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能回应他的感情,就别管他,让他自己待着。这么多年了,他要走出来早就走出来了,也不会因为你的出现而突然醒悟,你也不要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事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云随优听话似乎只听到最后一句,“什么事?”
原溪禾张张嘴,却不愿意多说,说他为了她清心寡欲和尚样,还以她的名义设立了一堆的慈善机构,投资了一堆的项目,甚至提前立了遗嘱把钱全部用作鼓励医学生的奖项里,说出来除了让云随优愧疚之外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对洛中洲而言可能只是雨滴落入水面掀起涟漪圈圈,但是对云随优来讲则可能是陨石降落地球,在大气层剧烈摩擦,降落砸成巨大的陨石坑,炸的人仰马翻。
“一些自我感动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什么是值得隐瞒的,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洛中洲的信息你大可以上网搜,也没什么八卦花边新闻惹你兴趣。”
网上的信息哪里有知情人爆料来的有意思,原溪禾不想说就算了,云随优又不傻,大概能猜到一点,可能猜到的也是只冰山一角,真正的冰山都被他们藏着。
云随优低着头,看水底悠悠慢游的鱼,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
她觉得自己的出现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除了让洛中洲伤心就是让洛中洲难过,他可能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了,乍然出现,如同石块破入平静的水面,他笑着笑着就突然笑得特别难看。
原溪禾伸手摸着云随优的头,轻声说,“我们很高兴可以再见到你,没有谁会比洛中洲更高兴了,你知道温斯今天会来吗?”
“知道啊,我前天刚加她的微信。”
“她在树下站了有一会儿了,你要不要喊她?”
云随优转头,看到温斯站在歪脖子树下,带着黑色大帽檐的帽子,身上背着军绿色的旅行包,穿着洗到发棕的黑色休闲裤,脚上踩着泥黄色短靴。
“温斯!”
云随优一边跑过去一边喊着她的名字,鞋子碰到了凸起的石头,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还是飞快地跑到了温斯面前。
温斯对云随优扬起大大的笑脸,下一秒就摘下头上的帽子盖在她的脑袋上,帽檐很大,几乎遮到她的鼻梁。
温斯低头用力地抱住云随优,柔声说,“好久不见。”
云随优圈着温斯的脖子,开心道:“好久不见!”说完她想松开手,却发现温斯把她抱得紧紧的脱不开。
云随优没有听到她呼吸有任何的异常,但是感受到了她胸腔起伏的幅度有些大,由着抱了一会儿,才听到她微微沙哑的声音,“你为什么过马路不看车,就算是绿灯走人行道也是要看车的。”过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把这句责问说出口了。
曾经的时光如同清晨的水雾,阳光一晒便蒸腾不见了,徒留故人默默成长。云随优永远十七,而他们已经走到了三十。
“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倒是干脆。是不是觉得就算自己死了,地球照样转,花朵照样开,我们所有人都照样长大,没有一点儿的影响。云随优,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到现在的你,”温斯仰着头,看着灰蒙蒙而刺眼的天空,泪水止不住往下落,“可是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做实验的时候被器材砸到出血留疤的人没哭,现在哭得稀里糊涂,像是把这十三年攒的泪水一次性流干净。
“你走了,我就接着管洛中洲了,我离开了,关山幸继续接手,原溪禾和庄观名也都看着,现在他长大的样子,你喜不喜欢?”
云随优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句,只发出了幼兽般细小的声音,“谢谢。”
“谢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他变得优秀的吗,发光发亮最好像个小太阳。好不容易长大了,变得优秀了,还住这么大的房子,资产净值又那么高。可现在你又不喜欢了,觉得他不是你的少年。你是不是就喜欢那个怂眉搭眼的小衰货,那个就算知道了是成禹害得他参加10公里跑,也因为成禹是班上为数不多肯和他说话,所以选择原谅的小衰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头上顶着金色大圆光的菩萨,喜欢普度众生仁爱弱小兼爱万物。不过你爱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他再可怜也比不上你,我不会为他说话的。”
温斯抹了一把脸,松开云随优,抓着头发糙糙地梳理了一下,“我现在长得好看吗?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
云随优看着眼前的女人,皮肤是不见太阳的白,眼圈鼻子通红,眼下带着一层青黑色,鼻梁旁的毛孔有些粗大,嘴唇因为激动而泛着玫红,“温斯天下第一最好看,宇宙无敌最漂亮。”
温斯笑出了声,她已经好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走吧,我们去吃洛中洲今天空运过来的海鲜。”
“又是海鲜,我都吃腻了,能不能换点清淡点的。”
“我刚从艰苦朴素的地方出来,你让我过过嘴瘾又怎样?”
