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三秒。没挂,是等我先挂吗?
“…喂?”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咳”他清了下嗓子。“那个…拜拜,明天见。”
按下红色挂机键。
心里的愉悦好像要跳出来似的。这个感觉似乎是,他专门为了我,研究了这道题?
为了…我?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城市的夜景已经拉开帷幕,玻璃反射影像中的那个女孩满脸通红。
第3章 知不知道你让我压力很大
隔天卷子上交,放学前数学老师特意表扬了班上少数用完整的步骤算出最后一道题的同学,不知是不是凑巧,前一个名字是我,后一个名字就是穆易。
两个名字连在一块儿,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无意中被别人认证了亲密关系。这样的心思,隐秘却甜到了心里。
十月初的秋老虎依旧猖獗,可恶的是就算在室外也感受不了一丝风的照拂,更别说室内的燥热程度简直能给每人心中塞一团火,加上一个房间三十几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教室头顶上六顶风扇即使都已经开到最大档,却依旧不能吹散趴在作业上奋笔疾书的学生心中的焦躁。
我把水笔的末端砸向桌面,使劲儿地把之前演算好的几个公式划掉。
结果还是不对。
我看向教室前方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最后一节自习课才结束。
班长坐在正前方的讲桌前代替班主任监督学习。教室里只有刷刷的笔声和翻卷子的声音。
我知道,穆易已经做好了这张物理卷子。上个课间路过他去打水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撇到他桌上,那张卷子只剩下最后一道题了。
我犹豫了一下。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小片纸,写上:
可以看一下你的物理卷子吗?有几道题想检查一下自己做的对不对T_T
我看了一眼班长,他正聚精会神地埋头读书。深吸一口气,悄悄地转身,正犹豫应该把纸条放在那个地方时,穆易突然开头,眼神锁住了我。
我真的很喜欢他的眼睛,让我想起冬天最爱喝的暖暖的奥利奥奶茶。
我一瞬间忘记了转过身是为了做什么。
奥利奥眨了眨眼睛。
我感觉到一霎那间冲上脑门的热气,赶紧把纸条塞到他眼下,迅速转身,脚碰倒了地上的水杯,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冲破了教室里原有的平衡。
班长抬头瞪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捧着热得发烫的脸颊。
背被笔帽戳了一下,我转身接过试卷。
试卷里夹着一张纸条:顺便帮我检查一下其他题。
我迅速浏览了所有题,记下答案不一样的题号。撕下一张草稿纸,细细地写下我的答题步骤,夹在他的试卷里一起还给他。
放学铃响,大家开始收拾书包。穆易用笔帽戳了戳我的肩。
“刚刚那几道题的确是你对了,我粗心少看了条件,谢谢你啊。”穆易说。
“没事,应该是我谢谢你给我看卷子。”
“我想,要不…”穆易停顿了一下,好像有点犹豫不决,“…我们今晚也通电话吧。”
“把数学作业答案也对一下,说不定我也有粗心算错的。”他赶紧解释,右手挠了挠头。
“行。”
你帮我讲了那么多道题目,就让我为你检查作业作为报答吧。
后来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初三。
仔细一想,其实因为他改变的习惯有很多:
比如即使不喜欢数理化,也会努力把它学好,为了更接近他,不辜负他为我讲的每一道题。
比如以往粗心大意的我,习惯在每一道题旁边写下关键步骤和结果,方便第二遍检查。
再比如,我开始更加认真的对待英语语文,为了能在他需要我帮助时,清楚地用逻辑告诉他所以然,而不是支支吾吾的说只是靠语感。
因为喜欢他,所以想要靠近他、了解他,除了接受他的好以外,知道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可这只是我理解的喜欢。
有天晚上,我们依照惯例打电话对答案。
那天,他似乎状态不是很好,作业上粗心错掉的题目很多。
即将结束电话之前,他突然对我说: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压力很大。”
我一时愣住了,没有回答。
