以你还想去拔?”男人漫不经心地搭腔,话里似乎带了几分笑,很好催化了彼时诡异的可怖,“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女孩子家家独自跑出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个?”
听到这句话的白简真的快要哭了,眼泪就在眸中打转,喉咙像被谁无形摁住,呼吸不过来,胸腔不断颤动。
她她,她不会被抓去拔牙,而后割了所有器官,利用完所有后就被抛尸荒野吧?!
念头才在脑海展开,前头指间夹着一根烟的男人忽哼笑一声,从窗口向外扔了香烟,按下手刹,而后一脚踩了油门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子方向出发去白简最初告诉他的那个目的地——快要荒废的一所老旧私人医院。
“坐稳了。”他扔下几个字,告诉后头猝不及防差点一头磕上车门的白简。
白简无助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求助的话卡在了喉咙冒不出来。
平稳着心情,趁前头司机大叔不注意她这边的时候,她悄悄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在拨号页面快速按了三个数字:110。
想着,又觉得不对,她改换切了信息页面,打算给警方发求助短信,尽可能不引起司机的注意。
蓦然时分,才在虚拟键盘上打了一个字,那个司机锐利的目光便从后视镜中扫过来,一瞬淹没了她能拿出的所有勇气。
司机望了她几秒,而后笑了,继续打着方向盘开车边说,“我这个样子,很吓人吧。”
他也没等白简回话,自说自话般讲了下去,“你在这个点着急忙慌去那所医院,应该是想找我这样的人吧。”
司机指尖点点方向盘边缘,唇角绽开笑意:“真好啊,当初领队的,也这么着急找过我。他们跑遍了所有的医院,最后把目光放到了那所隐蔽不引人注意的老医院。”
说着,他又笑了笑,眼波流转在前方,像看着前面的路,也像只是在看着虚空,回看老旧时光的那个自己:“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之所以经常这个点出来载客,只是想用另种方式完成我先前的职业,仍旧想……算了。”
他唇角弧度加深,眸底有着明显的落寞。
车子没过多久,在白简的冷汗涔涔中,稳稳在那所老医院门口停下。
司机开了车锁,手肘搭在车窗,又开始抽起烟来,喟叹般张唇:“这家医院,已经这么老了吗。”
真的已经,变得这么老了吗。
还真是时间不饶人。
白简没多思虑别的,车子一旦停下来并开了车锁,就抓了自己的挎包扔下两张红钞,飞也似的跑离了那里,远离了那个长相和话语恐怖的司机师傅。
司机从后视镜,转眸瞥着年轻的白简远去的背景消散在黑夜,叹息随着烟雾飘去。
他又从钱包拿出了自己年轻时的证件照,遵循相片上规矩严谨穿着军装戴着军帽,意气风发的二十几岁男生模样,试着抚平现在的自己脸上的大片皱纹,和因为药物后遗症松垮到不行了的皮肤。
没有人永远年轻不败,但永远有鲜衣怒马壮志凌云的热血少年人。
时间漫长,故事裹着浓黑的色彩,在如履薄冰中行走,谁又会是下一个谁。
 
第35章 偏爱
 
夏的末尾,徐昭俯在天台,白净修长的手搭着栏杆,身姿逆在阳光里,看不清具体表情。
天有点转凉,正刮起风,吹动他身上那件单薄的校服短袖。
白简抱着书站在下面,有些嗔怪地问:“干嘛这样看着我?快点下来,马上就要上课了。”
那时的徐昭回答了什么?
