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乱翻书
时间:2022-06-06 07:41:29

道行儿深浅,在交锋之中一目了然。
陈思不说话了。电话那头停了一会儿。
“那今天就聊到这里吧,陈小姐,你好好休息。”说完蒋建民挂断了电话。
陈思挂断电话,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太不稳当,也太没有风度了。可她就是忍不住。谁能忍得住。
算了,就这么着吧。
陈思摇了摇头,把面从锅里挑出来。
陈思坐到餐桌上,打开电视,刚好正在放新闻,她心里很乱,电视里讲的什么她全然没听,她拿起电话来,一会儿恩亮,一会儿又摁灭。好像在犹豫什么,这么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低沉的男音想起。
“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陈思加起一筷子面,在筷子上绕了一圈。
“明天开庭。”李烈说的很简短。
一片寂静,但是没人挂电话。
“吃饭了没?”李烈问她。
“正在吃呢。”
“吃的什么?”
“面条。”
可能是将要面对的事情过于重大,所以现在两个人都开始关心细微的事情。
你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呀?不怎么有营养的对话。
“你在店里吗?”陈思吃了口面。
“没有,我在法院旁边住着,方便明天早上开庭。”
陈思猜测着李烈居住的地方,他应该把所有的钱都用来打官司了,所以他没有足够的钱去住法院旁边的酒店,他应该住在那种五十块钱一晚的黑旅店里,连身份证都不用刷的那种。
“会有记者去吗?”陈思问。
“不知道。”
又寂静下来,两边都静静的,好像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李烈。”
“嗯。”
“我好希望你赢。”她的声音很小,又有些苍凉。
陈思的猜测是对的,李烈现在坐在黑旅店的床尾,看着墙上生出的绿霉,抽着烟。然后她听见了笑声。低低的笑声,舒展的,从胸腔里发出来。
好像在笑她刚才幼稚的的话语,但又好像是在安慰她。
嘿,别那么紧张。
陈思想着电话那一头,李烈倒在床上,拿着电话。
“你别笑啊。”陈思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输了怎么办?”李烈逗她。
陈思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
“你不能输,因为你不光是代表着你自己,还有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尊严。”陈思很严肃的说。
这里边不光有你的,还有我的。
我的努力,我的信仰,以及我立足于世的价值观。
你的胜利才会告诉我,我的坚持是正确的。
这会换到李烈不出声了。李烈沉默了好一会儿,陈思只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好”。
这一通电话下来,陈思心里不乱。
那是李烈开庭第二天的时候,陈思向往常一样上班,但是今天办公室的气氛和往常好像不太一样,现在的气氛有点儿像封铭诚发火之后。
事实也确实是这个样子的,封铭诚确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把她给我叫进来!”封铭诚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陈思推门走进去。
“封总。”
陈思低着头装得跟孙子一样。
“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封铭诚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拍。
“我说了你不要写,不要写,你就是不听。”
“这里面关系错综复杂,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封铭诚近乎咆哮。陈思低着头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们那个董事长也不是吃素的,你好好等着吧。”封铭诚指着陈思,声音有弱下来。
“我真的是太保护着你了,你先停薪留职吧,等事情过了再说。”他手无奈地摸着额头,很无奈。
陈思看着他的怒气渐渐下来,开腔。
“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封铭诚听到陈思的声音,抬头望着她。
“你,你们,都不知情。”
封铭诚看着她一副淡淡的样子,气得要死。
“出去。”他声音不大,但是很不耐烦,手在空中摆了摆,“出去,你给我出去。”