“你别入口即腻就好,对了,关山幸呢,不是说和你一起来的吗?”
“他单位突然安排了紧急任务,来不了了,你也别对人家颜值报太大的期望,现在已经是熬成秃顶肥肚的油腻大叔了。”
走在旁边的原溪禾掏出手机,翻出关山幸的证件照,给云随优看,撕破了满嘴跑火车的温斯的谎言。
云随优看了一眼,寸头免冠证件照都挡不住的逆天颜值,感慨,“我的天,原来真的有人从小帅到大。”
温斯侧脸扫了一眼,“什么鬼,你为什么会有关山幸的照片,庄观名那神经病居然没有删掉?”
“是群聊天的历史记录。”
“你们居然还搞过颜值排名?”云随优不小心往下滑了聊天记录,看到他们正经外表下的真实面目。
“没什么意思的,各自给各自投票,都是一比一打平。”
云随优看向原溪禾,“我觉得你和关山幸不是自恋的人啊。”
“确实不是自恋,但长得好看是事实。”
第27章 三十岁(九)
温斯并不想见到男人们,她还不容易才见到小姐妹,这时候还有臭男人在旁边简直是破坏气氛。
不一会儿,原溪禾就看见了酒瓶和酒杯被端上来,她侧头对温斯说,“你就是馋酒,故意的吧。”
嘴巴上说不愿意见洛中洲和庄观名不过是借口,洛中洲根本不会让云随优喝酒,他要是在铁定不会让温斯碰酒,省的温斯喝得一身酒气熏着云随优。
“才不是,”温斯将鲜红如血的酒液倒进晶莹透亮的高脚杯里,“女生是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私人时间的,不要总是围着男人转。特别是你,一个丈夫两个孩子,伺候完小的伺候大的,没完没了。”
原溪禾接过酒杯,“家里有保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没必要事事亲为,而且她也有自己的事业,虽然不大,也不至于整个人都投进家庭里,没有自己的生活。
云随优捏着高脚杯,不用特意去嗅,酒香扑鼻,丝丝缕缕萦绕,“你搞研究的还喝酒,不怕喝坏脑子,读数读错。”
价值不菲的珍品,咕嘟咕嘟地被温斯牛饮进肚子里,“我放假了,不要谈工作了,神经整天都绷得那么紧,早晚会断的。”
温斯接着倒酒,“人生得意须尽欢,”她举着酒杯,“庆祝我们还能在一起。”
三人一同举杯,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红酒下肚,温斯嫌弃地看着云随优,开始絮絮叨叨,“你怎么还穿成这个鬼样子,衣服大得套麻袋一样,身上手上干秃秃的,洛中洲赚那么多的钱怎么没见花一分在你身上,你看看人家,身上穿戴的哪样东西是和别人重的?”
一旁的原溪禾躺着也中枪。
云随优不乐意了,“温斯你长能耐了,居然说我,你怎么不说你当年的小裙子玩了一整年的洛可可风呢,蝴蝶结挂得满天飞。我穿成这样怎么了,这可是联名款,高中生必入!”
