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朝她吐了吐舌头:“那我不管,你俩要生了孩子我第一个提出取名建议!”
三十出头的男人乌黑的眼珠跟算盘珠子似的在眼眶中转溜几圈,看起来好像还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唔……要不就叫慕念然吧!!”
慕念然,慕司辰心念着苏然。
苏然一羞,瞪他一眼:“没正经的!办你事情去!”
松鼠一闪身,避开苏然欲踢上他屁股的一脚,乐呵呵地笑着:“我说真的!这名字男女通用多好啊!到时候你别不让小奶团子叫我一声舅舅啊!”
苏然受不了他了,作势白他一眼:“你再不走我就拉你去训练场给我当格斗陪练了啊?”
“哎别别别!”松鼠嬉皮笑脸地退后几步,“我走啦!别太想我哈!”
“赶紧退安吧你,小唯子。”
苏然转回身上了台阶,背着松鼠摆了摆手作别。
松鼠看着苏然的背影兀自笑着,转身上了车。
听到身后车门关上的声音,苏然突然心一动,回过头去,却只见车子已开动,里头的男子敛了常日里嬉笑的眉眼,直到黑色的车窗缓缓拉起,再看不清容颜。
苏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习以为常的出勤告别,今天的她竟盯着驶去的车子站了许久许久。
……就好像,这样的场景不会再见了似的。
突然就觉得似乎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苏然低下头默然走着,只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丢得心生疼。
·
“啪嗒”。
苏然关上门打开灯,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慕司辰!”
她叫了一声,过了几秒才从卧室里传来句回应。
苏然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卧室里一片黑暗,慕司辰就躺在飘窗上晒着月光昏昏欲睡,见人来了才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她。
“干嘛呢这黑灯瞎火的?”苏然把卧室的灯也打开了,慕司辰下意识抬手起来挡了挡,稍微适应了一些才重新放下来:“没……我就是困了……”
“这么累吗?”
苏然走过去轻轻环住他,下巴抵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感受着爱人传递给她的暖意——即便苏然一动手就发现了这人的耳垂是冰的。
她瞬间柳眉倒竖:“又穿这么少……今天才多少度,你也不怕被冻着。”
“没事,不冷。”慕司辰回抱住苏然,“也没有很累,就是忙一天了刚到家。”
“哼,薄幸无心,一晚上都没回我消息。”她暗暗嘟囔了一句。
慕司辰轻皱眉,似是不满:“胡说,我的心肝不都搁这了嘛。”
他把苏然抱到自己面前,让爱人靠着自己,驱散掉从外头携带进来的些许寒气。
“我今晚有事情在忙,没来得及看手机,忙完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现在还在充着呢,我也刚回来没多久。”慕司辰故作委屈地指了指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示弱般为自己辩解道。
“那好吧,原谅你啦。”苏然的气从来都是半真半假,一哄就好,但面上却还是很要面子地冷着。
“这么凶的小猫谁要啊,啊?”慕司辰低沉着声音暗暗笑道,接过苏然的外套:“给我吧。”
苏然不讲道理:“你不准不要。”
“我才没说不要。”慕司辰笑着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身上。
“你今晚在忙什么呢?讲座不是下午就结束了吗?”
“在忙点别的事情,大学同学被调来这边当警校老师了,我就顺便跟着去了趟空州的警校看看。”
“空州的警校?啊……大学生活……还蛮怀念的。”苏然默默回忆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会偶尔怀念吗?曾经的慕警官?”
