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深吸了口气,打量着马车的内部。就是很简单平常的马车,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看着紧闭的车门,回忆起眩晕之前的情形。
当时兰儿回房拿外袍,她也没动,就靠着柱子看着圆月,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思念着江晨逸。只是突然一阵风吹来,紧接着一阵香气传入鼻息,她一禀才要回头,便被人用刀抵在了后腰,“乖乖跟我走,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听完这句话,白婉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昏迷前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人说话怪怪的,听起来也不像是京城口音。
此刻看着颠簸的马车,白婉才后知后觉到,自己被绑架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现在她孤身一人,害怕也没有办法,害怕劫匪也不会放她回去的。为今之计便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但现在要紧的是要先停车,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发疼了,她怕再这样颠簸下去,孩子就要保不住了。至于别的事情,等她保住孩子的安全再慢慢想办法吧。
双手被绑着,嘴巴也被封着,白婉只能挪着身子,用脚狠狠地揣着车门。她踹了两脚后,感觉车速慢下来了,又踹了一脚,才喘着气儿,身体靠在车身上休息。
马车停下来,外面似乎有两个人,也听不清他们在嘀咕什么,没一会儿车门便从外面打开了。
那两人都蒙着面巾,白婉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只能看出个轮廓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似乎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向白婉,动作粗鲁地拿掉封她嘴巴的布,一脸不耐烦,粗声粗气开口,“怎么了?”
“你们能不能慢点儿,我肚子疼。”白婉虚弱地靠在车身上,人虽虚弱,但双目却明亮有神地盯着那女人的双眼,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但是最终也没有成功,那双眼眸是陌生的,并且月光的映应下还微微泛着点蓝色光芒。
意识到这一点,白婉心底一下子明了了,原本害怕的心,竟然奇迹般便不再害怕了。
不像中原人的说话口音,眼底带着莹莹的蓝色光芒,除了匈奴胡人外,还会有谁。此次战情胶着,估计他们正面无法取胜,便想出了这种旁门左道的方法来。
白婉也算是想明白了,他们就是想用她来威胁江晨逸。白婉眸光冷然地看着他们,很看不上他们这种宵小的行为。若有本事有实力就面对面,正面抗;若没本事没这个实力,就乖乖待在自己的地盘上,乖乖的给朝廷上贡。
既然想拿她当人质,那就说明她现在还是安全的,这一路上也都不会对她怎么样。白婉那双大眼就提溜转动着,那是否她也可以提些要求,能让自己这一路舒服一点。
至于到时候两军对战,作为人质。若威胁不到江晨逸也罢,若真威胁到了江晨逸,那她……
白婉透过那两人的身影,看向天际的圆月,心里也默默有了决定。她不会成为江晨逸的负担,也不会让他背负不忠不义之名的。
“哼,真多事。”那女人看了眼白婉后甩上了车门,马车重新驾起,但是速度似乎真慢了不少。
而这似乎更加印证了白婉心底的想法,于是这一路上她要来了软枕被褥,每天还能吃上热汤熟食。原本她还想多打探点儿消息,但那两人却很少跟她说话,直到出了玉门关,她都没探到更多消息。
看着窗外戈壁黄沙,白婉的心不由自主便揪了起来。她心知快到地方了,离江晨逸也越来越近了。原本一路上不害怕的心,却突然间又怕起来了。
在黄沙戈壁上又颠簸了几天,就在白婉觉得孩子都要被颠出来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大营。
前世今生
当时白婉累得晕了过去,这一路东躲西藏,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白婉整个人既瘦脱又憔悴,便显得那颗肚子无比明显。
头曼单于看着已经晕过去的白婉转了两圈,看向那两人,眉头高挑,“这就是江晨逸的女人?”
