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绪最后停在翁行舟写下的一句话上。
“她是不灭的玫瑰，是时代的余烬。”
虞露露的眼力慢慢锐起来，穿透朦胧，直直地落在池诚脸上。
那一刻他仿佛就是苏禄，新婚之夜离开的苏禄，毁了她一生的苏禄。但很快那张脸变幻，成为另一个符号，玄宗，可汗，权力，争夺。
他是谁不重要，因为那不过是人性的化身，是将她压在洪流下的大山。
一刹那，盯着虞露露看的人仿佛出现了幻觉，这里不是拍摄间，而是故事里的碎叶城，眼前的人是那个心碎的公主。
虞露露抬起下巴，倨傲地盯着前方。嘴角那若有若无的嘲讽，像一根针刺穿了镜头。
尽管周围有很多人，她的目光却始终在池诚身上。不，准确来说是在苏禄身上。
梁琦激动地说，“没错，这就是我想象中的阿史那明月。比起试镜的时候进步好大。”
安秋颖也震惊了，“她的眼神很有感染力，和翁行舟是同一个老师教的吗？”
池诚笑道：“挺好的，我喜欢有演技的对手。”
欧芝芝不以为然，“这种凌厉的眼神很常见，现在只是拍定妆照，用不着这么刻意吧。而且我们三个人的状态是故事刚刚开始的样子，就她一个人像后期，是不是太割裂了？”
第65章
梁琦觉得也有点道理，“虞小姐，你用交河公主前期的状态吧。”
虞露露点头，瞬间变成了那个天真柔美的少女。故事中她嫁给苏禄时才十五岁，正是最天真浪漫的时候。
虞露露拍完后男二男三也来了，最后大家一起拍了张合照。
之后便和众人一起去饭店。
**
虞露露洗漱后躺到床上，回想今天的情况，“小爱，我的演技进步好快啊。”
小爱：“因为你是女主呀，而且这本书本来讲的就是女主成为最优秀演员的故事。”
这算她的金手指吗？虞露露找到努力的方向了。
当着众人的面演戏的时候，她像是浸泡在温泉里，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仿佛天生为演戏而生。
翁行舟是不是知道这一点？他们都有主角光环。
虞露露本想问问他，但上次拿到剧本之后在企鹅上谢谢他，大懒人发了个“别谢”和“懒得回”……还是算了。
第二天。
虞露露睡到四点钟就起了，按导演的要求到现场化妆。
影视剧拍摄一般不按照场次顺序，有可能今天拍第一场，明天拍第十场。因此就算没有虞露露的戏份，她也要待在现场，一则观摩学习二则机动待命。
天还没亮，沙漠昼夜温差大，虞露露便在戏服外面套一件羽绒服。跟着严肖到了一个仿古建筑，他们要在这里拍驿站的戏。
大概是想看看演员们的水准，梁琦决定先拍第一场。并且她先不讲戏，看演员目前对剧本的理解。
这是剧中主要角色第一次碰头，小小的驿站，同时汇聚了三方势力。
一方是男主苏禄为首的突骑施，一方是男二阿史那脱骨儿，还有一方与恋人相约在碎叶城相见私奔的阿史那明月。
剧情紧跟着上一场戏——李琉歌在沙漠中醒来，向苏禄求救却被丢下。她来到驿站休息，不慎卷入了前来碎叶城探查的苏禄和□□可汗默啜私生子阿史那脱骨儿的交锋。
男三，阿史那琉歌的兄长、阿史那献的义子风息也在这里。
开拍前，虞露露拿着剧本站在一旁默背台词。
风息之所以出现在驿站，是因为阿史那脱骨儿昨夜见了阿史那献。
脱骨儿是私生子，憎恨父亲默啜污辱、抛弃了他的母亲，他想和阿史那献合作，进而借大唐之手杀了默啜，夺取□□可汗之位。
但阿史那献并不相信脱骨儿，便命风息跟着他。
脱骨儿在驿站歇息。此时苏禄为了攻下碎叶城，也带着琳琅和两个突骑施将领来到碎叶城。
苏禄误将脱骨儿当成了默啜的大王子，临时改变主意，与琳琅商议将脱骨儿带走。
混乱中琳琅反而抓走了李琉歌……然后就是下一场戏了。
这里头好像没有虞露露演的阿史那明月的事。
但这场戏是阿史那明月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她和恋人相约在驿站相见，等来的却是父亲的守卫。而且她逃跑时撞见苏禄，苏禄为了保全自己便将阿史那明月推了出去，间接导致她被抓。
这时阿史那明月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苏禄。
更悲惨的是被守卫抓住之后，阿史那明月仍在反抗。守卫告诉她，她的情郎不会来了。
他已经与县主定下婚盟，并且明月的父亲阿史那怀道给了他大笔金银，这个人天还没亮就已经走了。
“虞老师，到你的戏了。”严肖叫她过去。
虞露露脱掉羽绒服，搓了搓有点凉的手。严肖递了杯咖啡过来，虞露露摇摇头拒绝了。