“你看你本来就语文英语就好,现在数理化成绩也上去了,总排名都在我前面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以往的朝气。
我知道,穆易他偏科特别严重,数理化学得好是因为兴趣使然喜欢钻研,可是一看着英语阅读就犯困,一听听力就跑神儿,更不用说语文老师还是他最烦的老师,所以语文作业也全都敷衍了事。
我虽然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劝他,因为他不是我,早已经习惯了做不喜欢的事,或者说是明知不感兴趣但会很快机械地接受,机械地去完成,而不会去问为什么。
我知道,大多数口头上的劝说除了让说话者本人感受到尽责外,对于需要做出改变的人来说,几乎毫无用处。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进步给他带来的居然是压力。
在电话挂断之前,我只会支支吾吾地说一些“啊,没有,你也很好的啊。”;“你只是不喜欢背书而已。”这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毫无诚意敷衍的话。
成绩于我们来说,始终很重要。
第4章 魔法的力量
我想了一夜,从第二天开始用一周的时间整理出语文文言文和英语语法的重要考点,在一天放学的时候交给穆易。希望这对他有帮助,就像他曾经帮助我一样。但我没能像在心里反复排练那样,自信地微笑着,从容不迫地递给他,而是窘迫地塞给他,吞吞吐吐,落荒而逃。
离中考越来越近,整个初三楼的气氛越发凝重,或许是害怕物极必反,总是喜欢拧紧弦线的老师们转而时不时找机会给大家解压。
每次大考结束,学校都会组织全校在班会课上看电影。
那天被教导主任选中的是《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系列电影第一部 。
关上日日督促学习的头顶灯,拉上窗帘,打开投影仪,避开教案文件,点开电影文件夹。这是老师最深得人心的一套动作。一个昏暗封闭的空间里,似乎总有些东西在悄悄生长。
我们小组位置正巧处在全班最后一排,可以在后面视野开阔地看到全班所有人的动态。大家纷纷打乱坐序,好闺蜜们一团,好哥们儿们一起,三三俩俩坐着,拿着刚从小卖部抢购来的零食,彼此分享。
Harry第一次坐上了去往霍格沃茨的火车。
好友突然用手肘轻轻戳了我两下。
我看向她,她向我眨了眨眼,身后是蹲在地上的穆易。电影屏幕是教室里唯一的光源,用光线勾勒出他左半边脸的轮廓,眼睛里的光灿若星河。
我全身僵硬的看着好友和他换了座位。
继续一言不发的看着电影。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情侣们总爱一起去看电影。因为它提供了一种让你肆无忌惮地用知觉和心跳感受身旁那人的机会,这时候你的感觉细胞无比灵敏,哪怕他的呼吸也不会错过。
快结束了。我终于听到穆易开口。
“听说,这是你最喜欢的电影。”他说,“ 这个系列以后出的每一部我们都一起看吧,好吗?”
为了压低声音,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他每一个字的吐气,呼吸近在咫尺,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魔法世界通过黑暗传给了我勇气,我直视他的眼睛,他看着我没有眨眼,很认真,很忐忑,和我一样。
“好。”我说。
他的笑容像是在慢镜头里展开,眼睛弯成月牙。
我喜欢笑容很暖的男孩。
电影即将结束,Harry登上回到麻瓜世界的火车。但是此刻的他和来时的他已经不是一个人。
即使无法每时每刻生活在魔法世界里,他已经有了期盼和幸福。
“你两就说了这些?”好友瞪圆了双眼
在回家的路上,我向她交代了一切。
“这不挺好的嘛。”
“靠!我还以为他至少要表白一下呢。你就不觉得你们俩这不明不白的吗?”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搞了半天就弄了一个破约定!”
我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觉得,我输不起吗?”我看着好友傻乐,“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要参与他的未来,这不是怦然心动的一瞬间所能承担的。而今天最大的收获是,我知道了他和我一样的心思。”
“你的心思那么细干嘛,不像14岁,跟24岁一样。”她冲我翻了一个白眼,“我突然佩服穆易了,这样的想法他都能猜到,啧啧。你!给我买根冰棍去,我要封口费!”