“是的,据说江晨逸很宝贝这个女人,这次把她弄过来,至少能掣肘住江晨逸。”
“嗯,有道理。”头曼单于看了眼白婉已经明显的肚子,心底的笑意更浓了。原本以为只有一个人质,却不曾还附带着一个更有价值的小的。不错不错,实在是太满意了。
白婉失踪的消息,被京中给压了下来,江晨逸一直以为白婉还好好地生活在府中。
但当两军对垒,头曼单于将白婉用囚车推出来的时候。那一瞬,江晨逸瞳孔猛得放大,心也漏跳了几拍,脖子像被人扼住了一样,无法呼吸。
“婉儿,婉儿。”他驾着马不管不顾就向前奔去,而身后的副将参谋,也忙着跟上,几人一起才终于将江晨逸给拦住了。
“将军三思。”
“将军三思,此刻不是冲动的时候。”
“将军,请您三思。”
“……”
“我怎么能不冲动,他竟然抓了婉儿,竟然这般无耻地抓了婉儿。”他疼爱都还觉得不够呢,现在竟然被头曼单于给抓了过来。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大的刁难。
江晨逸看着远处囚车里的白婉,心痛的无法呼吸。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将白婉救出来,两人从此隐姓埋名,只过自己的日子。但,他扭头看了看身后这些弟兄们,这些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弟兄们,他一人可以不管不顾,但是他不能不顾及着他们。
江晨逸此时矛盾极了,看着白婉瘦弱的身体,及眷恋的眼神,而自己却还踟蹰着,不能放下所有去救她。
都是他,都怪他,若不是因为他,头曼单于也不会将她抓过来,她也不用受这些罪。江晨逸从未有一刻这么痛恨厌恶自己,他恨自己无能,不能救她于两军之前。又怨恨自己放不下忠义,不能为她放下一切。
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江晨逸目光发红地看着白婉,双手却不知不觉已经紧紧握住,手背上的青筋也根根绷起,显示着主人此刻的心绪浮动。
而白婉此刻坐靠在囚车里,自从到了军营,便没人再理会她。限制了她的自由,又不给吃喝和棉衣。白婉觉得自己今天能再见到江晨逸,也已是一直吊着一口气,又是上天垂怜。
她坐在囚车里面不敢动,就怕江晨逸看见她会担心。远远看着他在马上的英姿,白婉觉得他就该如此,这才是江晨逸,这才是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骠骑将军。
头曼单于看够了江晨逸的反应,才一脸得意地骑着战马出来,慢悠悠走到囚车前,伸手一把便将白婉的脖子压在木框上,笑看着江晨逸,“江晨逸,你赶快束手就擒,要不然就等着给你女人收尸吧。”
“头曼,你住手住手。”江晨逸看着这一幕,心底都要滴血了,看着她受罪,却疼在了他心头。“你抓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你放了她,我跟你来一场一对一的对决,若我输了,情愿受死。”
头曼单于轻蔑地笑了起来,这些年他被江晨逸始终压制着,压得他都快要有心理疾病了。这次这么好翻身的机会,他怎么可能白白放弃,“好汉?”他松开白婉看着江晨逸笑起来,“无毒不丈夫,成败论英雄。我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要跟你一对一决战。”
头曼单于看着江晨逸满脸怒容,心情大好。江晨逸越是生气,他就越开心。围着囚车转了几圈,头曼单于笑得更加得意,“你女人有身孕了,你知道吗?”
婉儿有身孕了?
江晨逸瞳孔猛得收缩,发红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白婉的肚子。只是距离太远,又被白婉刻意遮盖着,他什么都看不见。
婉儿怀孕了,婉儿竟然怀孕了,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啊。
江晨逸看着白婉眼底的眷恋跟泪水,整个人如野兽般嘶吼着想要扑上去。但后面有副将抓着,他如困兽般挣扎不开。
欣赏着江晨逸的样子,头曼单于的心情更好了,这些年的郁气似乎瞬间一扫而空,“已经有孕五月有余,不知道是位公子还是位千金啊。”
“头曼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知道这小公子或是小千金还能不能平安降生呢。”头曼单于说完这句话拔出长剑,用剑鞘抵在白婉已经很明显的肚子上,看着远处发狂的江晨逸。
而白婉看着抵在自己肚子上的剑鞘,眸光狠狠地盯着头曼。她知道他的意思,他现在就是想拿她来勒住江晨逸的命脉,想要江晨逸臣服听从于他。
“头曼,你他娘的给我别动她。”那剑鞘虽抵在白婉的肚子上,但江晨逸却觉得像是抵在自己的心尖上。疼痛他从来不怕,但是他现在却怕这种无法掌控的命运。“你他妈给我别碰她。”江晨逸吼完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眼白婉,又瞪着发红的眼看向头曼,“你放了她,用我过去换她。”
头曼单于终于将剑鞘收起来,笑看着江晨逸,“换,呵呵,你过来。”
“我若过去,凭什么要相信你能放了她。”
“呵呵,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信与不信你都得相信。”好不容易处于上风,他江晨逸凭什么还要求他,简直可笑。
白婉看着江晨逸对着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几个人似乎争吵了一番,然后那些人便松开了江晨逸。紧接着就见江晨逸下马下剑,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
白婉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距离太远,虽看不清江晨逸眼底的情绪,但她想也一定是愤怒与无奈,痛苦与爱恋。
她这一生,有过无虑,有过伤心,有过绝望,也有过幸福。而这一生的无虑与幸福都跟他有关。她爱江晨逸,想与他共度一生,想与他白头到老。但她更希望他能好好的,更见不得他受任何委屈。
早在她沦落风尘的时候,她已看淡生死。若不是母亲拼了自己性命保她性命,当初她早就一死了之了。
