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梦给他倒了杯水，又哄劝：“多多少少再吃一点吧，你这么久没有吃东西而且胃本来就不好，很容易犯胃病的。”
他胃病已经是老毛病了，一受刺激就会疼到冒冷汗，两人在一起那会儿，为了调好他的胃顾以梦没少下功夫。
苏诚听话地再往嘴里塞了几口后才放下筷子。
“你去房间躺一会吧，有事我就叫你。”
可能真的感觉累了，苏诚淡淡地点了点头。
顾以梦收拾好碗筷，想去看一眼他睡得怎么样，她很轻地推开门，走进屋。
房间里很安静，米白色的窗帘不能很好地挡住外面的光线，即使拉上也有光透进来。
隐隐约约看见，他整个人以很不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床上，手臂压着眼睛，被子随意地盖到肚子。
顾以梦轻手轻脚走过去，慢慢地帮他把被子盖好。
像是感觉到什么，苏诚放在眼睛上的手挪下来抓住她的，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她。
“吵醒你了？”
苏诚摇了摇头，哑着声音回答：“我没睡着。”
顾以梦坐在床头，反握住他的手，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陪我睡会儿。”苏诚按住脸上的手语气似是恳求。
“好。”顾以梦掀开被子钻进去，手穿过他的腰紧紧抱住，哄孩子般在他背后轻拍，他刚洗过澡，身上还有她沐浴露的味道。
栀子花的味道，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可是在他身上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昨晚做了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 ，刚下手术台就瘫在地上闭着眼睛休息，想到苏诺还是不放心地过去看了一眼，正好就碰上了苏晶涵劝他休息。
苏诚揽着她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头。
许久，他似是倾诉般喃喃低语：“苏诺小时候特别顽皮，老宅有一棵爷爷种了二十多年的树，她总是趁人不注意偷偷爬上去。”
“有一次她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磕到脑袋流了好多血，送去医院后缝了五针。也就是那回检查出来她脑袋里有肿瘤，那个时候她才五岁。爷爷回来就找人把树给砍了，从那之后，家里的氛围就变了，尽管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欢乐，但大家心底的悲伤还是会有意无意流露出来。”
顾以梦静静地听着，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而她愿意做那个人。
“爷爷一个原本不相信神佛的人，也要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只求佛祖保佑苏诺能好好活下去。曾经我在陪爷爷去寺庙的路上，遇到一位算命先生，那位先生说苏诺命里有劫数，活不过二十岁，爷爷当场就砸了他的摊子，还闹到了警察局。”
“爸妈走后，爷爷被姑姑接到了国外生活，老宅里一下子只剩下我和苏诺。后来，我接管了苏氏，而苏诺的病情突然之间加重了，姑姑联系到了法国的脑肿瘤专家，那时离她二十岁还有半年，爷爷和我很害怕算命先生说的话是真的，所以我们带她去法国做手术，一呆就是四年。原以为她已经痊愈可以开开心心过完下半生，没想到现在……”苏诚说话的声音逐渐低沉哽咽。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顾以梦手上力度加大紧抱着他，似是把自己的全部力量传给他。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顾以梦低声安慰。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因为她知道他现在在流泪，他不想被她看到，她也就不去看。
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抒发，没一会儿，苏诚便浅浅的睡着了。
等到他呼吸均匀，顾以梦才轻轻抽出手。
虽然在睡梦中，他还是皱了一下眉头。顾以梦抬手抚平他的眉眼，探身过去，亲了亲他额头。
我会一直在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以梦回到客厅，拿过桌子上的电脑查阅资料。
最近这段时间她都在查找与苏诺病情相似的案例，发现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不同于谢匀超的肿瘤次全切，而是一次完全切除，即使累级到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只要经验足够技术精湛也能做到完全切除，这样就免去了之后年复一年难熬的化疗、放疗，也能抑制肿瘤的再生长。
虽然存在的风险较大，但还是有很多术后痊愈的例子。
顾以梦需要更多详细的内容，如果可以她会建议谢匀超更改手术方案。
苏诚睡了两个多小时便醒来，他拿过旁边的手机给苏晶涵打电话。
“姑姑，小诺醒了吗？”电话接通他便直接问。
电话那头轻叹了口气：“没有。”
“嗯。”苏诚垂下眼睑接着说道：“我等一下就回来。”
苏晶涵嘱咐了一句：“你去小诺那里拿几件衣服过来吧，她昨□□服上粘了土，我给她换一下。”
“好。”
听到卧室有说话的声音，顾以梦推门进来，看见苏诚已经从床上下来。
“你不多睡会吗？你才睡了两个小时。”
“没事。”苏诚整理了一下被子。
顾以梦走到他旁边：“你现在要回医院?”
