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玫瑰——Catchen
时间:2022-06-06 06:48:30

  “把门反锁,回屋呆着!”
  甘霖飞奔出去,门“哐”地一声关上。
  邱澈一下醒了,全醒了。
  站在原地缓了两秒,她按照甘霖说的,把门反锁后快步走到窗边,刚好看见甘霖往远处跑的身影,短袖、运动裤、拖鞋......高原的深夜,寒风穿过胸膛,光看着邱澈就能感到一股透骨的凉意。
  多半找不到的......既然对方敢来,一定做好来不被甘霖抓住的万全准备。
  果然没一会儿甘霖又跑回来,冻得哆哆嗦嗦。
  “甘霖......”
  邱澈盯着他手里的信封,因为用力被捏得变了形,还有开门前他从包里掏出的东西,是一把螺丝刀。
  “没事,睡吧。”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当作没事?!
  “给我。”邱澈一把抢过去,甘霖想抢回,拉扯间邱澈两只手腕被箍在墙上,他胸口剧烈起伏,气息扑在邱澈脸上,犹如高原夜晚清凉的风。
  邱澈看着他,眼里的光渐渐黯淡,“到底怎么了?!”
  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恳求......她希望自己知道,好能帮到甘霖什么。
  “别害怕,没事。”
  甘霖松开邱澈的手腕,后退,他声音发颤,身体有点抖。
  “好,我不看了,你先躺回去。”刚才争执间邱澈差点儿忘了他正病着。
  甘霖走回床边,慢慢坐下,手里还捏着信封。
  邱澈给他裹上被子,摸了下额头,很烫。
  “你发烧了。”
  在高原发烧很麻烦。
  甘霖呼吸有些重,他哆嗦着“咳咳”几声。
  邱澈找出退热贴给他贴上,又把抓绒外套找出来。
  “还冷吗?”
  “不冷。”
  嘴上说不冷,可他还在抖......
  邱澈想烧壶热水,身子刚要挪动,被甘霖拽回去,“给我根烟吧。”
  “不行。”
  甘霖低着头,突来的脆弱感像要把他整个人压垮,这些年走南闯北所磨练出的淡定和稳重,此刻化为一根冰凌,脆弱无比,一击即碎。
  听到邱澈拒绝,他又抬起头,看向邱澈的双眼因隐忍而泛红。
  “我去洗把脸。”
  甘霖说完钻进洗手间。
  冰凉的水从手心扑向脸颊,连同眼角溢出的泪水一同冲掉,在没看到这张照片之前,他每每想到甘星都是鲜活的模样,但现在鲜活被取代了,眼前,荒芜的土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藏原羚摆在一起,仿佛风一吹,就会化作虚无。
  而荒芜的背后,是甘星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越放越冷的自来水让甘霖清醒,他随意擦了两把,走出洗手间。
  “就一根,抽吧。”
  邱澈从衣服口袋摸出烟盒,点了一根递给甘霖,他看着邱澈,像是在确认这根烟他到底能抽还是不能。
  好半天他才接过,只是刚抽一口就开始咳嗽,咳完又不管不顾地抽第二口。
  半根烟的静默时间过后,甘霖终于把信封交给邱澈,说:“里面的照片,是小星......和藏原羚的尸体。”
  没有腐烂的肉身,血糊一片,极有可能是案发时拍的,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如果继续查下去,你们的下场和她一样。
  这句话不足以对甘霖产生威慑,压倒他的是甘星的尸体,跨越几个月的距离,他们兄妹竟以这种方式“相见......”
  “我怕吓着你。”
  “嗯,我知道。”邱澈捏着信封,决定不打开。
  既然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就没必要打开了,因为她不想让甘霖再重复一遍刚才那样的刺激。
  结合自己的经历,邱澈不是没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那种当时一瞬轰隆,一瞬麻木,再到心疼到呼吸发颤的感觉,她在深夜的医院走廊从头到尾体会了一遍。
  没有任何一种陪伴可以天长地久,有时候邱澈会想,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如果捆绑得不那么紧,等到失去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所以后来,无论羿思竹对她多好,邱澈都不敢把他当作至亲,所以后来,她流浪四海结识的人,只在恰好的时候见一面,不刻意,不强求,不打扰。
  让彼此保持一种绝佳的距离,过好自己的生活,然后把对方放在心里珍重。
  “明早我们把照片交给派出所。”
  “嗯。”
  邱澈实在不解,这些人怎么敢如此无视法律,竟然还拍照留证......除了挑衅,她想不出其他理由。
  掐掉烟,甘霖躺回床上,邱澈看着他滚动的喉结,不稳的呼吸,把信封塞进背包夹层,关了灯。
  黑暗给了两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消化情绪,在睡着之前,邱澈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钟,等天亮后太阳升起,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一切还未可知。
  ......