梁琦神色没刚才轻松，貌似对刚才的戏很不满意。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演员做的不好。
虞露露走到二楼。摄像组已经架好轨道，她要演的是躲在房间里，遇到苏禄时被他推出房间，又被守卫擒获的戏。
池诚对虞露露点头示意，走进房间躲在屏风后面。
虞露露站在房门前，耳边响起打板声，“四十七场一镜一次，开始。”
——明月惊恐地推开门，转身将门合上，后背紧紧贴着门板。
但很快她听到了脚步声，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左顾右盼，看见了角落里的屏风，便一个箭步冲过去。
还没等她躲到屏风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下一刻捂住了惊呼尚未出口的娇唇。
明月转动眼睛，她尝到了陌生人掌心湿濡苦涩的汗。
“你是谁？”是个男人。
明月没办法说话，男人却以为她故意缄默，便凑到她颈边嗅了嗅，“是个女人。”
这时门外传来了守卫的声音和凌乱的脚步声。
“快点找到她然后走。”
“下面的事不管么？”
“我们只需要找到她，别多管闲事。”
“有人在找你。”苏禄低笑一声，“这里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他松开了手，明月下意识大口呼吸，但飘进鼻腔的气味带着浓浓血腥。
她这才明白过来，这男人是刚刚楼下打斗中的一人，而且他流血了。
明月咬了咬下唇，哀求道：“请你帮帮我——”
忽然苏禄提起了明月的衣领，大步走到门边，把她丢了出去。
“卡。”
镜头停在虞露露那写满不可置信的脸上。
梁琦摘下监听耳机，颜色稍霁，“不错，但你们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虞露露虚心求教。
“你们所有人都不像古代人，行为举止太‘现代’了。虽然你的眼神、情绪和表情很到位，给人感觉演技很好，很有感染力。但只要连起来看，违和感就越来越强。”
梁琦看向池诚，“你也是，虽然你的体态很好，挺拔，但就是离真正的古代突厥可汗太远了。池诚，你身上缺那股血腥味儿。”
池诚攥拳放在唇边，“第一次演古装剧。”
梁琦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告诉他们怎么办。
第二天虞露露收到了一份课程表。
剧组本就预备了武术和马术老师，新加的是教唐代历史的老师和古代礼仪老师。
女三没打戏，虞露露不用参加武术课。所以只需要去上马术、历史和礼仪课。
去掉拍戏时间，虞露露的一整天被课程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每个人的课程表不太一样。梁琦让池诚去后厨跟大师傅学杀鱼宰鹅，说是让他学着对小动物狠一点，拍戏的时候对演员“狠一点”。
安秋颖嘲笑池诚，结果她自己的课程表上全是武术课。因为琳琅八成戏份都是打戏。
虽然她有舞蹈基础，但看到那课程表时凝固住了。
饰演风息的姚兵当过兵，会骑马，身手也没问题；阿史那脱骨儿的扮演者萧东来演技中规中矩，且脱骨儿本身就是野大的草原之狼，不要求礼仪。
于是梁琦让他和池诚一起去杀鱼。
两个杀鱼的当场结为异姓兄弟，一起抱怨梁导无情。
有一个人的课程表和虞露露大差不差，那就是欧芝芝。
琉歌和明月的父母都是西突厥十姓可汗之一，她们俩都是公主。既然是公主，从小受的是宫廷教育，和琳琅那种从小混迹在军营的女孩肯定不一样。
可以说梁琦找来的历史老师和礼仪老师就是专门为她们俩准备的。
不过梁琦说了，这是她希望演员能做到的，没时间，去不了也没关系。千万别对媒体说导演折磨大家什么的。
可以说求生欲很强了。
梁琦把文戏调到前期拍摄，这样演员就有更多时间上课。
虞露露的戏份较少，大头在后面，梁琦便让她第一个月可以不用候场，直接去上课。
**
草场。
虞露露穿好护具，听一旁老师说：“梁导和我说了，到时候要在沙漠里骑马，所以我们先熟悉在草上跑，然后再到沙漠里训练。”
欧芝芝皱眉，“不能直接到沙漠里吗？”
“地质不一样，马需要适应，人也需要。”老师说，“万一出了事那就麻烦了。”
欧芝芝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虞露露还没骑过马，小心翼翼地在老师帮助下坐到马背上。
欧芝芝夹了下马腹，驾轻就熟地让马踱到虞露露身边，“你连骑马都不会啊。”