陈思向封铭诚举了一躬,然后转身推门出去。
那时候陈思刚到报社里,封铭诚还没有坐上现在的位置,封铭诚最初注意到陈思是因为她的文章写得好,但是后面发现,陈思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很像。同样的执着,勇敢,聪明。但是现在封铭诚早就不是初入新闻界的那个年轻人了。可陈思还是,她的本心还在。封铭诚总是有心点拨,陈思和和封铭诚渐渐从上下级,变成了亦师亦友。
陈思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脑海里想到和封铭诚做选题的时候,封铭诚偶尔投来的赞许的目光。
我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但是这一路走来,谢谢你的赏识,谢谢你的保护。但终究有一些事情我要去做。
陈思走到自己的工位旁边,收拾东西,同事们在旁边都不敢吱声。今天的动静太大,每一个人都摸不清形式,他们想不清为什么一个正常的新闻稿件可以闹成这样。
陈思开车回家。一路上她在想着李烈那边怎么样了,她怕他正在开庭,所以不敢给他打电话。她怕任何一点变数都会给李烈带来影响。
回到家里,坐在餐桌旁边,陈思一边抽烟,一边琢磨。
坐在家里静静地思考着,越想越不对劲。
“他们那个董事长,不是吃素的。”陈思想起早上在封铭诚的办公室里。
还有再前一天,封铭诚突如其来的电话。
自己这么小的一个人物,劳烦他亲自打电话。陈思的房子比较阴,餐厅晒不到太阳,坐久了的话,有点渗。
“咚咚——”
有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
“谁呀?”陈思把门打开。
门外边站着两个警察,两个人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
“有什么事情吗?”陈思隐隐约约地有些预感。
“有人报警,你涉嫌新闻敲诈,跟我们走一趟吧。”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好,那你让我收拾一下。”陈思淡定地看着他们。
“你带几件衣服就行了,不要动手机,把手机交给我们。”警察说。
两个警察把手机没收。
“不能再打个电话吗?”陈思问。
“不行,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直截了当地拒绝。
晚上,李烈回到他的住处,给陈思打了一个电话,那边是忙音,没有人接。又连着打了几个,还是一样的。
 
第7章
 
陈思被带到派出所,坐在管制区,警察隔着铁栅栏坐在对面问话。
“姓名?”
“陈思。”
“年龄?”
“28”
有两个警察,问话的是稍微年轻一点。两个人问完这些基本问题,翻着手上的文件,偶尔小声地耳语。年长的警察抬头看向陈思,顺手把老花镜摘下来。
“华龙集团报案,说你新闻敲诈”老警察开口。旁边的小警察在电脑上记录着。
“我没有,我只是如实记录。”陈思说。
老警察拿着手上的A4纸,朝她晃了晃。
“你看看,这是他们提供的证据。甚至还有一段音频。”
老警察给她放了出来。
前面都是之前蒋建民给她打电话的内容,但是后边不一样了。
“一千万,我就删稿。”
语音被掐头去尾,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们把语音剪辑了,我原话不是这样。”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刻意压重语调强调自己清白。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因为是刑事案件,而你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有权羁押你。”
“要多久?”陈思看着老警察。
“不知道,但最多三个月。”
“好。”
陈思不知道的是,虽然自己不想连累封铭诚,但是封铭诚和其他的高管都被带走。警察也找他们问话,只是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就出来。
晚上十二点
封铭从派出所出来,围满了记者。他所在的报社非常著名,无数的竞争对手,无数的眼睛都盯着这家报社的一举一动。而现在因为新闻诈骗,这里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封铭诚不理会那些记者,径直做到车里,把车子发动。开车路过写字楼下,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寒风中,他有些眼熟。方向盘一打,停在门口。
封铭诚认识李烈。但是李烈不认识他。
“有事吗?”封铭诚开口。
“我想找陈思,你认识她吗?”李烈问他。
“认识。”
“她怎么了?”