  整夜都在做梦,梦见有人敲门,开门之后什么也没有,等门关上又响起敲门声,如此地不停循环。
  邱澈醒的时候浑身酸痛,她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子、睡袋、还有抓绒外套,纯粹热醒的。
  左看右看没找到甘霖,叫他名字也没人应。
  抓过手机看了眼,八点,外面灰蒙蒙的,又是阴天,邱澈翻出电话给甘霖拨过去,响了好久没人接,发信息也没回。
  去哪了呢?
  她起床飞快洗漱,刚擦完脸门就开了,甘霖拎个袋子进来。
  “你去哪了?”
  “买早饭。”
  他一脸疲惫,声音哑得不行,几乎快说不出话。
  塑料袋打开,是馅饼和粥。
  邱澈伸手摸他额头,第一下没够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再摸,只见甘霖低头,特意探到她能够到的位置。
  邱澈有点受宠若惊,缓缓伸手,“嗯,好像不烧了,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啊?”
  甘霖拿过她手里的唇膏,盖上盖子,立到桌边,他不回答,盯着唇膏愣神。
  “你吃了吗?”
  “吃了,等你吃完,咳咳~”甘霖喝了口水,“吃完咱俩去派出所,我和常警官他师父约好了。”
  邱澈叹了口气,坐回去,几大口吃完一个馅饼,又胡乱喝了几口粥。
  “走吧。”
  她穿衣服的时候摸到信封,顺手掏出来,递给甘霖。
  “没看?”他问。
  “没看。”
  甘霖抬手摸了摸邱澈的头,让她猛然想起昨晚握手......
  邱澈想确认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
  “东西都收了吧,一会儿从派出所直接走。”
  “嗯,我这就收拾。”
  邱澈把洗漱袋装进背包,手指碰到包底什么东西,她掏出来,看清后递给甘霖。
  “梨膏糖,还有两块儿,治嗓子的。”
  糖块落在甘霖手心,他嘴角挤出一丝笑。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在甜茶馆碰见你的时候,你也给过我。”
  用糖换了点烟的人情,邱澈记得清清楚楚,只是那时她和甘霖之间还是两个完全对立的关系。
  “那次吃的甜吗?”
  甘霖摇头,撕开糖纸,扔进嘴里。
  “这次呢?”
  “甜。”
  终于知道说好话了......
  下楼到前台退房,梅姐还在刷短视频,姿势和昨晚一模一样,以至于邱澈怀疑她熬了通宵。
  看见两人,梅姐特意冲甘霖使眼神儿,“折腾挺晚啊?胡茬都长出来了。”
  邱澈想起什么,“梅姐,昨晚快两点的时候有人过来吗?”
  梅姐摇头,指着甘霖,说:“你俩怎么问一样问题啊?我一早告诉小帅哥了,没看见,昨晚客满我早早就睡了,不凑巧这两天监控还坏了,大川也不在,谁给我修啊?唉,这小子啥时候回来,我这一堆东西等着他帮忙呢。”
  附近各个门店的老板相互认识没什么稀奇,何况大川是个热心人。
  梅姐磨磨叨叨退房找钱,邱澈拿上钱揣到甘霖兜里,赶紧离开。
  昨晚没睡好,她受不了这种聒噪,先撤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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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一个多月前离开唐古拉派出所的时候邱澈就有预感,她一定会再回来。
  眼下站在派出所门口,邱澈和甘霖相视一眼,问:“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在哪待着了?”
  “在门外,墙根站着。”
  两块梨膏糖下肚,甘霖的嗓子貌似好了些。
  “那时候你肯定希望凶手就是我吧。”
  甘霖往出掏烟,“是警察怀疑你,我才怀疑你。”
  后来警察不怀疑她了,甘霖才跟着打消怀疑......
  邱澈一把夺过烟盒,“咳嗽好之前先忍着。”
  “忍不住。”
  他扬起头,说得理直气壮。
  邱澈双手抱臂,摆出一副批评姿态,“你几岁开始抽烟的?”