慕司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有些黯淡,他微微张了张嘴,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也许曾经有放弃过怀念,但现在不会了。他将永远把披上警服的那段时间深深烙印在回忆里,激励着他往前迈进每一步。
他与深渊对视久了,原本立志成为人民公仆的一腔热血早凉了七八分,尤其是在曾经的某一段时间,他是那样憎恶着被警服和法律禁锢住手脚的自己……
可却有这么一个人,无数次倔强地向他伸出手,把他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也是有光的。
慕司辰垂下头,轻轻吻了吻苏然微微泛红的耳垂。
苏然吃吃笑了笑,他的身躯高大坚毅,靠在温暖胸膛上面哪还有什么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7章 猫鼠游戏 08
闹钟在静谧的卧室里响了足足十几秒,一条白皙健壮的手臂才从被窝里伸出来按掉了它。
“唔……几点了?”苏然还没完全醒过来,在半梦中呓语道。
慕司辰收回手臂搭在了女友的背上,安抚性地摩挲着:“没事,你还可以再睡五分钟。”
苏然阖着双目,卷翘的睫毛浅浅颤了颤,顿了一秒后瞬间睁开了:“——不行,该起了,不能老赖床。”
“行,”慕司辰闻言笑了笑,低下头轻柔地在苏然的额上烙下一个吻,“那我去做早餐。”
如果自己真如慕司辰口中所说是一只小猫咪的话,那苏然必须得承认慕司辰是一个完美的饲养员。
慕司辰下了床走向厨房,苏然在原地伸了个睡饱了的懒腰后也坐了起来。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拿起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苏然接起得很快,但对方却顿了一秒钟后才开口。
“苏……苏队……”
是顾逸轩。
“怎么了?”苏然站起身来,听着顾逸轩一反常态的缓慢语速,莫名心生了些许焦虑不安。
顾逸轩在那头似乎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而后才开口,语气依旧有些古怪:“苏队……你待会别来局里了,有个案子,你直接去三七前街1385号附8号吧,待会我把地址再发一遍给你微信。”
“好。”
苏然应下来,微信消息提示音也响了一声,可电话却迟迟没有被向来行事风风火火的顾逸轩给挂断。
苏然走到卧室门口,大半年来和顾逸轩共事的经验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逸轩,这个案子怎么了吗?”
顾逸轩仍是迟了半秒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她:“两具男尸在烂尾楼里被发现,还是三队的人找到的,现场只留下了一个45码的鞋印。”
“……继续。”苏然听出来了他的话还没说完。
那边的话音还是有些嗫嚅:“其中一具男尸……”
苏然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慕司辰正好端着一盘吐司和热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放好后疑惑地朝苏然扬起半边眉毛。
“怎么了?”
“……是松鼠。”
电话那头的男声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苏然怔在了原地,她突然感到有些茫然,似乎是在一瞬间丧失了对语言的感知能力。
不然她怎么会听不懂顾逸轩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经过听筒很轻易地就同样坠入了听力一向不错的慕司辰耳朵里。
他徐徐沉下了眉,很快便反应过来,彳亍向前默默拥住了苏然。
他对情感的感知力一向很迟钝,他也自认为和松鼠的感情还并没有深厚到哪种境界,只不过把他当成爱屋及乌的对象罢了,也很感恩松鼠对苏然的照顾。
但此时此刻,慕司辰确确实实察觉到了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内心涌起的层层波澜。
电话不知在什么时候挂断了,苏然埋在慕司辰的怀里,眼泪后知后觉地淹了她满脸。
“慕司辰……”
她感到有些莫名的无助,只得下意识地喊道。
“我在。”
他回。
“走吧,吃了早餐我送你去现场。”
慕司辰今天还有事情没有办,没办法陪伴苏然全程,只能顺路充当个司机的身份。
“好……”
苏然机械性地咬着吐司穿上了鞋,慕司辰在她身后把没喝的牛奶倒在了苏然的保温瓶里。
苏然木木地系着鞋带,一抬头,看见慕司辰的鞋子就摆在旁边,竟然也是45码的。
苏然苦笑了一声,心头一阵酸疼。
·
纯白。
一大片的纯白。
苏然静静地置身于熟悉的解剖室里,身旁穿着工作服的法医们正在忙着工作,器械在他们碌碌的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色脱离于白色降落在他们的手中,是那样的静悄悄。
苏然有些懵懂地往前走了一步,她想出声,却只得空张口,泄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苏然却感觉自己好似走了二十来年。
终于,她走到了大片染血的白布前,模糊的身躯在她眼前逐渐脱离开了始终氤氲在上头的茫茫雾气。