苏诚站直冲她笑了笑：“我现在先去拿几件苏诺的衣服，然后再回去。”
“她醒来了？”顾以梦惊喜。
苏诚失落摇头：“还没。”
顾以梦上扬的嘴角也跟着这一句落下来，沉默片刻，她又说道：“我陪你一起吧，你这样我也不放心。”
最后两个人一起去苏诺公寓。
这间公寓是苏诚当初亲自挑的，以出资方的名义，他要来门锁密码。
以往每次开门都能看见苏诺窝坐在地毯上看电视，这一次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人，只可惜不是她。
旧事
门锁被打开，陆项言猛地站了起来冲着门口怪里怪气地喊：“苏小诺，你还知道回来啊！”
看到从过道进来的人后，陆项言表情僵在脸上，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
他尴尬地笑了笑：“哥，你怎么过来了？”
苏诚似乎并不意外他在这里，跟他解释了一句：“我过来拿点东西。”
“要拿什么？我帮你找找，诺诺去法国还没回来，她的东西到处乱扔你可能找不到。”陆项言只想立刻逃离，帮忙找东西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法国?”顾以梦疑惑，声音很小只有旁边的苏诚听到。
她到现在都不肯告诉他。
原本过来只是拿几件衣服而已，但看到陆项言的那一刻，苏诚改变了想法，他好像要食言了。
“不用，我知道在哪。”苏诚说完径直走向苏诺的卧室。
陆项言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好！”顾以梦试图打破这场面。
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
“你好！快坐！”陆项言急忙让出沙发，让人家站了这么久总归不礼貌。
顾以梦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沙发旁坐下。
陆项言给她倒了杯水，试探着问了句：“你就是诺诺口中的以梦姐吧。”
“嗯。”
苏诚推开卧室门随意扫了一眼，目光锁定在落地窗旁的超大熊猫公仔。
他走过去将公仔挪了个位置，身后果然藏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他拿过打开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的东西之后走出房间。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苏诚拿着这个白色的小盒子从房间走出来放在陆项言面前。
这个小盒子以前陆项言见过一次，只不过住进来之后就被她藏起来不见踪影。
他摇头：“不知道。”
果然。
苏诚坐到顾以梦旁边，又问他：“她应该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吧?”
陆项言迟疑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直都不清楚当时她为什么要提分手，但是过去这么久他也不想再去计较这些，只要她现在在身边就好。
苏诚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他这个妹妹他最清楚，绝对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些。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顾以梦抓住他放在腿上的手以示阻止。
从刚刚陆项言说苏诺在法国那一刻，她就明白苏诺打算瞒着他，她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苏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平淡，不动声色：“他早晚都要知道。”
“知道什么?”作为唯一一位不知情人士，陆项言现在云里雾里。
顾以梦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苏诚身上，犹豫了一下，轻叹了口气收回试图阻止的手。他说得没错，他早晚都要知道。
苏诚偏头看着陆项言缓缓开口：“她当初离开你去法国是因为她要做手术，脑肿瘤手术。”
脑肿瘤几个字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旋。
陆项言一顿，双手不自觉握紧，苏诚的话一字一句敲入心脏。怎么会?她不是去法国留学吗？怎么可能会是做手术。
消息太过震惊，一时之间他不愿意去相信。
“她很小的时候就检查出有脑肿瘤，这些年一直在接受治疗但丝毫没有进展。大学的时候病情突然加重，爷爷和我商量之后把她带去了法国。”
小时候就有了，所以小时候在医院见到她也是因为这个吗？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事。
苏诚说这些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他，很快便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
“那个时候你刚签约经纪公司，有一点成就，她不想你因为她放弃梦想，所以选择瞒着你和你分手。”
苏诚至今都还记得当初他问她为什么不让陆项言陪着时，她说的一句话。
她说：“我总不能阻止他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吧，没有音乐，陆项言就不再是陆项言了。我想要让他在自己的热爱里闪闪发光，站在本该属于他的地方。”她不想也不愿成为那个阻止他实现梦想的人。
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苏诚能看到他眼里的惊慌，无措，不忍。他可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怎么会是这样?他一直都以为她去国外是为了追求她的文学梦想，甚至为了这个抛弃了自己。
苏诚打开那个盒子，慢慢地推到他面前。仅仅瞟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陆项言的眼眶便红了起来，他颤抖着手极其困难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盒子里整整齐齐摆放一小叠票根，一看便能猜到主人平时有多爱护，陆项言一张一张地翻看，时间最远的是他第一场小型粉丝见面会，时间最近的是他去年举办的演唱会，从他正式出道开始，每一场每一次大大小小的活动她都在场。
陆项言强忍着眼泪放下这些票去拿另外的东西，盒子底下是他从出道以来发表过的所有特别纪念版专辑，一张不差；旁边还有一些演唱会纪念品和签名照。
情绪的崩溃往往是一个积累许久的过程，像是再也控制不住，陆项言埋下头掉下眼泪。
看着他这样两个人都有点不忍心，但是有些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就不如一次性说完。
苏诚又接着说：“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你，她会为了参加你的演唱会不远万里从法国飞回来，会混进你的粉丝群了解你的消息从那里知道你的情况，会为了一张专辑苦等四五个小时，会盯着你的一张照片看上半天，因为有人说你的不好跑去和别人理论，甚至大打出手。”
这件事发生在苏诺去法国的第三年，那段时间陆项言因为一些事情被全网黑，遭遇了事业低谷，每个人都要拉他出来踩一脚，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要扯上他来骂。
苏诺做完手术不久正在康复阶段，听到几个中国女生聊到他，嘴里说着一些令人作呕的词汇，苏诺听到后气势汹汹走过去和她们理论，最后忍不下去一把扯起其中一个女生的头发，吓得其他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引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那几个女生也不敢过去碰她，最后还是几个护士把苏诚叫来才停息下来。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微博粉丝超话里那个“陆项言的星星”的ID是她吧。”
陆项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知道这个ID，从他刚开通微博开始，这个ID就一直陪伴着他，鼓励着他。每次他感觉到很累的时候，总会去看看这个ID给他发的那些鸡汤，一下子就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怪不得这个ID的主人这么了解他。
