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跟在姑母身后,对一切景致都好奇时,就看见了花园里,在一大片海棠花掩映下,漂亮的像只小蝴蝶一样的婉儿。
“婉儿过来,见见你表哥。”姑母将婉儿搂在怀里,用帕子擦干净她小脸儿上的汗,才笑着介绍。
“表哥?”婉儿瞪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好奇地看着江晨逸。
哇,这个表哥长得真好看。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好看,可是她觉得这个表哥比她还好看呢。
白婉歪着头跟江晨逸怯懦的眼神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看着母亲,“娘,这是您之前说的,舅舅家的逸表哥吗?”
“对,婉儿记性真好,这就是逸表哥。以后逸表哥就住咱们家,你以后跟逸表哥一起玩儿,好不好?”姑母拉着他的手,让他坐进旁边的石凳上。
他拘谨地坐着,看着姑母,脸上生硬地扯出一丝笑容。转眸看着这个漂亮的小表妹,侍郎家的大小姐。
“嗯,好,以后我就跟逸表哥一起玩。”白婉从母亲怀里跳出来,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江晨逸手里塞,“表哥,给你吃,海棠花糕。”然后一双小胖手就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晨逸低头看着硬塞进手里的糕点,喉咙有点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个带着豆粉色的糕点软软的,看着都好吃。
可是他不敢吃,他怕跟以前一样,他吃了堂弟们给的食物后,堂弟们会跑到婶婶面前告状,说是他偷吃了厨房的东西。
婶婶知道后,从不听他的辩解,会打他一顿,然后饿他几天。后来他就学乖了,即便饿得胃疼,也没再吃过他们给的食物。
这两年他吃尽苦头、受尽白眼,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此时看着白婉,看着她明亮如珍珠一样的眼睛,他知道,这个表妹跟堂弟他们不一样。她是真心想让他吃的。
江晨逸闻着带有花香味儿的糕点,再也顾不着旁人的眼光了,咬了大大一口。软软的入口即化,香味瞬间在唇齿间散开,满口都是香甜。
“表哥,慢点吃,喝茶。”白婉将热茶推至他面前,又将一盘子糕点全放在他手边。自己个儿也坐进他旁边的石凳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白母见两人相处融洽,也是满脸欣慰,“婉儿,娘亲去见一下你爹爹,你好好跟表哥一起玩儿,不许欺负表哥啊!”
“娘,您去吧去吧,我不会欺负表哥的。”
这是江晨逸第一次见白婉时的情形,后来很多年很多细节他已经淡忘了,但却牢牢记得她漫天星辰般漂亮眼眸,还有她如花的笑容。
姑丈是个圆滑的人,他很少能见到。进京后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月后,姑母生辰的时候。
姑母是侍郎夫人,白家主母,当初跟姑丈的结合也算是政治联姻。夫妻两人虽说不上相亲相爱,但也算是相敬如宾。后来姑母生了婉儿后,再未有过身孕,姑丈便渐渐冷待了姑母。
江父离世,江家落败,姑母没了靠山,姑丈更是冷待了姑母。
而近些日子更是过份,在姑母生辰当天,竟然将花街柳巷的姑娘给带了回来,说是要纳为小妾。
这几年,姑丈纳入府的妾室,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良家姑娘,姑母虽然心中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但却不曾想,姑丈竟在她生辰之日如此打她的脸面。两人随即发生了争执,姑丈伸手便打了姑母。而这一巴掌打下去,吓坏了姑母,也吓傻了坐在他旁边的婉儿。
自那巴掌后,姑丈便光明正大不再进姑母院子了。
牧野、长平
府里的下人们,惯会看眼色行事,自那以后,也都大多岢待姑母与婉儿。更别说他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家的野孩子了。
就这样他在白府住了四年。见识了高门大院里的肮脏,也看清了姑丈的自私与冷漠,更看见了姑母与婉儿的孤苦无依。
爱他的人,他也想拼了命去保护。
但奈何他无依无靠无门路,想要变强变大,除了参军,似乎别无他法。
“表哥想参军吗?”在他偷偷摸摸习武一段时日后。有一日,婉儿却突然问他。
十岁的婉儿已经张开,掩去了稚气顽皮后恬静了许多,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闪烁着光芒的双眸。
“嗯,我想变强大起来。”好永远保护你跟姑母。他眼神坚定地看着白婉,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这话如何能说出口。他不怕别人笑话他痴心妄想,却害怕耽搁了她的幸福。
那日后,两人便再没有了交流。江晨逸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谁知几日后婉儿却突然来找他,说是让他去城北武馆找霍馆长拜师学艺。
他当下未曾多想,还暗道自己真是好运,霍馆长年事已高,已许久不收徒弟了。自己能跟着霍馆长学艺,水平定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后来在一次闲聊中,师母才告诉他,婉儿典当了自己的首饰,跪在门外求了三天,师傅才破例收他为徒了。
他说不清自己当时内心的震惊。心跳得很快,有些麻又有些甜蜜,但更多的是酸楚,是心疼。
婉儿虽贵为白家大小姐,但是却不得姑丈喜欢,吃穿用度还不如妾生的庶女。平日里用的佩饰大多是姑母的私藏。
而她竟将这些东西典当了,就为了他能拜师,为了替他寻找兵书。江晨逸这辈子何其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为了他四处奔走的人。
他暗暗承诺,这辈子哪怕肝脑涂地,拼尽性命,也要护她一世周全。
跟着师傅学了一年有余,江晨逸决定参军,去战场上磨砺自己。
那日他回到白府,白婉正在廊下看书。她着一身粉色衣裙,与漫天飞舞的海棠花瓣融为一体,美丽的令他移不开视线。见他过来,她放下书笑着让丫鬟准备糕点好茶。
两人闲聊了几句,白婉看着他问,“表哥是确定要走了吗?”