“哎呀是啊,您现在是满脸胶原蛋白年轻貌美,有没有人见过十七岁的云随优,长得可青春洋溢了。”
云随优抄起酒瓶就往温斯酒杯里吨吨吨地倒,“我当然青春洋溢了,你少时喝奶茶大时喝甜酒,小心哪天糖分摄入过多,内分泌失调。”
“这可是你往我嘴里送的,有本事你喊人来两瓶亨利贾叶。”
“来就来怕你啊。”
原溪禾在旁边默默端着酒杯往嘴里送酒,这两人的吵闹才是最真实的,恍若一下子就回到了记忆里的清晨,两人一同挤进教室门,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偏要踮起脚把声音提大,明明门大得很,却硬是作出你死我活的态势,而后一人抬腿大步走进教室,惹得后面的人骂王八蛋不遵守游戏规则。
“诶你一个人那里对酒独酌干什么,快来和我们干几杯,”温斯把原溪禾拉入战场。
流淌的液体黄金牛嚼牡丹似的被糟蹋,溅落在白绒地毯上的猩红酒液似雪地上的红玫瑰花瓣,刺目的艳丽-糜-烂。
温斯就是纸糊的老虎,咋咋呼呼喊着要喝酒,喝得最凶最猛,倒得也最快。原溪禾也晕乎乎地往后靠在沙发上,脸上泛起迷人的绯红。
云随优看着最清醒,她抱着抱枕踢了踢温斯的腿,又鬼迷心窍地抹了一把原溪禾的脸。
洛中洲拼高达拼得手有点僵,他琢磨着女孩儿们聊得也差不多了,招来管家问人在哪,结果听到了她们喊了酒的消息。温斯不靠谱已经是很久的事了,没想到一见到云随优旧病复发了,他连忙赶到她们在的房间,就看到了云随优摸着原溪禾的脸痴痴的笑发出好滑哦的声音。
跟在后面的庄观名咳嗽两声,他走进来,抱起醉得有些神志不清的原溪禾,原溪禾见到是他,伸手自然地圈住他的脖子,甜腻地喊他了一声。
庄观名眉头轻皱很是烦恼,又把人搂紧了点,小声说,“我们不要三胎,你乖乖睡觉,别动手动脚的。”
洛中洲吩咐人把睡死过去的温斯安顿好,再走到缩在沙发上的云随优面前。
沙发的一角凹陷下去,云随优抱着抱枕,露着一双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洛中洲,眼神里布满了做错事的可怜兮兮。
“好喝吗?”
“好喝。”
“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一丢丢,” 云随优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着,见洛中洲没什么表情,于是稍稍张开了两指的距离,“就一丢丢。”
“没关系,你想喝就喝,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洛中洲不敢让她喝酒是怕她没喝过,身体一时间受不住起不良反应。
“没有,”就是有点晕乎乎的,但是这话云随优没敢和洛中洲说。
蜂蜜柠檬水很快被做好端上来,洛中洲把它拿到云随优的面前,“喝点水,不然睡醒容易头疼。”
不知道蜂蜜水是不是起了反作用,云随优忽然酒精上脑了一样,她挪到洛中洲的身边,神秘兮兮地放低声音“我好像,没有帮你庆祝过生日?”
他们是在9月份开始交往的,虽然洛中洲的生日也在这个月份,但是他的生日时间已经过了。
洛中洲习惯了云随优说风是雨的跳脱性子,他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也没有给你庆祝过生日。”
“呵呵呵,”云随优笑起来,眼弯如初月,“这不正好嘛,可以一起过了。”
说完,她就扯着嗓子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唱着唱着跑到了别的歌上了,“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and a happy new year,当当当当当当当...... ”
“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还能唱,你拿把手风琴过来,我给你弹唱一首喀秋莎。”
洛中洲还没去拿,云随优就自顾自地唱起,“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不知道是喝醉了舌头大还是许久没唱记不清发音,俄语唱起来,听着就像是买个萝卜切吧切吧剁了。
大概是记不清后面的歌词了,她又转场唱起了粤剧经典曲目《帝女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洛中洲只听懂几字粤语,倒是看云随优幽怨绵长掐兰花指看得起劲。
她突然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洛中洲不说话,仿佛刚才吵喳喳的人不是她。
“你在看什么?”
“我的洛中洲长大了。”
她跪坐着直起腰,拍了拍他的头顶,粗-硬的黑色短发刺扎她的掌心,声音柔软,“已经是个大人了。”
一直躲在洞穴里的半睁着湿漉漉眼睛的小动物,终于长成了绕着一圈鬃毛后尾力可断石的雄狮了。
“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洛中洲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说,“还是有人欺负我。”
云随优皱眉,眼睛瞪圆 ,凶神恶煞,“谁?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帮你教训。”
“你啊。”
“我怎么就欺负你了,”云随优鼓着脸,“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食言了,不守诚信,说要陪我,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洛中洲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多年来,深夜里对着她的视频和照片,一直堵着心底里的话,终究是说出来了。倒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沉重,就像是平常她忙于其他事情对他冷淡的抱怨,说到底也只是普通的小小的抱怨罢了。
云随优的身体僵住了,被酒精灌了的大脑忘记如何运转,她呆呆地看着对她笑得温柔的洛中洲,仿佛看到了那个的少年,废了老久的劲才让他慢慢变得如日光银河般闪耀,却也躲不过缩在狭小的床上蒙着厚重的被子哭泣的时候。
她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洛中洲笑了笑,温声说,“你要是故意的就不是这种发展了,不说这些了,高达拼得差不多了,你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