她狠狠地看向头曼单于那笑得一脸阴险的脸,扭头看向江晨逸一步步走向她的身影,双手也不自觉的抚上了肚子上。
他虽不知头曼单于与江晨逸之间的纠葛,但这两天从话语间也看出来了,这个人阴险无比,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江晨逸若真过来,那他们两人便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她不能让他过来,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心底有了决定,白婉便挣扎起身,趴在木框上,看向江晨逸喊着,“江晨逸,你不要过来,不要管我,快点回去。”她话还未喊完,头曼单于便将剑狠狠地压在了白婉的肚子上,又甩了她一巴掌,“臭娘们,你再喊我就先杀了你肚子里这个。”头曼单于说话的同时,将剑狠狠地往下压了压。
白婉忍着疼痛,狠瞪着他,“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威胁人算什么本事。”
而江晨逸见白婉被打了,整个人更是疯了般往这边跑。头曼单于看着江晨逸这样,一脸阴险得意的笑容,“江晨逸,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停下来,给我爬过来。”他说完还不怀好意得摸了把白婉的小脸,“这么美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头曼,你给我住手,别碰她。”
头曼单于听着江晨逸气急败坏的声音,那笑容里都满是阴险得意。他笑看了眼白婉,等视线转到江晨逸身上时,马上换了嗜血的阴戾,“不想让我碰她,不想让我们这帮兄弟碰她的话,你就给我跪下,爬过来。”
似乎是为了呼应头曼单于的话,他那句话音刚落,身后的那些人便猥琐的呼唤起来。而头曼单于也笑看着自己身后的人,双臂张开朝天呼唤着。
而白婉川双手紧看着江晨逸,这样的距离看过去,都能感受到他愤怒的颤抖与害怕。看着他慢慢屈膝,看着他跪下去,也看着他丢了颜面失了自尊,只为她。
白婉看着江晨逸一步一步跪着往前爬,她眼里流着泪,心里也滴着血。这辈子她何德何能,能让江晨逸这样对她;她原本已是心死的人了,是江晨逸给了她生命的色彩,给了她幸福;她怎么能让他再屈尊为她呢,怎么忍心看他如此被头曼侮辱呢。
白婉深深又眷恋地看了眼江晨逸,转眸又凶狠地瞪着已经得意疯癫的头曼单于跟他身后的那些人。她深知,即便江晨逸真的屈尊爬过来,备受侮辱后,他跟她还是难逃一死。
白婉扭头看着江晨逸,泪水就一直没有断过,她低头摸着自己明显挺起来的肚子,另一只手已经缓缓地摸向了头顶的银钗。
她不怕死,更不怕为了他死,但她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了。她依恋不舍地摸着肚子,心底默默念叨,“孩子,这辈子是为娘对不起你,若有下辈子,为娘一定倾尽所有对你好。”
既然已做了决定,白婉便无所畏惧了。她爬起来跪在囚车里,双手趴着木框看向江晨逸,“江晨逸你快回去,即便你过来了,我们也活不了。”
白婉伸手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笑着流着泪看着江晨逸,“我跟孩子都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你,我们更加不想看你如此卑微的样子。江晨逸,我爱你,有幸得你爱怜,我已满足。若有来生,希望还能与你相遇,偕老一生。你快回去,这一生,我只希望你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着,顶天立地地活着。”
白婉说完,便毫不犹豫将刚才藏于袖中的银钗狠狠地刺入心口位置。眼里带着不舍、带着眷恋、带着痛苦,但更多的是放心与释怀。
“不,不要。”江晨逸看见白婉那狠决的动作,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婉儿,不要。”他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跑了两步,但是两条腿像是僵直了般,跑了两步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江晨逸身后的一众将领看见此情形,帅旗一挥,三军齐发。
此一战汉军大获全胜,匈奴胡人被赶出数百公里,跪拜臣服□□,年年上贡。
但此役之后,众将士找不到江晨逸,也寻不到已死的白婉,骠骑大将军至此失踪,无人再见。
前世的缩影
江晨逸趴在病床前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白婉川,似乎还未从前尘往事中清醒过来,眼底的痛苦与担忧连掩都掩饰不住。
前世婉儿因他在凉州殒命,今生又在武威毫无知觉的晕倒。各种检查都做过了,医生也说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却不醒。
对于前世失去她的恐惧与害怕,江晨逸此时心都颤着,狭长双眸中已聚集了水汽。上一辈没能护她周全,欠了她两条人命。这一辈子哪怕是拼了性命,他也一定要护她周全,一生安康平顺。
他双手搓着白婉川的双手,拼命祈祷着耶稣菩萨,希望保佑白婉川。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与不能掌控的无奈,让江晨逸恨自己,恨自己太无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江晨雨从成东旭那里知道了消息,跟乔菲两个人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白婉川昏迷了,江晨逸也跑过来了。怕白奶奶觉察到异常,也怕有个急事没人照看,江晨雨便又给谭忆心打了声招呼,让她这两天时不时去白奶奶那儿看看。
乔菲与江晨雨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这距离白婉川晕倒已经快两天两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