从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拥有了一个甜蜜的秘密约定。
我可以坦荡地看着他的眼睛跟着他笑,可以在每晚打电话对答案的时候放下拘谨彼此打气。中考前最后几十天,既紧张,又开心,有的人是在害怕中考,我们俩却在心里默默的倒计时。
中考结束后全班组织去游乐园玩。被考试束缚太久的少年少女们一被放开就冲散到了各个角落。穆易带我去了鬼屋,在黑暗里拉起我的手,耳边全是毛骨悚然的声音和游客的尖叫,但我一点都不怕,手心交握处的温暖顺着身体一直蔓延到了心里,热到了脸上。即使一直低着头我也知道,他的嘴角一定是上扬的。我们牵着手走出了鬼屋,留下身后一片鬼哭狼嚎。
或许生活总需要为幸福设置一些阻碍。
中考成绩下来,我正常发挥,意料之中比全市最好的A中本部分数线低五分。但我却接到穆易考砸的信息。
他说,物理数学失误太大,但至少,我没有辜负你给我的两个笔记本。
本来,按照正常情况,我们应该能够一起上A中。穆易按照正常水平发挥应该能过A中本部分数线,而我父母一直的打算也是会找关系送我进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
可是现在,
“对不起。”他说。
我突然发挥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冷静,执拗地问:“穆易,你答应过我会陪我看所有的魔法系列电影对不对?”
“是,可是我…”
“你的分数足够上A中分校吧。”我第一次打断了他。
穆易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了,“可是你爸妈那么希望你去本校读书。”
“没事,我可劝动他们。按照实力来说,我的确也上不了本部。去分校既少花钱,又省得去找关系。”我笑着安慰他,我想,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正皱着眉头,左手拿着手机,一根圆珠笔在右手指尖飞速旋转。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宁儿,你是不是在为高中的理科学习找靠山啊。”他的声音轻松了很多。
“嗯,被你识破了,”之前的烦闷一扫而光,在此刻穆易的笑声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接下来三年,我们还可以天天见面。”
对于家长来说万分重要的择校问题,在我们这里只花了十分钟。
我敢做这个决定并确信能劝服得了我爸妈,是因为A中分校最近的势头很猛,它一半的师资是本部调的,另一半是从其他各个学校挖过来的。
果然爸妈听我罗列出一二三条之后开明的答应了,但还是在开学之前,托关系将我塞进了据说资历最好的实验班班主任带的班里。
不过分校有一点好处我却没有向爸妈提起,那就是不同于本部只能走读,分校采取的是住宿制。当然,这是我的私心。
我不敢奢求进一个班,但是一想到未来三年终于用不着因为要每天回家面对父母,而小心翼翼地隐藏心事,陌生的环境带给人全新开始的兴奋感就这样充实了我整个暑假。
第5章 新的开始
这也许是我过得最闲,最期盼开学的一个暑假。
31号那天爸妈起个大早送我进校。
爸爸嫌弃我自己铺得床单太皱,最后决定亲自爬到上铺,硬生生地把它掀开重铺,可怜我的床吱呀呀地叫。妈妈去找阿姨谈了很久,说是去拜托阿姨多照顾我一下,避免发生晚上突然发烧却找不到人的情况。
“哎呀,身体弱的孩子最好还是你们自己照看比较好吧,怎么舍得送来住校啊?”阿姨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大麻烦。
“这丫头自己非要来住校,说是反正以后会去外地读大学,高中先来适应适应,我们拧不过她。”我妈笑得很亲热,一边亲热地向阿姨手里塞家乡特产。
送他们出校门的过程中,爸妈一遍遍地嘱咐我要和室友处好关系,晚上要打好热水烫脚,早上要记得早餐前先喝一杯热水,感冒药放在了右手边的抽屉里,晚上如果作业太多不要硬撑该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睡觉…
我心里越来越难受。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向他们坦白来这所学校的真实原因。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我知道是穆易发来的短信。
“妈~别说了,我知道啦,这周军训一结束就能回家了,你们就当给自己放假,好好享受一下不用每天买菜做饭开车接送的日子。”我讨好地晃着妈妈的胳膊。
“你这丫头啊,第一次离开家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有不适应立马跟我讲知道吗?”妈妈看我一副小狗儿撒娇得样子觉得好笑,不禁摇了摇头,终于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他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立马掏出手机。
是穆易发来的短信:
我在体育馆门口等你。
教学楼、宿舍楼和超市门口人满为患,家长数与学生数以高于2:1的比例分布着,越向体育馆方向走人越少。
远远的我就看见穆易了。
快两个月没见,他又抽高了个子。以前那个沒于人海,脸还肉肉的男孩儿,已经成为长身玉立的少年。
很奇怪,当你心里有一个位置独属某人的时候,他似乎在人群里发着光,只有他是清晰真实的,其他人都成了模糊的影子,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