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封总在饭局上和龙华的人吃饭,对方说的。”
“你这信息源头不怎么准确嘛。”陈思换了一个姿势坐着。
“他们已经在准备材料了,但是消息还没有放出来。”张煜并不理会,自顾自的说着。
登机口开始登机,对话终止。两个人拉着行李走。
她还是说了,她知道,只要陈思知道了,她就一定会折腾一下。
飞机落地,二人直奔公司,稿件放到封铭诚的桌子上。封铭诚看着稿子,笑了笑。
《高龄打工者该何去何从?》
她的切入点很独特,话题直击要害。
第5章
陈思起了个大早,开车又去找李烈。
就在她开车远远望到李烈的修车铺的时候,看见七八个人在李烈的店里吵吵闹闹。她把车缓缓开过去。几个社会上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光头,陈思看到他的脖子上的文身,猜想着他的背上应该是有一大片,一直延伸到后脖子,露出一小块来。
“他妈的,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呀你!”其中一个人说。
“从市里到村里,最后跑到山上来了,我说,你这也混得太惨了吧。”一群人哄笑着。
“癞皮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强子听了,气的拉住一个人的领子,想要挥拳。
为首的光头制止住其他人,慢慢走到李烈身边。李烈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静静站在那里。
“兄弟,我也敬你是条汉子,但是受人之托,这事也由不得我。”
“得罪了谁,你最好跟人家去服个软。”
光头挥了挥手,示意后边的人拿着家伙事儿,准备开砸。强子和张胜急忙阻止他们。
“我要报警了!!”张胜不善打架,所以大喊着。
李烈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到一个柜子旁边,从里边抽出一把□□。抽到的一瞬间金属摩擦的声音又冷又脆。
他拿着刀站在那里,突然没人敢动。
干他们这一行的,都知道一个规矩,不会把人往绝路上逼,往往没有后路的人,被逼急的人,通常会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这些混久的人,很容易感知到那种气息。比如现在站在面前的李烈就是这样。
两边就这样僵持着没有动作,都崩的紧紧的,好像一触即发。
“哎,伙计,麻烦让一让,让我把车停进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陈思跟其中一个站在她车前面的人说。
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一下子被泄掉。一群人看着陈思。陈思停车的时候注意着两边不要被蹭到,但是被众多目光注视着,她有点儿不自然,忍不着开腔。
“哥,要□□,你们随意,我找拿刀的那个人。”她指了指李烈。
陈思坐在车里,看着外边,没有要下车帮忙的意思。
“不要砸车。”李烈看着光头。
一伙人把李烈的店砸了个稀烂。玻璃碎掉的声音,金属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陈思透过车玻璃看着李烈,他格外地安静,站在那里,目光低垂着。
陈思心里很奇怪,她现下并不讨厌这些人,她甚至希望,他们把李烈最好逼急了,最好推到退无可退的境地里。
砸完了,光头带着小弟走了。剩下一片狼藉。
“啧啧啧,真是惨。”陈思下车走到他身边,故意欠搜搜地说。
李烈不理陈思,扭身踩着地上的残骸,去拿了一包烟。
“我这个人有一个爱好。”陈思环顾着一片狼藉。
李烈吐了一口烟,看着她。
“我比较喜欢拯救别人。”
“陈小姐,我的事情你管不着。”李烈有些窝火,说话的时候,甚至咬着后槽牙。
“我有个新理论,你想听听吗?”