江晨逸丝毫不惊讶于她的这个问题,婉儿聪慧,总是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嗯,跟着师傅学艺一年,也是时候该上战场杀敌历练自己了。”
“表哥满目正直,气宇不凡,必能成就大事,光耀江家门楣。”白婉如同小时候一样,双手托腮笑着看他。
江晨逸也看着她,狭长的美眸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情绪。他不想光耀江家门楣,他只想保她平安幸福。
白婉似乎也觉察到他情绪中的异样,微红了双颊,低下头去看书。
只是一会儿又抬头看他,“表哥,舅舅可曾为你取好表字?”
“不曾。”江晨逸笑看着白婉明亮的双眸,满脸认真,“那你帮我取一个吧。”
“我?”白婉惊讶地看着他,猜测着他是戏言还是真的,“我取不合规矩。”
“没有合不合适,规矩也是人定的。”他认真地看着她,之前从未想过。既然她提起了,那便让她来帮自己取个表字。以后时时念起,便能思念到她。想着,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看出他眼底的坚决,白婉便不再推脱,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还未等到他吃完一盘糕点,她已在纸上写出许多名来。兴许是不满意,她一直皱着眉头写写画画。
江晨逸也不着急,背靠着廊沿上的柱子,慢悠悠吃着糕点看着她。将她的一颦一笑,一皱眉一拧鼻都看在眼底,刻在心上。
他多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不要再流逝。此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再看到她此刻恬静又有些许小烦恼的模样。
“表哥,我留下来两个,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白婉的呼声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整了整恍惚的心神,看着婉儿递过来的纸张。
牧野,长平。
“这两个,你喜欢哪一个?”白婉坐在江晨逸旁边,看见他抬眸看过来,赶忙解释,“牧野取自牧野之战之意,希望表哥以后领兵杀敌,也能以一敌多。而长平则取自于卫青,他出击匈奴,屡建功勋,官至大将军,被封为长平候。也希望表哥能如卫青一样,骁勇善战,建功立业。”
江晨逸柔柔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一直不曾消失,“那你喜欢哪一个?”两个都是好寓意,他倒无所谓,只看她偏好哪个。
白婉抿着嘴唇,葱白的手指指向“长平”,“我喜欢这个。”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是他的志向,但战场上刀剑无情,她只希望他能长长久久的平顺安康。
“好。”江晨逸想都不曾想,便接受了她的喜好,“那就用长平。”
那日之后,两人又是许久不见。
在江晨逸确定出发的前一日,白婉让丫鬟带了口信给他,让他务必回府一趟。
其实不用她来信儿,他整理完也会回去一趟的。此次一别,前途叵测,不知他是否还有命回到这里。临走之前,他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她跟姑母了。
姑母这些年身体大不如前,事事还得让她多操劳。虽然他已将这两年自己劳作攒下的银两替她存了起来,但她一个小姑娘,要怎么在这虎狼环伺的环境中安然度日呢。
“表哥,你来了。”白婉见江晨逸心事重重过来,奉上热茶后进了闺房。不一会儿便捧着长长的托盘出来,托盘用藏青色的布盖着,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
他在白婉眼神示意下揭开布匹,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把剑。
江晨逸欣喜地抬头看向白婉,那双喜悦的眸子里闪烁着惊讶与火热的爱恋。
他原以为婉儿会送他的是衣衫鞋袜,却不曾想竟然是一把剑。
江晨逸轻轻抚摸着带有厚重感的剑鞘,小心翼翼握着剑柄,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瞬间绽放而出,犹如清水芙蓉般雍容而清冽。
而剑柄上的雕饰更是彰显贵气,轻一晃动就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阳光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他拿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婉。
纯钧剑
“这……”
“表哥喜欢么?”