“有人报警说她新闻诈骗,被羁押了,目前还在审讯。”
李烈点着一支烟,放在嘴里,又分给封铭诚一根。
“是蒋建民吧。”李烈眯着眼睛。
“嗯。”
烟雾在两个男人间弥漫,烟雾包裹着两人,好像无形地拉进了关系。
“她一直心心念念你的事情。”封铭诚说。
“我……”李烈不知道怎么说。
“她有很好的前程,”封铭诚慢吞吞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
“六年前,我看见她不断地奔走相告,她去找各种人,那些倒戈的车主,还有汽车修理厂,事故鉴定中心,还被人打过。”
“打过?”李烈问。
“嗯,她的阻力很大。”
“那为什么最后她去战地了?”李烈问。其实他之前查过关于陈思的资料,很少。
“那时候你刚坐牢,她不想接受自己失败了。”封铭诚说,“那时候刚好有一个名额,她就去了。”封铭诚抽了一口烟。
李烈没有说话,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陈思为他的事情奔走,但是现在他仅仅是想象着,心里便生出一股柔情,和着夏夜的晚风迎面吹过。他想追问下去,追问那个人在那段时间的日子里的一切细节。
这世界有这么多人,有人为着生计,有人为着前途,有人什么都不为。
街道上车水马龙,伴随着城市那种特有的轰隆隆的声音,偶尔有几声鸣笛,反而显得有些寂静,不是孤山古寺的寂静,而是一种繁华的寂静,总是使人感到孤独。
“你喜欢她吗?”封铭诚开口。
李烈想着这个问题,低低地笑了。
“难道你会不爱她吗?”李烈反问。
这样一个勇敢,坚定,聪明的女人,难道你会不爱她吗?
封铭诚被他话里的某个字眼说得愣了一下。他觉得好像自己矮了一截。
“那个时候,我还不在这个位置上,是陈思的直属上司,一起做选题的时候,她的角度总是很独特。”
“有一期选题,她去写那些给空巢老人拍遗照的人。”没人想到这里,“那时候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是大事,但是她就不写。她说‘别人写烂的,就不要再写了。’”
“有时候跟我没大没小,嘻嘻哈哈,但是犟起来谁都劝不住。”
封铭诚看着李烈的表情,觉得自己好像扳回一局。
两个人好像在回忆,但又好像在交锋。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烈开始说。
封铭诚酝酿着,前面的铺垫都是为了现在,但好像要对他说出那五个字,有些残忍。
又是一阵沉默。
好久好久,风把烟都吹散了。
“你认了吧。”
世事如此,你不要再挣扎了,认下吧。不要再拉着她了。
李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夏夜里,这声叹息有些发凉。
李烈回到他住的地方。坐在床尾抽烟。他拿出手机查翻看今天的新闻。
陈思,陈思,网上这会儿都是关于这个“新闻诈骗”记者的消息,有的说她在战地的时候私生活混乱,有的说她为了往上爬才去了战地;还有一派,说她为求实认真,文章写的客观公正,不可能会敲诈。
一包烟都抽完了,他就枯坐着,等待着黎明。他一夜未睡,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格外的清醒和冷静。
外边亮了,李烈穿着之前修车的黑色夹克,往外走,他走得很干脆,仿佛心中早已有了目的地。但不是往法院的方向,而是拦下一辆车。
“去龙华集团。”
龙华集团门口。
龙华拥有自己的大楼,一楼的门口有一个华丽的喷泉,来来往往都是穿着西服的白领。李烈身上随便套着一个夹克,站在那些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但是李烈并不在意,直冲冲地往里走。
李烈一副要干仗的气势,在一群白领中很扎眼。刚进大门没两步,就被保安拦下了。
“哎哎哎~站住,你干什么的?”
“哎,就你,别走.”
保安见李烈充耳不闻,跑上前去把他拽住。李烈个子高,步子迈得很大,被这么一拉,猛地带了一下。
李烈回头,看着保安。
“干嘛?”
“你是干什么的?有工作牌吗?”保安很有气势。大厅地上高档的大理石和顶上耀眼的水晶灯好像都能给人底气。
“找人。”李烈不想说废话。
“公司规定,非本公司员工需要在此登记。”
真的需要登记吗,李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保安拿着一本被很多人翻折,饱经风霜的登记簿。
“你要找谁?”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拔开笔。
“蒋建民。”
“什么?!”
保安先是惊讶,然后是不屑,最后乐了。
“你以为你是谁呀,想见谁就见谁。”
李烈看着他这样,没打算再耗下去,转身往里面走。
“哎哎~”
保安见他要走,伸手又去拉他,这会他没有耐心了。反手把保安推了一下,保安打了个踉跄。
“嘿,你这人有病吧。”保安拿下别在腰上的对讲机,对着里面讲了几句话。马上从四面八方跑来几个保安,合伙要把李烈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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