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乱翻书
时间:2022-06-06 07:41:29

封铭诚斜眼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但是又不拆穿。
车开了一会儿,封铭诚开口。
“李烈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可能将来他赚得没有你多,但是他一定不会背叛你。”从不背叛自己本心的人,又怎么会背叛别人。
陈思接着封铭诚的话,开口:“而且,他还很帅。” 她胳膊肘搭在窗上,手指摸着眉骨低笑。
封铭诚从镜子里看见陈思笑了,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你先放几天假休整休整吧。”封铭诚说。
 
第9章
 
李烈的官司非常持久,法庭上不停地拉锯,辩论。根本不得空。陈思回去之后也只是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李烈,她的工作也很多。刚上班那几天,陈思本来是想持续报道李烈的案子的,但是封铭诚好像故意给她派了很多活,组织了很多会,她也一直在出差,一直就没空。
案子从初秋一直打到深秋。那天陈思出差回来刚回家,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打算找个电影看。
手机响了。
“喂。”
“法院判决下来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很平稳,依然低沉。
陈思呼吸都停了一下,等他接下来说话。
“我赢了。”李烈很平静地说出。
陈思拿着电话,长出一口气,然后靠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傻笑,笑得眼泪都出来。
“来找我吧,当着我面儿乐。”李烈说。
陈思起身去换衣服,她选了一条针织的暗红色裙子,外边穿着黑色的风衣。成熟但又魅惑,她很满意。
下楼开车。外面天还将暗未暗,泛着一种幽深的蓝。
法院这会儿下班了,但门口还站了一个穿着脏夹克和牛仔裤的男人,在抽烟。
“你在这里干什么?”保安看他无所事事地晃荡,嘴里还叼着烟,穿着也不像是工作人员,一看就不是好人。
“等人来接我。”李烈给保安说。
远远地,一辆墨绿色的丰田开过来。
“我的人来了。”李烈不在看保安,大步往车边走。
我的人。
陈思坐在车里看着走过来的人,叼着烟,一副懒散的样子。
李烈走过去,自然地坐上副驾驶。
“打了这么大的仗,你不得庆个功什么的?”陈思问。
“你想干些什么?”李烈扭头认真看着她说。
陈思想了想,“我想吃好吃的。”
她眼睛亮亮的,李烈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天真。不是那种做作的,刻意的天真,而是那些赤诚的,热烈的,执着的东西堆叠在一起,是那些固执且幼稚的坚持最终幻化出来的。
“凯越酒店的自助。”陈思说。凯越酒店是市里一个五星级酒店的餐厅。
“走。”李烈示意她开车。
“我从看守所出来,为什么不去接我。”陈思一边打方向一边说。
“当时在开庭。”李烈说。
李烈说的没错,但是过程李烈没有全说出来。陈思出来的前一天晚上,李烈给封铭诚打电话。
“喂,陈思好像明天就可以出来了。”他一点一点把话往过引。
“嗯。”封铭诚也不是傻子。
“我明天要开庭。”
“嗯嗯。”
李烈:“……”
……
“你能去接她吗?”
“你倒是放心我。”封铭诚笑着说。
“她一个人出来,你不觉得会很落寞吗?”李烈一边说一边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上,手上拿着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李烈听见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服了你们了。”封铭诚无奈地说。
到了地方,陈思下车,李烈没来过,跟在她后边。
服务人员看着两个人的打扮,对这种组合感到奇怪。
但他们都受过培训,李烈付钱的时候,并没有看不起李烈。这里的自助三百八一位,李烈能付这个钱,就说明他并不是他外表的那样。
反正是自助,陈思大开杀戒。
说是杀戒,但陈思的杀戒和李烈的一比,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他们两个人绝对是餐厅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女人穿着暗红色的紧身长裙,男人穿着看起来很多年没洗的夹克。女人漂亮,男人嘛…帅是帅了点儿,但穿得怎么这么像一个汽车修理工呢?
“喝酒吗?”陈思兴致勃勃地问。
“你一会儿不开车吗?”李烈从盘子里抬头。
“哦,是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陈思萎靡下去。
“没事,我能开,你去喝吧。”李烈拿筷子夹着一块儿肉,正要往嘴里送。
“算了,一个人喝没意思。”陈思埋着头拿叉子叉了一块三文鱼,放到嘴里,嚼了又嚼。
“哎,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陈思说。
李烈感觉怪怪的,第一次有女人说送她回家。
陈思早早地吃饱了,她手支着脑袋看李烈吃,李烈用的筷子,没有用刀叉,不是那种慢条斯理地吃法,但是他吃饭的时候,从来没有发出声音。也许衣着,行为在岁月里不断变化着,但是浸润在骨子里的教养却没有变。
陈思刚想说李烈很有教养,就看见李烈随手在桌子上捡了一张餐巾纸在嘴上抹了一下。
陈思:“……”
“吃饱了吗?”陈思问。
李烈点了点头。
“那走吧。”陈思说。
陈思和李烈一起往出走,引得一些顾客的目光。
“你说那些人在想些什么呢?”陈思一边走一边逗李烈。
“什么人?”李烈手放到夹克的兜里摸烟。
“就是刚才打量我们的顾客。”
李烈摇了摇头。“想些什么?”
陈思的小高跟踏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两个人走到酒店门口,李烈上前把门拉开,示意陈思走。
站在门口有些冷,陈思看着他,顽劣地笑。