她看清了眼前人。
是松鼠。
忽然,周遭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苏然和解剖床上躺着的人。
还有一大片灼眼的红。
滴答。
滴答。
仿佛永不会凝结的血液顺着解剖床流淌下来,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苏然的鞋子。
她往前看,曾被她无数次笑作“小白脸”的男子面孔现在却是冰冷冷的青白。
刺眼的红缀在他的身躯之上,污染了纯洁。
可他的嘴角却依旧是带笑的。
苏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喘息着慢慢蹲下来,被埋没在了汹涌的血海里——
直到她感到自己的眼睛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罩住了。
浓重的消毒水混着血腥味转瞬间就被男人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掩盖住了,狂狷地窜进了她的所有感官之中。
·
苏然缓缓睁开眼,发现慕司辰正在温和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有些愣怔地转头去看慕司辰,喉眼没来由地一阵发紧。
“慕司辰……”
“我好像……”
“永远留不住身边人……”
这些年来,她拼命想留住的那些人,她始终觉得永远不会离开的那些人,好像都走了大半。
慕司辰眼睫一颤,想抱她,但还是忍住了,只揉了揉她的发。
“……不会的,我向你发誓,至少我不会走。”
“你发誓。”
“我发誓。”
明明是那么幼稚的对话,两人却在车里一再确认着。
苏然抬头看向车外,已经开到了烂尾楼前。
“那我……就先走了。”
“好。”慕司辰点头。
下了车,苏然还想和慕司辰说些什么,可惜想了半天,也只不过冒出了一句:“慕司辰,这个案子我估计得留局里办很久,不一定能回家。”
“嗯。”
“家里的玫瑰……”苏然没头没脑地说着,“你记得照顾好。”
“好。”
感受着车尾气在身后逐渐消散,苏然空洞的双眼过了许久才恢复了一些情绪。
·
这是一栋长得很典型的烂尾楼,四面通风,只有装到一半的窗棱聊以装点。
“这个烂尾楼原本是要来作商业大厦的,有十来层高,现场在五楼。”
下楼来接苏然上去的顾逸轩解释道。
两人爬着楼梯上去,相机的“咔嚓”声在空旷的大楼里显得格外响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人都觉得队里的人办案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低沉的氛围浓重得快要溢出去。
两具男尸都已经初步检查完被放进了裹尸袋里准备带走,布桐默默在伫立在一旁,神情颇为复杂。
苏然上前看了看,临近布桐那边的尸体是松鼠,他几乎浑身都是血污,睁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不甘与愤懑。
而另一具男尸看上去年龄有些大,估摸着该有六十多了,同样是一身血污,同样是死不瞑目,但他的眼里苏然看到的则更多是矍然与惶遽。
“这人叫卓庆民,是个退休的律师,手机上没设密码,相册里有身份证和年轻时名片的照片。”顾逸轩介绍道。
苏然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而后她的目光看向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布桐。
布桐感受到了她的眼神,眸光有些闪动,而后说道:“初步判断……两名死者都是死于颅脑损伤,凶器形态与现场带血的石块相吻合,很有可能就是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9点到22点之间,第一名死者,即卓庆民身上有疑似被束缚过的痕迹。”
“好,待会……我去看看你们解剖吧。”苏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才初出茅庐不久就要独当大任的布桐:“辛苦你了。”
布桐的眼睛扑闪扑闪,似有泪光。
“谢谢你……”
“客气什么。”苏然仿佛能从她的身上窥见自己曾经的影子,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些许心疼。
目送着尸体被送下楼,苏然在现场环顾了好几圈,这才在人群外看到了那个在窗口处独自抽烟的男子。
穿过她目不忍视的滩滩血迹,苏然上前拍了拍白孤里的肩膀。
“别抽了,松鼠不爱闻烟味。”
白孤里稍稍一怔,回过头来对她报以极浅淡的微笑。
是啊,松鼠这人老讨厌烟味,平时他自己来刑侦大队这到处晃就算了,可是在松鼠的地盘,白孤里要是敢在他的办公室里抽烟是肯定要被他一通大骂的。
“也是,他嘴巴那么厉害,我哪里骂得过他。”
白孤里低垂着眉眼掐灭了烟头,他眼眸中倒映出来的星火也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然问他,“逸轩跟我说是你带着三队的人找过来的。”
“嗯。”白孤里没什么情绪地应了,“我去找松鼠,却发现办公室和解剖室里都没人,他手机也关机。办公室里就只有一台苏潼姗奶奶的手机,文检仪和白板上显示着手势密码,我就打开了,就看到了这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