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现场就已经是这样了……”
白孤里的手反复碾压着烟头,用力到骨节都有些泛白。他眼皮始终耷拉着,让苏然不得不怀疑那其中是否藏着泪水。
“从现场痕迹来看,绝大部分带血的脚印都来自于松鼠,他应当是来到这里,看到了卓庆民的尸体。”白孤里说道,“剩下唯一陌生的足迹只有一个45码的鞋印,出现在松鼠的尸体后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然喃喃低语。
白孤里紧了紧牙关:“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害,其实慕司辰又何尝留得住身边的很多人呢(尺v尺)
第78章 猫鼠游戏 09
法医室里安静得只有剃刀的鸣音。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苏然第一次观看法医解剖,以前松鼠解剖尸体的时候她经常会过来观看推理。
可这一次松鼠却躺在了解剖床上,手拿解剖工具的人变成了布桐。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脱离松鼠独自解剖尸体,而这成长的关卡,却偏偏是她师父的尸体。
布桐徐徐把松鼠和卓庆民的头发依次剔除,使其暴露出头顶的创口。
“两名死者均死于钝器所致的颅脑损伤,卓庆民的创口呈放射状骨折线,没有交错截断,看来凶手没有在死者倒地之后进行二次重复打击。”
“师……季唯的尸体头部创口创角撕裂,边缘不齐,部分组织间桥甚至没有完全断裂,创口边缘挫伤带明显。”
布桐的声音自从话题转移到松鼠尸体后就从开始的冷静变得愈加颤抖,直到苏然沉默着按了按布桐的肩膀以示安慰,她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触摸了一下松鼠的头颅,得出结论:“初步推断,季唯的头颅呈粉碎性骨折,创面呈红色,边缘卷缩,有生活反应,均为死前伤。但创口分布位置不统一,挪动范围较大,看来死者在死前做过剧烈挣扎。”
再看两人身上其余的创口,周围都存在有各种面积的片状擦伤,创口不太整齐,创腔内也有许多灰尘、沙末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是创口与地面多次摩擦造成的。
“看这,”布桐指了指松鼠的后肩部,“季唯的后肩部有大面积的皮下出血,推测是由频繁、多次钝物打击导致的大量出血灶,这些出血灶融合成片,导致多处的损伤都融合了起来。”
“他生前经历过打斗?”苏然蹙起眉。
布桐轻轻摇了摇头:“不一定,我更偏向于这是他在剧烈挣扎中造成的。”
苏然得出总结:“那看来凶手和他的体型及力气差距很大。”
但其实这并不能作为太大的依据,毕竟松鼠是医科生出身,平时锻炼也不太勤,“小白脸”、“小松鼠”这种外号毕竟也不是空穴来风,但凡比较魁梧或是格斗能力较强的男子都可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不过两人的伤口看上去都是同一人所为,现场必定存在有第三人,两名死者的力气都无法做到一击命中。”布桐说道。
而且她在松鼠这学了这么久必然是也学到了不少经验的,她很轻易就能分得出两人的伤口是否存在不同凶手使用同一凶器作案的可能性。
可惜没有,确实是同一凶手所为。
·
融天誉。
苏然看到车子开进熟悉小区时还有些许没反应过来,直到停在了9栋楼底下时她才想起来这是慕司辰家小区的旧区。
9栋3单元15楼1501。
苏然是和其他警员们一起到的,钥匙在卓庆民身上就能找到,一打开门,警员们戴上装备便开始了行动。
苏然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她瞥了瞥门旁角落残留的些许未干的水迹,若有所思地问道:“什么情况会在这种地方留下水迹?”