“嗯。”江晨逸激动地连续点头,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心跳得好快,“喜欢,喜欢。”
他小心翼翼抚摸着剑身,轻轻敲了敲又掂了掂,仍旧满目地难以置信,“这是,纯钧剑?”
“嗯。”白婉看着他喜悦的模样,也很满足,觉得一切委屈都是值得的。
“它不是失传已久了么?”江晨逸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身,整个人激动得微微颤抖,“你是怎么得到它的?”他有一把称手的剑,是师傅所赠,已经陪伴他走过了一载有余。
师傅当初赠送之时,师兄们很是嫉妒。觉得师傅偏心,将如此好剑赠送于他。
在师兄眼里的好剑与纯钧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去上香祈福时,我救下的那位老者吗?”
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婉儿医术高明的时候。
姑丈怠慢婉儿,姑母身体不好对婉儿也无暇顾及,反倒是成全了婉儿。她不像别府上的小姐,每日里就是绣花女红。但婉儿偏好看书,女红的活儿倒是做得马马虎虎。
她什么书都看,但更偏好医术,但他却没想到婉儿医术竟那么高超。竟然救了一位连大夫都束手无策的老人。
“老人家有收藏古剑的爱好,得知我上门求剑,虽然不舍,却也大方相赠。”
江晨逸爱不释手得抱着纯钧,一遍遍抚摸着,微颤的手指,显示着他此时内心的震荡。
父母在世时,他上年幼。与父母之间的相处,大多已不记得了。在叔父家寄养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是他不愿忆起的。
至今为止,遇到婉儿的时光,是他能感受到温暖有人陪伴的,是他这辈子最为幸福,也最想珍藏起来的记忆。
白婉川被迫请假在家休息,除了心疼那点工资以外,日子还是过得无比惬意的。
江晨逸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她家走动,比她这个屋主还自在。放着自己的大房子不住,离来暖气还有段时间,她每晚睡觉都缩在被窝里,可他好像却感觉不到冷,窝缩在她这儿打地铺,好似还挺开心。
只是白婉川过得惬意,有人这会儿可难受了。
吴台长昨晚上接到江晨逸的电话,知道前因后果后,整个人气得差点撅过去。
“我也不怕跟你明说,我现在就是要护着白婉川,谁敢找她的事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能承担起惹她的后果吗?”
当时吴台长心里就有两个想法,幸好自己对白婉川还算客气;想完之后又捂着心口,恨不得立马把王主任按在白婉川面前磕头请罪,然后大卸八块出出这口憋屈的恶气。
江家从X市崛起,经过了几代人的沉淀,现在势力已遍布全国乃至境外。而家族子孙从商从政从医者更是举不胜收。
传言江家祖训:做人清白,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人民。凡事以国家利益为先。所有子孙应团结一致,在外应为国争光,在内应为家族出力。
正因为有这样的家训,江家很少听闻有内斗传出,家族内部和谐才能这么多年以来,不断的壮大,在众多世族大家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江晨逸这个人,却是家族中的一个异类。虽也谨守家训,为人处世却带着股邪气。
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此人还是少惹为妙。他心情好的时候,能跟你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但若是踩到他的底线,自己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呢。
吴台长敏锐的发现,现在白婉川就是他的底线,是万万不能碰的。
于是乎,吴台长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召来王主任训斥了一番,“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一跪三扣头,也得给我把人请回来。”
“台长,可是……”王主任为难啊,他这么大人了,低三下四去求一个丫头片子算怎么回事。再说,昨天话说得那么难听,那白婉川能愿意听他说话吗?
“怎么?不愿意啊。”吴台长恨不得上手抽他脑把子,“连我一会儿都得打电话去问问情况,就你那点脸面算什么。”
吴台长捋着胸口,喝了口水才觉得气儿顺了,“是要工作还是要脸面,你自己看着办吧!”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了,吴台长累得闭上眼睛随便摆摆手,不想再看到这个蠢货。
“哦,还有。”王主任手都摸到门把手了,吴台长一开口,他还以为事情有转机。盆大的脸上配了双小眯眯的眼睛,此时还带着激动的表情看吴台长,吴台长顿时又是一肚子气,“把那个女的,给我赶紧打发走,别让我以后再看见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王主任拿着手机觉得整个人都难受的同时,白婉川怀里抱着暖水袋,正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脑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