  “大学毕业。”
  这么晚?
  邱澈笑笑,“那你还算乖。”
  “乖”这个字甘霖并不认,“那你呢?”
  “大二的时候,有个追我的男生教我抽的。”
  “学点好的。”甘霖说完往派出所里面走。
  “......”
  其实邱澈抽烟是从高三时开始,零零散散,直到大二才算正式成为一名烟民,这么说她的叛逆由来已久。
  走进派出所大厅,邱澈最先看见民警小杜,他认出邱澈,也认出了甘霖,但他仍然很惊讶,两人怎么一起出现了?
  “杜警官,你好,我来找......”
  话没说完,里面门打开,一个背微驼的警察走出来,冲小杜摆摆手,“找我的。”
  前几分钟邱澈还在为今天的阴云而低沉,可当眼前一身正气的警服出现后一扫阴霾,心头舒畅不少。
  甘霖站直,叫了声“王警官。”
  “我快退休了,什么警官不警官的,叫我王叔就行。”
  黝黑粗糙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眼尾褶皱堆积着,岁月痕迹明显。
  王警官说完看向邱澈,“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王叔叔,您好。”
  “进屋说吧。”
  邱澈和甘霖跟王警官走进会客室,小杜随后进来,端了两杯水,又把王警官的茶杯递给他,然后退出去,留下三人。
  甘霖开门见山,掏出信封递给王警官,“这个是我电话里跟您提到的照片。”
  王警官打开信封,视线扫过照片后眉头一皱,正面看了半天,又翻过去,扫了一眼背面。
  “今天凌晨一点五十分,有人敲门在门口留下这个信封,客栈监控坏了,老板娘也在睡觉,我追去没看见是谁。”
  “放在你俩谁的门口?”
  甘霖:“......我,我和她住一起。”
  明明是正常单身青年男女,邱澈竟然在面对警察询问时有一丝羞怯。
  “噢噢。”王警官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他光顾注重案件本身了,职业病作祟,没想那么多。
  “确认是甘星,对吧?”
  甘霖不想重温照片上的画面,视线转向别处,“确认,小星的样子我不会认错。”
  照片被王警官扣过去,放到桌上,“雷少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你们的?噢,就是雷传雄。”
  甘霖看邱澈一眼,她会意,把这段时间和雷传雄有关的事情讲了一遍。
  王警官的眉头越皱越深,“雷传雄,呵,改名字了,当年他参与的案子是我办的,之前怕走漏风声,我没让小常跟你们说太多,通常我们办案的时候,要想确认几个案子是否是同一人所为,得在细节上查找共同之处,比如那个“人”字,很明显的相似作案手法,基本能判定。”
  王警官抽出烟,递给甘霖一根,他接过,反手掏出火机给王警官点上。
  邱澈把烟灰缸放到两人中间,很便宜的烟,他俩抽得倒有滋味。
  回忆起陈年旧案,王警官说:“雷少强他们当年参与的那起案子,除了猎杀野生动物外还有一名死者,是个牧民,死法和甘星,还有前些天新发现的巡山员死法一致,十年内三起相同的杀人事件,凶手一定很狡猾,还有这个雷传雄,出狱后再没犯过事,我打探过,没什么发现,虽然我国是世界上重新犯罪率最低的国家之一,多年来一直保持在6%-8%左右,但很不幸,甘星摊上了那百分之六。”
  “不是有个首犯吗?”邱澈问。
  “对,首犯叫“邵家宏”,现在还在监狱服刑,雷传雄每个月都会去探望这位首犯的家人,风雨无阻。”
  犯过错不假,重情义也不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年参与这起案子的人,除了邵家宏,其余人都已出狱,做什么的都有,我查了下,除了雷少强混得最好,其余人过得一般,但正常生活不成问题,也没再做过违法的事情。”
  “这三起案子的被害人,应该是在侵犯了他们某种利益之后才被杀的,我猜测这个利益和猎杀贩卖野生动物有关。”
  因为尸体和野生动物摆在一起,王警官的猜测有理可依。
  邱澈坐在甘霖身旁,王警官说话的时候她不时观察甘霖的反应,目前看还算稳定,认识这么久,昨晚是他唯一情绪崩溃的时刻。
  但他没有发泄,宁可自己隐忍着也没发泄,还在那种时候顾及邱澈如果看了照片后的感受......
  “你们什么时候去日喀则?”
  看来甘霖和王警官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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