她开口,“富有却寂寞的女人和她帅气的修车工情人。”
李烈听了,笑了一下,抬手挡着风把烟点燃,烟雾随着秋风吹散。他伸出胳膊,随意搭在陈思的肩上,就像跟哥们儿玩一样。
陈思也没有躲得意思,顺着他的力还往近靠了靠。抬头看着他。
“你亏了,李烈。”
李烈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奇招儿,示意她继续说。
“他们一定以为这顿饭,”陈思停了一下,“是我掏的钱…”
女人笑得春风得意,李烈不说话。
他觉得自己要做点儿什么,不能让她太得意了。抽了一口烟,手上突然使了使力,揽着她的脖子,低头亲了上去。
这是一个不长也不短的吻,在某一个秋夜里,显得缠绵。
“你想喝酒吗?”李烈声音低沉。
“想。”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开回李烈临时住的地方。
下了车,李烈去卖烤肉的店里买了几瓶酒,陈思在外边等着。这里是城中村,两个楼房之间的一条窄街,大多是苍蝇小馆,卖砂锅,米线,烤肉之类的小本生意。二楼有住宿的,大多是外地来打工的。老板们为了吸引生意,大多都在店门口,支一个LED灯的牌子,各种显眼且廉价的颜色,把这里搞得很热闹。
陈思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
一个词儿咻地蹦出来。
赛博朋克。
李烈从店里走出来,看见陈思望着街出神,他愣着那里。
她穿着剪裁得当的风衣站在那里,和这条艳俗的街不太搭,看着很清冷,显得遗世独立。李烈还记得第一次见陈思的时候,那时候她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看着很有活力。
六年,足以让一个人变化,外貌上,衣着上。但还有些东西没变,没变的,最后沉淀在灵魂里,拯救一个人。
“哎!”李烈喊了一声,陈思看过来,小跑着跟上去。这回是李烈在前边走,陈思在后边跟着。
李烈住在二楼的一个小旅馆里。上楼的时候,两个人踩着木质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
李烈一手拎着一袋子酒,一手掏钥匙。
五十块钱的小旅馆,房子不大,水泥地,木床,好在靠着街边,有排窗户。不开灯,外面的LED灯照进来一点,刚好够看清一个人的剪影。
这里的灯也有意思,李烈走到床跟前,拉了一下床正上方的一根线,灯亮了。昏黄的灯光,要死不活。
李烈把酒放在床头柜上。
陈思拿了一瓶啤酒,玻璃瓶的,她在柜子上磕了一下,就把瓶盖弄开。李烈本来想给她找个杯子,结果一转头看见她瓶子都举起来了。
她就靠在床头,几缕头发粘在嘴角,风衣解开,露出里面的暗红色裙子,像一朵红得发黑的玫瑰。暗黑,但是又妖艳。
双□□叠着,黑色的丝绒小高跟把她的脚衬得小而精致。
李烈抽了一把凳子,坐在床边,两腿一前一后岔着,松松垮垮地坐,一只手从袋子里摸了一瓶啤酒,拿牙把啤酒盖咬开,仰头喝了一口。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四目相对,静了一会儿,李烈突然抬手。
他把手伸到陈思脸旁边,把她的几缕头发别到耳朵后边,然后也没有别的动作。
“为什么这么帮我?”李烈问她。
李烈猜到她会说什么。他知道陈思这个人看着年轻,但其实很老派,她坚信心中的“道”,她觉得如果眼睁睁看一个人被冤枉,但是无动于衷,那无论多么远大的前程,对于一个记者都是没有意义的,这背离了她的初心。
李烈明知故问,但他就是想问。这个逻辑就好像是恋爱中的女人问男友为什么爱自己一样。
但陈思这回没说什么“新闻理想”“社会责任”之类的高尚的话。她酒喝得有点猛,有些醉,嘿嘿笑了一下。
“你记不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六年前。”陈思又喝了一口酒。
“嗯。”李烈点点头。
那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李烈被判刑,陈思最后一次去找他。带着资料,无力地坐在栅栏对面,手搭在面前的台子上,眼睛红得想要哭。
那时候你说:“你不用替我感到难过,这是我命里该承受的东西。谢谢你帮我。”陈思看着李烈。那时他们那时候最后一句话。
“那时你真的很帅。”陈思笑着说。
当一个男人选择起身迎接他的命运的时候,如何不迷人。
“那你在战地的五年过得好吗?”李烈酒喝得很快,一瓶已经完了。他又拿了一瓶新的,喝了一口。
“好。”陈思没有撒谎,那时候的生活虽然是危险的,但也是坦荡的。
陈思只说了一个字,把天儿聊死了。
“陈思,你不喜欢聊天的话,那我们干点别的吧。”李烈这会儿有些笑得风流。
他起身想要亲她,但是陈思伸出细长的手指点在他的胸口,四两拨千斤,李烈又坐回凳子上。
“有一次,我在战地要去另外一个省做采访,我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太晚了。”陈思说着要去拿酒,李烈把自己手上喝了一口的递给她。
“是乡间,外面很黑很黑,只有车前面远光灯照到的地方可以看见。我迷路了。”陈思喝了一口酒。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远处的田野上,有人放了一把野火。”
“我就一直朝那里开,最后居然找到路了。”
陈思说完,把酒放到床头柜上。她身子坐起来,往李烈跟前凑了凑。
我是如此感激,在人生的至暗时刻,遇到那把野火。
李烈搂着她,一个炽烈的吻,带着爱意和情义。
在无尽的黑夜里,只要还有温暖,炽热的东西值得我追求,我便一定会去,这一路你我孤独无助,这一路你我一无所有,但我知道,那个光明的地方,你我一定会抵达。
外边嘈杂,热闹,所有外出打工的人这会儿已经回来,有可能准备在店里吃一份砂锅,再喝一瓶啤酒,而烤肉摊上几个醉醺醺的人在划拳。
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二楼的某个简陋的屋子里,缠绵和爱欲统统淹没在这些俗世的烟火气中,一个平凡的男人和一个平凡的女人在做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over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