“我上次拒绝得还不够明白吗?你听不懂吗?”李烈语气不善。
陈思静静等着他说完,不管他语气里的敌意,也没有等他回答。
“从那天你把所有的材料给我的时候,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你的五年和我的五年都同样珍贵,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也不会。”
李烈看着这个人,气的牙有些痒痒,她固执得不可理喻。
跟她有什么关系呀。
“而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管你的事。”
陈思看着李烈,目光里带着一些温柔,又有一些算准了的得意。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不害怕,你也不要害怕。”
风停了,鸟也不叫了,山里静悄悄的,好像是故意为着这两个人。
我知道你的百般拒绝是为着什么,那些冷漠的样子恰恰证明了,你一直善良。
李烈把烟扔掉,拿脚捻灭,红色的火星轻轻一捻,就变成黑色的粉末,但是他还是低着头,脚在地上轻轻蹭着,就好像有一种柔软但有力的东西,轻轻蹭着他的心。
“孩子,你认吧,认了就能减刑,咱们先出来在好好说。”李烈的母亲隔着铁门绝望地站在一端。
“我不认 。”
李烈再抬头看着她。
“陈小姐。”陈思静静等着他的话,隔了好久。
“你真是叫人没办法。”
他笑得有些慵懒,又有几分痞气,禹禹独行的男人,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陈思笑了。
今天天气不错,流水潺潺划过石头,太阳照到水波熠熠生辉,一切宁静美好。
张胜和强子在干活,李烈往出走,示意陈思跟上。两个人走到山林里。山林中间走出一条土路来,两个人并肩前行。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牛仔裤,还有一双脏脏的徒步鞋。陈思穿了一件褐色的风衣,把头发挽了一个低髻,看着很知性。
陈思抬头看着李烈的脸,硬朗清晰的下颌线,还有青色的胡渣,还有突出的喉结。陈思无声地笑了一下,这人还挺帅的。
李烈感觉有人看他,低头看过来,她又深沉起来。
“他们的集团要上市了,正在给证监会递资料。”陈思言归正传,“你最好找个好时机。”
“将要上市的公司最怕这个时候最怕官司,况且还是汽车刹车质量的问题。”
“到那个时候,我会帮你,把你那时候没有说出口的话,说出来。”陈思手上玩着李烈修车用的小梅花起子,起子不大,但是却可以可以拆掉一辆车。玩了一会儿,她顺手把起子装到衣服口袋里面。
“你在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时候,告诉我。”陈思低着头走路,看到地上有一些松树枝,整个林子里也散发着一股松香。像是木质调的香水,但是又没有香水那样复杂的味道,而是简简单单的。
“我会写一篇新闻稿,讲讲过去的事情。”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
“还要往前走吗?该说的都说了。”她穿的高跟鞋,走这种土路是在是不友好,而且,她也心疼她的高跟鞋。
陈思知道李烈带他来这里,是不想让强子和张胜知道。但李烈一直往前走。
“嗯,再往前走一点儿。”李烈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
“你不会因为五年前我没帮到你,怀恨在心,要把我骗到这里打一顿吧?”陈思开玩笑。
李烈看着她,对她这种抖机灵的说法不做回应,从衣兜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然后翻兜找着打火机。
怎么没有?
他好像把打火机放到茶几上了。
李烈摸遍自己全身口袋,突然有一只白色的手,拿着一个黑色的打火机伸过来。
李烈最初见她的手,是第一次的时候,他掐着她的领子,她的手搭在他的大掌上,那时候更多的,是一种触感,但现在呢?
她的手很白,不是那种腻腻的奶白色,而是冷白的。映在李烈的视线里,非常扎眼。
陈思伸手的方式很巧妙,不是李烈手跟前,要比那个位置再高一点,在李烈下颌前面。
那个意思是“我来帮你点。”
女人给他点烟,李烈是第一次。
有风吹来,李烈抬手挡着火苗,他的手刚好有一点点蹭到陈思的手,蹭的陈思痒痒的。
李烈把烟吸燃,笑了一下,“陈小姐,你倒是很会嘛。”
陈思把打火机又放回口袋里,继续往前走,他注视着陈思的侧脸,她有几缕头发落在脸颊前,看着有些落寞。
陈思往前走,淡淡地回应他,“是啊,我会的还不少呢。”
我还会帮一些冤大头伸冤呢!