老师：“欧小姐从前学过？”
“当然了，谁不会骑马。”欧芝芝扯了扯缰绳，“所以我说直接到沙漠里简单多了。”
“也要照顾下虞小姐嘛。”
“照顾她？她净会拖后——”话还没说完，欧芝芝□□的马忽然暴躁起来，高高昂起。
驯马师连忙冲上来拉住辔头，安抚马匹，“欧小姐，都说了骑马不能喷香水。马对气味很敏感，你身上的香水味刺激到它了。”
虞露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那怎么办？要不欧小姐回去洗个澡？”
欧芝芝脸色难看，“我没喷香水，一定是助理身上的味道蹭到我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去换一身衣服。”
说着还蔑了虞露露一眼，翻身下马走进室内。
既然欧芝芝有基础，老师便趁这个时候先教虞露露一些基础技巧，好让两个人进度同步。
……
在老师的教导下，虞露露已经能平稳地坐在马背上，手握缰绳驱使马儿绕圈走路。
欧芝芝一直没过来，老师让助理去问问。
第66章
过一会儿助理回来了，“欧小姐的助理说她路上遇到制片人，一起去沙漠骑骆驼了。”
老师愣了愣，“那她不来学了？”
“她的助理问了欧小姐，欧小姐说这种基础课她就不用来了，让你多教教虞小姐。”
老师叹了口气，“好吧，你让欧小姐的助理告诉她，到时候在沙漠的课最好别缺。”
“知道了。”
……
转眼就到了中午。虞露露上手很快，已经能在草场内奔跑。
她回酒店吃午饭时严肖过来问道，“虞老师，邹制片他们在远洋饭店吃饭，你要过去吗？”
虞露露看了眼手边的课程表，“我待会儿就要去上礼仪课，你帮我推了吧。”
“虞老师，来的不仅有邹制片，还有这部剧出品方三山传媒的老板，你确定不去吗？”
虞露露打开盒饭，“其他人也去了吗？”
“欧芝芝已经在那里了。安秋颖和池诚有事没去，姚兵和萧东来去了。”
看来早上欧芝芝就是跟这些人去骑骆驼。
虞露露觉得上课更重要，“我还是不去了。”
吃过饭后，虞露露到酒店顶层的房间见礼仪老师。老师请她先坐下，倒了一杯热茶，两个人一起等欧芝芝来。
过了一个小时，欧芝芝还是没出现。她的助理亲自过来道歉。
“欧老师本来是要来，但是邹制片非拉她一起去唱KTV。抱歉，只能改别的时间了。”
大概因为这种事情见多了，老师什么也没说，关上门开始为虞露露授课。
老师先播放唐代宫廷纪录片，然后亲自示范“万福礼”。
“身体要站着，在一条中线上，千万不能歪。”老师帮虞露露调整体态，“两手扣在一起，不对，不是左手在上面，是右手在上面。然后放在胸前或者左腰的侧面。现在弯腰，大概20度就行了，不要变成鞠躬。这个手轻轻动一下，膝盖微屈。好，然后道一声‘万福’。”
虞露露练习了几遍，慢慢上手了。
“你饰演的交河公主是正三品，对品阶在你以上的人，比如皇帝、皇后、太妃之类的人就需要行万福礼。而和你平位的或者低位的，只需要颌首。”
老师说着轻轻点了下头。
虞露露学她的动作点头。
“幅度太大了，你看现在一些古装剧的女主角，明明是公主，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说话，点头的时候身体晃动就显得很不端庄。所以你点头，包括行礼的时候，你的身体应该是静态的……”
说着老师拿过来一个繁复的流苏发冠，戴在虞露露头上，并且将全身镜推到她面前。
“你行一次万福礼。”
虞露露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终于明白梁琦为什么说她“不像公主”。
虞露露行礼时尽管身体没有动，但她的头忍不住动了，脑袋上的流苏便一阵阵的晃动起来，甚至纠缠在一起。
明月逃跑时换了一身衣服，看着朴素，发间却插有她最喜欢的流苏簪。而虞露露回想起试戏时自己的表现，那流苏晃啊晃的，还打到了池诚的脸。
观众在看的时候，如果不知道虞露露演的是谁，会把她和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联系在一起吗？显然不会。
虞露露对着镜子练习，慢慢地行礼时身体不动，仅有流苏微颤。只是这样，整个人的气质就和现代人拉开了，多了几分古韵。
……
“今天先到这里。”老师关掉视频，“虞小姐做得很好，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腰酸背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