顾逸轩就站在她旁边,说道:“这三天雨下得都挺频繁的,这种天气在这种地方积的水会很难干,特别是两天前那个晚上还下的暴雨,水量会很大。”
“看来是有客人在下雨天来访过啊……”苏然喃喃道。
进了屋子,痕检员们在茶几上找到了已经氧化发黄,但是一口都没被咬过的苹果。桌上还有杯冷掉了的白水,杯口没检测出唇印,但是杯壁上提取到了指纹。
“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提取到DNA吧。”苏然随意瞥了一眼,没太注意地说道。
屋子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物品摆放的不说有多整齐,但表现得至少都很正常。
苏然和顾逸轩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之后果断先进了卓庆民睡的主卧。
调查出来的资料显示卓庆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外,与妻子很多年前就离异了,只留下了一个叫卓欣怡的女儿。
这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被褥很随意地堆在床的边缘,电脑桌上积了层薄灰还没来得及打扫,但是上头摆着的两张相框却被擦拭得十分干净。
一张是四个大人、两个小孩的合照,最左边的一对男女能看出来是年轻些的卓庆民和妻子,妻子怀里抱着个应该才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孩;而右边的男女长得更漂亮一些,女人牵着的男孩大概有五六岁大了,应该是生了病的样子,看上去很虚弱,戴着个口罩,皮肤很苍白,眉眼却已经能看出来几分深邃。
不知道为什么,苏然莫名觉得右边这一家三口让她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另一张照片则应该是最近几年卓庆民与卓欣怡的一张合照,虽然两人看上去并没有很亲密的样子,但卓庆民在拍照的时候眼睛都还始终在女儿身上。
苏然看着照片,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顾逸轩:“逸轩,卓庆民的手机你带来没?”
“带了。”顾逸轩拿来个证物袋,袋里装着个黑屏的手机,“手机还没开过,本来想回去找技术部的解密,但既然来了他家我就一起带过来了。”
苏然摆弄了一下卓庆民的手机,问:“我记得卓欣怡现在是不是也是个挺有名的律师?你上网查一下她的资料。”
顾逸轩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快就查到了:“她生日是2003年3月20日。”
顾逸轩话音刚落,苏然的手指就在屏幕上舞动起来。
030320,密码错误。
200320,密码错误。
200303,密码正确,手机打开。
苏然全程表情都十分冷淡,直到手机亮起的那一瞬间,最后一次使用的界面很清晰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微信界面,联系人名字备注是“欣怡”,头像也是卓欣怡的照片。
聊天框清一水的绿色,被卓庆民设为置顶的女孩过了40个小时也没有回复他的一大版信息。
【欣怡,我回空州了。】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见一面好不好?我回来那天打你电话你怎么没有接?】【你不喜欢我去律师事务所找你也行,不然我去你家吧?或者你来我家也行,爸爸没换住址。】【算爸爸求求你了好不好?】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时间了,我就是想最后见你一面……】顾逸轩看完深深拧了拧眉头:“这父女关系怎么会这么差?”
苏然不予置评,只是接着往下翻,到了这一版消息的最后几句话。
【爸爸真的知道错了……】
【是爸爸鬼迷心窍,为了点蝇头小利害了老慕他们一家,可是我能怎么办啊?他们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豺狼虎豹,我要是不干的话,葬身火海的就是我们了啊……】【我知道你比爸爸更有正义感,你是个好律师,你认为他们是本本分分的警察和老师,不该死,而害死他们的我不配再以律师的身份自称。】【可是欣怡,比起律师,我更是个父亲啊……你要我怎么能看着他们把刀架在你和你妈妈的脖子上?】【要么是他们,要么是老慕身边查到真相的警察们,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的,这个命我认了。庆幸你妈和我离得早,她早有了新的生活,祸不及她,我现在只希望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要是听到了我的死讯,你就赶紧跑!找足够信任的人帮助你!】聊天框里只剩下一条未发出去的信息——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人能够绝对信任呢……】老慕……葬身火海……警察和老师……面容熟悉的一家三口……
苏然有些恍惚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就连顾逸轩都从这些信息中读到了什么别样的意味。
门口的水迹……暴雨天……45码的鞋……
慕司辰已经连续三天没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家了。
他口中“在忙”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苏然的眼睛再次看向那张两家人的合照,双眸有些酸胀。
而顾逸轩则把手机默默熄了屏,黑之前最后的页面是他搜出来的慕顾眠和傅雨笙早年间的照片。
苏然抿了抿唇,将手机还给顾逸轩:“……等查证全部结束之后,把这台手机和这张照片带回局里,再找人把卓欣怡请过来了解情况。”
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依旧很冷静,但以顾逸轩非常的视力还是能窥见到她说话时嘴唇的微微颤抖。
“那你呢?”顾逸轩有些担心地问道。
苏然从顾逸轩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借辆车开开,辛苦你坐他们的车回去,今天的午饭我给你包了。”
而后她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我现在就回局里,找季局。”
“苏队!”