两个人快要走到林间小道的尽头,陈思远远看见尽头有河,静静地流淌着,太阳照在水面,晃得人眼睛微微眯起。
这和李烈店门口的那条河道不一样,那条河道浅浅的,游客喜欢在那里玩,所以不是很干净,但这里的河很深,很清澈,两边也不是坚硬的石头,是柔软的青草。这里像是被遗忘的世界。
陈思有一种冲动,想要脱了鞋子,光脚踩在那里的草地上,晨间的露水混着泥土,她想象着踩上去的那一刹那,那么潮湿,那么柔软。
“我会常来这里玩的。”陈思喃喃说。陈思一下被这里吸引,她想到初中语文课本里的桃花源记,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盛夏的时候,可以来游泳。”李烈看到陈思的反应,很开心。
“你游过?”陈思扭头看向李烈,她背对着太阳,阳光把她周身镀了一层金。
“嗯,和强子他们老来玩。”
陈思突然觉得,这里,或许是老天爷对他的赏赐,他该得的。那些委屈和不公,在命运里流淌,不曾压弯他的脊梁,不曾消磨他的意志,前半生的遭遇太悲惨,那剩下来的好事情,总该轮到他了吧。
“我们会有好运的。”陈思看着面前静静的河流。
“借你吉言,陈小姐。”
两个人从林子里并肩走出来,强子和张胜惊恐地对视一眼,又看向二人。
“你…你俩……”强子结巴,
陈思笑着看向他,“嘘——”她把食指放到嘴边,比了个手势。
“我们俩…”
她语气变得暧昧轻挑,
“干了些坏事情……”
李烈回头看了一眼陈思,警告她这种幼稚的恶作剧。
陈思咯咯咯笑了,“李烈,我走了。”
她坐上车子,打火,发动,一骑绝尘。
好像因为事情谈妥了,陈思开车都是欢快的。
第6章
三个月之后,李烈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六年前的旧事又被重提了。这回他要的赔偿更多,一千万,还有一个道歉。
于此同时陈思敲响了张煜办公室的门。
“有一篇稿子,我想发。”陈思拿着新闻稿放到张煜桌子上。
《龙华集团勒索事件始末》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千字。文章只是客观地陈述当年的事实。没有任何个人情感色彩在里面。
“你有权审核。”陈思手指在桌子上点了一下。
“这要经过封总吧?”张煜看着A4纸上的字。
封铭诚这个位置上的人,根本不用亲自做审稿这种事情。
陈思看着办公室外边人来人往,扭身走到门前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要是经过封总,我就不来找你了。”
“要在下一刊发出来。”陈思看着窗户外边。
“你还是放不下之前的事情吗?”张煜笑着问她。张煜总觉得,虽然陈思的文章写的很好,但是她在某一方面总是很幼稚。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陈思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胳膊肘支在扶手上,手点着太阳穴,一下一下。
“而且”陈思停顿思考着,“这不也是你希望我做的吗?”她抬头看着张煜,目光里有一种精明。
你知道我一定会往这个火坑里跳,对不对。所以你告诉我龙华要上市。
张煜本来低头在写着东西,但是听到陈思这样的话,动作突然停下来,抬头。
是啊,被你猜中了。
她的钢笔还夹在手上,这根万宝龙钢笔,是她成为主笔的那一天,奖励自己的。
张煜看着陈思,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但感觉很奇妙,她俩一定算不上统一战线的战友,但是她俩想让对方做的事情,对方都照做了。
“然后呢,你写了这篇稿子想怎么样?”张煜问她。
“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知道了。”陈思说,“封总不知情,你也只是正常的审核,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在常规的法律流程范围内。”
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陈思从张煜的办公室走出来,松了一口气。
几天之后,样稿出来了,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这天陈思下班回到家里,正在厨房下面条,突然电话响了。
“喂,您好。”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筷子搅着面条。
“是陈思吧?”
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明明是疑问,但是对方表现得很肯定。
“嗯,是。你是?”
“啊,我们之前见过的的呀,你想不起来了吗?”对方友好地好像是重逢的老友。
陈思想着,没有说话,她觉得这种诈骗手段已经很老套了,就在她要把电话摁灭的时候,那边突然又开口了。
“我是蒋建民,龙华集团的董事长。”
什么东西叮得一下,扯着她的神经。该来的,总会来的。
“蒋总啊。”陈思反应过来,进入战斗状态。
“你写的那篇稿子文采不错嘛。”
“谢谢夸奖,其实六年前的那篇更好。”
它好到差一点点让一个人免受无妄之灾。
“陈小姐,把稿子删掉吧,对你我都好。”
“好呀。”陈思答应的爽快。
“那你向社会公开给他道歉,然后赔偿给他应得的一千万。我马上删稿。”
电话那头哼笑了一声,满是轻蔑。“陈小姐,像他这种诈骗犯,公司每年要处理很多个。”
陈思没有说话,那一句一句的“陈小姐”让她听了很不舒服。
“蒋总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梦里我能把稿子撤了。”陈思的话已经很不客气了,甚至带着不尊重。但是电话那头儿还是很平和,很稳。
“陈小姐这样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男人的声音还是慢慢的,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