白简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会儿他笑得挺好看,声音裹挟清风明月,温温柔柔飘到她耳畔:“小白,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
白简眉心紧锁着,指骨用力至泛白,攥紧了自己的挎包链子,站在最后一扇病房前久久不敢迈步。
心领神会般领她过来的护士小姐对她一笑:“我认得外面的司机大叔,如果没猜错的话,你要找的人,或许就是他们。”
“他们”这个词语,让白简的心咯噔一下。
徐昭和井兴怀是两个人,所以护士小姐这么说,他俩会在这间病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护士小姐温和解释完,便转身准备走,手里还抱着病历本,大概是想去查房。
白简用力一咬唇,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来,转身站定,问出了那个充斥她大脑警戒线的问题:“那个司……司机大叔他,到、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的护士小姐也站定身,转过头来对白简亲切一笑,解释着并安抚道:“别害怕,那位司机大叔,只是个在某次缉毒任务中受伤落下后遗症后,退伍了的热心叔叔。他通常这个点来接送大家,单纯是想换种方式,继续保护眼下的孩子。”
不是犯罪者,而是冒着危险抓捕犯罪的人。
不知怎的,白简一直吊着的心脏被这话说的震回了原地。
她松了口气,眉心慢慢舒展。
从进了这所医院,然后顺利来到了这扇病房前的白简,对护士小姐的这个回答竟有种浅淡的意料之中。
“我……我知道了,”白简的话语磕磕绊绊,拽着挎包链子的手紧了几分,侧身着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她连说了两遍,肩膀又放松些,手握上门把的时候,心头涌起鼓微妙的坦然。
而这份坦然之下,是一直萦绕在心底不去,被放大了的担忧,心脏某处堵塞的难受。
想要使力打开那扇门,却没什么勇气。
白简低垂脑袋,长发盖住了她的面部表情。
怎么这个时候,偏偏想到了高中那会儿,徐昭从天台上深深看着她,对她说的那句感恩。
他谢谢她,倒不如说是她想谢谢他。
徐昭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肯自小护着她、陪着她玩,不论怎样,这样一个既定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的——她才是真正黏糊依赖着对方的那个人。
要是以后哪天真没了徐昭的消息,或者说,要是哪天确认不了徐昭还在世界哪处好好的活着,她肯定会比谁都难过。
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挡不住这种难过,也绝对没办法比她要来得难过。
毫不自惭的,除了徐昭的妈妈,白简可以说是参与徐昭世界最多的那个人。
白简的眉梢吊着,看来浑身悲伤气息,阴郁深深笼罩她。
她静静看着自己握着门把的那只手,灯光下更显得皮肤白皙,上头青筋分明,但是一点打开这扇门的力量都没有。
再顿了几秒,白简后退半步,身子踉跄了一下,缓缓缩回手。
要不,还是算了,只要确认徐昭还活着了就好。
这份职业是徐昭的理想,她和徐昭顶多就是朋友,没什么立场和身份能拿得出手劝阻他。
白简眨着眼,频率有些快,粉唇被她咬着,眼圈憋出了一层红,鼻尖也染着薄红,心底那片湖泊持续泛起涟漪。
真正来讲,她和徐昭应该不算朋友只是邻居了,也就更没有身份和资格了。
虽然陪他最久的人确实是她,但从前、现在、未来能光明正大站在徐昭身边,和他携手走完后半生的人,一直都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而是另个人的名字——
脑中想法在这秒戛然而止。
里头听到外面动静开门出来的徐昭,松垮穿着病号服,身上处处挂彩,一条胳膊和腿各挂着石膏,乌黑的头发因为几天没怎么打理软趴趴乱糟糟的,倒显得彼时的徐昭半点锐气都没有,比高中时候的他还要显得软乎。
多年体力和格斗训练下来,徐昭的身体壮实不少,肩背宽阔平整,将批发般的大众病号服穿出了种别样的时尚感,像比例完美的衣架那样流畅架起了那件衣服。
开了门后,他就那么和门口不远眼圈红红的白简对视几秒,眼波流转里有很多话想说,又硬生生咽下了许多,用力咬着牙关,喉头发干,“我……”
才出口一个字,他就涌上股被女朋友抓包的深深心虚,迎面而来一种带着白简身上特有的奶香气的温柔压迫。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