顾逸轩握着手里的两个宛若巨石般沉重的证物袋,忽地叫她。
“怎么?”
顾逸轩再也没了往常的快人快语,到底还是才二十七八岁,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急得苏然都以为他快要哭出来:“实在不行的话要不我们还是——”
“——顾逸轩。”
苏然很少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全名。
“不可以。”
“不可以。”
她这么重复道。仿佛是在对他说,好像也是在告诫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9章 猫鼠游戏 10
苏然已经很久没开过汽车了,但这并不能成为阻止她以临近限速的最快速度开到市局门口的理由。
可她还是来晚了,在她走下车的那一刻,门口停着的另一辆车上也下来了人。
周和彬依旧是那个眼比天高的模样,胡茬也没刮,墨镜一摘,戏谑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但苏然完全没工夫搭理他,因为站在周和彬身边的,是戴着手铐的慕司辰。
漂亮精瘦的手腕被银色的镣铐禁锢住,但即便是这样,慕司辰也仍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如墨般浓黑的眼眸看过来,唇角浅浅一弯。
“然然。”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要把苏然的眼泪生生拽下来。
苏然一步一步走过去,周和彬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一眼,招呼剩下几个人去旁边抽烟,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苏然走到慕司辰跟前站定了,目光紧紧黏着慕司辰的眼。
“卓庆民……”
她只开了个话头,慕司辰就心中了然地答道:“他亲口承认了,是他雇人杀害了我养父母。”
“是我的养父母把我从亲生父母带来的痛楚中解救出来,并抚养我长大,我没法不恨他。”
苏然的手指蜷了蜷,这段时间忙忘了剪的指甲陷进手心里掀起了隐隐的痛感。
“那所以……是你吗?”苏然眸光微闪,“卓庆民和松鼠。”
苏然的眼睛是女性里也少有的漂亮,含笑时宛若春水潋滟勾魂魄,平常间也于沉静中泛起盈盈的光。
就算长着一张并不那么招人喜爱的浓颜冷脸,那一双眼睛也很难不让被她“冷脸”看待的人心生艳羡。
可此刻她的眼神,却毫不吝惜地倾泻出她内心的酸楚,竟让慕司辰看得心头一疼。
“苏然,我有没有教过你?”他的面容依旧是清隽舒朗的,好像还是那个永远会耐心教导她的慕警官。
“你是个警察,别听故事,不论情感,只看证据。”
苏然一怔,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见过最美的告白,是一个女孩在笔记本最后一页上斩钉截铁地写着,”慕司辰又倏然说道。
“‘慕司辰,我要用尽全力奔向你,披着星光,戴着太阳。我要让你看到,只我对你的喜欢,能迸发出多大的力量。’”
阳光在慕司辰的身后洒下,他站在光暗交接的地方,浅淡地勾了勾嘴角。
“时至今日,你都做得很好。希望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你也能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苏然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她惶恐地看着他:“慕司辰……”
慕司辰却只是对她笑:“我回来最大的期望就是二·二五,如今这个案子破了,凶手死了,我也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他转头看向周和彬,抬了抬戴着手铐的双手高声示意道:“周警官,劳驾带我进去吧。”
周和彬掐灭了烟头带人走过来,斜睨了苏然一眼:“苏队长,麻烦让一让,这个案子我们二队接下了。”
苏然无言,只是默默让开,看着他们带走了他。
直到审讯室的大门在她面前关闭,二队的警员无奈向她流露出送客的表情,苏然才只得退步,向楼上走去。
然而自始至终,慕司辰都没再看她一眼。
·
“季局。”
苏然将门敲了几声,见季局抬头后便走了进去。
季局仍旧是那个好脾气的模样,没再喝冷茶,大茶杯里冒出来的腾腾热气袅袅飘在他露在黑发外的几根白丝旁边。
季局见到苏然进来,便把手上的照片放回了原处,浅笑着用下巴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
“你来啦?坐吧。”
苏然把门合上,听话地坐了下来,往办公桌上扫的那一眼看清了照片上是松鼠的照片,而照片的旁边则是两名死者的尸检报告。
苏然有些不太敢去看季局的眼睛,但季局看起来却云淡风轻,仿佛洞穿了苏然的想法一般先开了口。
“你去看了卓庆民的家?”
“嗯……”
苏然的眸光稍稍瞥了一眼那份尸检报告,没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